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半晌都没等到,她终于鼓起勇气抬了抬头,迎上他那副难以言述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困惑:“怎么了……”
“阿鸾你……”楚稷怔忪地笑,笑了两声,说出一句,“你真好看。”
她双颊一红,低着头也笑了。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起来,明黄的卷轴被他塞过来:“这个……这个给你。”他干巴巴道。
看清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因被他攥着没能躲开。
又听他继续干巴巴地说:“礼部本来拟了一份送来,朕又重新写了,所以……晚了些。”说到此处,他又忽地闭了口,面上生出懊恼来,好似说了不该说的话。
其实倒没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他想说的原不是这个。
楚稷神情紧绷,长缓了一息,迫着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逼自己再度开口:“阿鸾。”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朕会好好待你的。”他说。
说不出为什么,这句话激得顾鸾突然也很想哭。
这句话前,她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该行礼谢恩了,听到这句忽然再顾不上,酸涩和喜悦同时在胸中翻涌起来,令她不管不顾地往他跟前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楚稷下意识地将她拥住,稍有些僵,有些回不过神。俄而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他就慌了:“阿……阿鸾?”
怀里的美人哭唧唧,小脸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
“不哭……不哭啊。”他还是不擅长这样哄人,手忙脚乱地抚着她的后背。想和宫人要个帕子,才发现宫人不知何时都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个在屋里。
“……”楚稷努力定住神,姑且揽着她先落了座,又把她圈在怀里亲来吻去。
他吻过她的额头、吻过她的眼帘,吻过她被泪水沾湿的羽睫,觉得咸咸的。
再往下,她好似突然回过神来,蓦地推出他的胸口,委屈巴巴地抬眸看他。
“不哭了啊……”他变得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顾鸾看着他,咬咬唇,往前一凑――“叭”地在他侧颊上啜了一下。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柔软的薄唇在他颊上一触就离开。他短暂一怔,再定睛时她已双手捂住了脸,像是干了什么难为情的事。
他只觉心跳滞了一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蓦然翻身,将她撂在了茶榻上。
顾鸾一声轻呼,声音出喉即被止住,他迎面吻下来,唇舌纠缠,令她无力抵挡。
这一吻蔓延了许久,直至探尽她口中的每一分柔软,他才衔着笑停下。
然后她听到他说:“再亲我一下。”
“什么?”
他便又重复了一遍:“再亲我一下。”
第63章 芙蓉帐暖(伴着一声笑音,他的吻又落...)
情至深处, 两个人不知不觉地闹了好一阵子。
待得楚稷离开,燕歌回到房里时都悬了颗心,看到顾鸾时才又松下来――还好, 发髻虽乱了, 但簪钗未摘,衣裙更在身上。否则万一让人传了白日宣淫的闲话, 还没进后宫就先要出事了。
后宫之中, 正值妃嫔晨省的时候。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也该散了,今日却一个两个都不想走。皇后又是个宽和的人, 并不下逐客令,众人便这么在殿里僵坐着喝茶,一个个都等旁人先说点什么。
终于,还是何美人先开了腔:“都这个时辰了, 臣妾听闻册封的旨意晨起就送进了宫, 这会儿顾氏怎么说也该接完旨了吧?怎的还不来拜见皇后娘娘?”
她这人聒噪, 话音也总有些尖刻。刚说完, 贤昭容就皱了眉:“皇上日理万机,礼部拟定的旨意送进宫来也未必就能即刻宣下去。况且便是按规矩,新宫嫔得封也是翌日再来问安即可,怎的就急这一时半刻了?”
“姐姐怎的为她说上话了?”何美人与贤昭容昔日都是从尚寝局拨来的, 自问与贤昭容还算熟络, 听她为顾氏说话不免讶异, “姐姐诞育大公主也不过位晋昭容,还有……”何美人睇一眼唐昭仪,“昭仪娘子是江苏巡抚送进来的, 也不过封个昭仪,这顾氏的父亲不过是个知县, 立功能立多大的功?凭什么……”
“好了!”皇后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发沉的声音令殿中骤然安寂。
何美人神情一栗,抬眸看过去,皇后皱眉淡睃着她:“去年河南水灾,留下后患无数,佳嫔的父亲处置得当,这是为皇上分忧的大功,何美人你不要犯糊涂。”
何美人自知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露骨,神情讪讪:“诺,臣妾失言了。”
皇后又道:“日后‘顾氏’这两个字,也不该自你嘴里说出来的。”皇后说着,凤眸稍抬了抬,凌凌划过殿中众人,“后宫里,和为贵。皇上政务繁忙,没精力为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心思费神。你们都给本宫想明白了,别打错了主意,若不然,从前的倪氏就是个例。”
皇后虽也不过十七岁,却有股与生俱来的气势,又提起倪氏,令众人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倪氏从前多风光?最后却死得那样惨。乱棍打死之后拖出去一口薄棺葬了――听说棺还是仪嫔给置办的。
“都回吧。”皇后终是逐了客,说着已径自起了身,“本宫要去向太后娘娘问安了。”
众人赶忙离席福身:“恭送皇后娘娘……”素日都能道得齐整的一句话在皇后刚才那几句话的威慑下变得稀稀拉拉,皇后浅蹙着眉头,搭着景云的手离了殿。凤辇已在殿外备好,待她坐稳,便往颐宁宫去了。
嫔妃们陆陆续续退出栖凤宫的宫门,遥望了眼凤辇,仪嫔的目光落在贤昭容面上,抿着柔美倦懒的笑:“本宫说呢,皇上近来怎的想起常往永宜宫去了,原是沾了佳嫔的光。”
贤昭容回眸看看她,淡然含笑:“皇上记挂孩子,是以常来探望公主。”
仪嫔若有所思地又瞧了她两眼:“那昭容可得把孩子守好了,千万别有闪失才好。”
说罢不等贤昭容有所反应,仪嫔便从她跟前走过,上了步辇,自回葳蕤宫去。
颐宁宫里,皇后入殿问安时太后刚用完早膳,坐在茶榻上由宫人服侍着漱口。皇后见状,脚下快了两步,将茶盏接过来,亲手侍奉。
“你来了。”太后抿茶漱了口,以锦帕遮着吐进宫人端着的铜盆里。皇后转而又奉了下一盏来,这便是拿来喝的了。
太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皇上刚册了佳嫔,今日晨省,栖凤宫挺热闹吧?”
“嫔妃们素日难见圣颜,不免有些闲言碎语。”皇后含着笑,太后打量着她:“那你怎么想?”
“臣妾觉得……”皇后怔了怔,垂眸道,“宠妃总是有的。佳嫔若能恪守宫中礼数,便是自家姐妹。”
“嗯。”太后点点头,还算满意,“宠妃总是有的――这话说得倒是实在。这佳嫔,从前跟着皇上来过颐宁宫,哀家也几回,看着是个懂事的。你稳住了,不要招惹她,为着皇上,也为着你自己的贤名。倘使她真有什么恃宠生娇失了分寸的地方,你来回哀家便是,哀家替你做主。”
皇后听得一怔,转而有了几分喜色,忙是一福:“谢太后娘娘。”
太后放出这种话来,