作者：鸦与歌
“毕竟是省一中嘛！”
“确实，省里最好的中学，省里的尖子生都在里面了。”
“现在说是思礼中学已经要赶超省一中了，怎么可能嘛，这次省里中考的状元和榜眼不都去了省一中吗？思礼中学还是比不上的。”
其中一位老板大大咧咧地说到这个话题后，大家的脸色都有一丝古怪。
他们这些人因为是卢清华的资助人，都非常关心这届中考，所以都知道这次的中考状元并不是卢清华。
第一名甚至也不是有名的尖子生，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生——当然，有些人在《交换人生》的节目中见过她，只是没想到她的城成绩会这么好。
之后人们都被后来网上和电视上的辩论吸引走了目光，这个女生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这个女生虽然没答应过任何采访，但既关注又有点人脉的人都打听到了她的基本情况，来自山村，在一所偏僻的镇中学读书，中考的时候一鸣惊人，考上了省一中。
一个山村女孩考上了省一中不要紧，要紧的是卢清华的第一名没了。
这里的老板们当然都知道这件事，一听起这人提起中考这回事，表情自然变得很是奇怪。
一听这话卢爸的表情僵了僵，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也不好发怒，只好强笑着说：“是啊，之前中考的是时候清华感冒了，考试发挥有点失误，后来成绩出来后他还差点哭了呢……”
“原来考试的时候清华状态不好啊？难怪了，这是运气不够好啊！”
“确实，这孩子运气真的不好。”另一个老板接口感叹，“难怪只考了第二名，生病了还能考到第二名，清华这孩子真厉害！”
“唉，运气不好也没办法，听说那个女生也在省一中？这次月考咱们清华肯定能考过她！”
几个人十分捧场地讨论着，直接把卢清华中考只考了第二名的事情定性为“运气不好”，并展望了一番光辉的前景。
见事情的节奏回到了好的方面，卢爸脸上又挂回了轻松的笑，谈笑风生：“清华这孩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觉得这次考得不错，应该能考过那个女生……只不过我跟他说，即使再有信心，也得谦逊，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满……”
“还是卢老弟会教孩子啊！成绩这么好了，还要让孩子保持谦逊，难怪清华被培养的这么好……”
“有时候，真想把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送到你这里来，好好教育一下那个臭小子！”
“那当然，如果不会教孩子，怎么能教得出清华这样的好孩子啊！”
“等等清华回来了，让他把成绩单给咱看，肯定又是第一！”
“哈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客厅里是“资助者”们和卢爸的高谈论阔，就连空气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而玄关的鞋柜处，已经空无一人了。
卢清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子，就像之前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客厅里那些聊着他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口中的话题主角回来了又去。
就像人们根本不在乎你到底吃了几碗粉。
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即使只周末回来一天半，里面依然装满全部的试卷和教辅，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就夹在数学习题集中。
平时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都是非常高兴的，倒不是对成绩兴奋，他早就习惯拿第一了，主要是把成绩单带回家给爸爸看后，爸爸都会夸他。
爸爸会做一大桌的好菜等着他回家，他们两个都不喝酒，成绩单上的成绩就是他们的“酒酿”，一边看着上面的分数一边其乐融融地吃着美味的饭菜。
今天回家的时候，卢清华其实已经闻到了从厨房飘过来的香味，爸爸又做了一大桌美食在等他，他闻到了鲜虾的鲜香味，那是他最喜欢的菜。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法拿成绩单下菜了。
卢清华漫无目的在外面游荡，家现在是回不去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手机，也就接不到爸爸的电话。
也许他之前有勇气去面对爸爸一个人的失望，却万万没有勇气面对那些叔伯阿姨，完全无法在他们面前拿出成绩单，让他们看到成绩单上他刺眼的第二名。
他为什么只考了第二名呢？该死！
开始他还只是在楼下附近徘徊，走着走着便渐渐往小区外去了，出了小区的门，他习惯性地又朝着省一中的方向走。
卢爸觉得寄宿打理内务浪费时间，孩子还是住在家里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省下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学习，所以为了方便他每天晚上回家，租住的小区离学校并不远。
当然，小区的租金算是比较昂贵的。
步行的话，正常速度从小区到学校大约需要二十几分钟，卢清华现在是慢悠悠晃着，所以二十分钟了也没走过一半的路程。
中午放学后，他什么也没吃就往家里走，因为他知道父亲会准备一大桌饭菜等他，可是他没有吃到。
现在，他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小饭店，上面挂着“邻家小厨”的招牌，窗明几净，从外面看着挺干净的。
卢清华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三十块钱，这是一周剩下来的生活费，肯定能够他吃一顿的。
缓步走进“邻家小厨”，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将书包放在一边空着的椅子上。
下午有些空闲的服务员本来在服务台后低头看着什么，察觉到有人进店就赶紧迎了上来，给他送了份菜单。
卢清华根本没有独自一人在外面吃过饭，更别说自己点菜了，拿到菜单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几秒，他把兜里的三十块钱放在桌上说：“随便炒个菜就行了。”
服务员瞅了一眼桌上的三十块钱：“好嘞，那就炒个一荤一素。”
“嗯。”应了声，卢清华手托着腮看向窗外，眼神放空。
服务员也不以为意，收了菜单就往后厨走。
现在不是饭点，没什么人吃饭，大厨忙活了一中午早就懒了，在里面的小房间里休息。
服务员不想去找脾气暴躁的大厨，就把单子给了老板的“远房侄女”，这个小姑娘看着普通做菜还挺好，应该够应付外面的男生了。
在这里帮厨的正是凌云芝，听到让她做菜，那可太开心了。
“那男生要一荤一素两个炒菜，就一个中学生，你就随便炒炒吧。”服务员说道。
“好嘞！”凌云芝很有精神，立即就洗菜切菜，全包了。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勾人的香味直冲鼻子，卢清华的目光从外面的行人上撤回来，低头看着桌上的菜。
一碗白米饭，一碟干煸四季豆，一盘爆炒鸡丁，还有一小碟下饭的酸萝卜。
早就饿了的卢清华拿起筷子就吃，先是夹了一筷子鸡丁，鸡肉滑嫩干香，让他胃口大开。
之前围绕着他的忧愁短暂地离开了他的大脑，完全被这简单的美食给吸引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却吃的他意犹未尽，没想到学校附近这个小饭店，做菜会这么好吃！
也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顿美食就能让他们暂且忘却烦恼，不管以后怎样，至少吃这一顿饭的时候，是快乐和满足的。
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卢清华打了个饱嗝儿，满足地结了账。
这顿饭花了他十六块，他看看手中剩余的票子，想了想，并没有起身离开。
在“邻家小厨”找到了点心理上的慰藉，卢清华不想再去外面游荡迷茫，在外面会让他心烦，吃了饭会让他开心。
反正……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就在这里待到晚上吧，用剩下的钱再吃一顿便宜点的。
做了决定，他换了张干净的桌子，从书包里取出一叠草稿纸和一张英语试卷，将试卷垫在草稿中上就安安静静地做起题来。
现在饭店没其他客人，不管他待多久也不会有人去赶。
服务员过来收走吃过的碗筷，她有些好奇地瞄了卢清华，发现对方在做卷子。
“哇，你在做英语卷子啊？”服务生语带崇拜，年轻的脸上满是羡慕，“你是省一中的学生吗？”
正在做题的卢清华一愣，还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做题的时候打扰他——当然，不做题的时候也没人会主动找他。
他本来有些生气，但立即想到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两个多小时，如果说话得罪了服务员，很可能被人赶出去，这才勉强压抑了怒气，冷淡地回答：“嗯。”
“你好厉害啊，这卷子上的单词好多我认都不认识呢！”服务员继续搭话，“真不愧是省一中的学生啊。”
闻言卢清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想，一个小服务员，也懂英语吗？什么叫“卷子上的单词好多都不认识”，她难道还能认识几个吗？
有些不满服务员的不懂装懂，卢清华故意问：“你认识哪几个单词啊？”
“这个这个，I、garden、flower……”服务员没看出卢清华的不怀好意，指着卷子上的阅读理解念出了一串单词，发音不标准但勉强能听懂，接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些了，其他的都不认识。”
如果是班上的同学只念出这么几个单词，卢清华肯定要出声嘲讽了，但面前这个打工的女服务员能认出这么多单词，着实惊到他了。
“你以前高中学的吗？”卢清华问。
服务员摇摇头：“没有，我没上过高中。”说着她叹了口气，“唉，也是当时不懂事吧！现在在准备成人自考，也要考英语呢。”
“哦。”学渣。不，连学渣都称不上，他那些同学才叫学渣呢。卢清华想着，对面前这个服务员失去了兴趣。
他对学渣没有任何兴趣。
“这位同学，我今天也在做英语题，但是有篇阅读理解怎么都看不大懂，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听到这种过分的话，卢清华眉头一挑想骂人，但却又要在店里苟晚饭，正纠结着，就听服务员说了下半句话：“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多炒几个菜也行的。”
一顿饭换一篇阅读理解，也不是不行。卢清华眉头舒展了，这叫做用知识赚钱了，不寒碜。
“那你拿来给我看看吧。”卢清华有些矜持地说。
服务员麻溜儿把碗筷全收走，小跑到服务台拿了一本英语习题走了过来。
“这篇。”她翻开书页指到那一篇，“好些单词不认识，连起来也不太懂。”
卢清华只扫了一眼就看懂了：“这篇阅读理解并不难，你如果不认识所有单词，不用非要弄懂每个词的意思，可以联系上下文猜测一下，或者直接跳过，先看下面的……”
为了对得起那顿饭钱，卢清华除了翻译这篇阅读理解外，还给她教了一些做阅读理解的小技巧，死扣字眼是最笨的阅读方法了。
服务员听的连连点头，她一直都是在自学的，只会死背这一种方法，现在卢清华给她那么一讲，她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了许多。
“同学，你可真厉害啊，真不愧是省一中的学生！”服务员由衷地夸赞。
卢清华有些高傲，这叫什么厉害？班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教。
只是……他今天确实很缺这一声赞扬。
——即使夸奖他的只是一个他平时看不上眼的饭店服务员。
这夸的似乎比平时考了第一后，爸爸的夸赞更加让他开心。
因为他知道，爸爸只会因为他考第一而夸他，而这甚至只是一种习惯。
习惯的在他成绩还没出来之前就提前准备祝贺，提前夸赞，等他拿出成绩单后，一切仿佛理所当然，最开始他还很开心，但现在已经渐渐淡漠了。
爸爸享受的是为他做大餐庆祝的那个过程，并不是真的为了他的考试成绩而激动。
但面前这个初中毕业生的夸赞，却让他感受到了真诚。
她是真的很感谢他，也是真的觉得他很厉害。
这让他有些莫名的小开心，但笑是不可能笑的，反应到表面上，也只是卢清华面无表情地又翻开一篇新的阅读理解，有些不耐烦地问：“这篇阅读理解你看得懂吗？”
服务员看了一会儿，诚实摇头：“不懂。”
“真是的，我刚刚教你的技巧，你要学会用啊……”虽然面上很不耐烦，但他已经又开始翻译解释了。
服务员也有些懵逼，面前这个男生明明看着很不耐烦了，但怎么又主动给她讲起题来？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有老师给她上课，她肯定会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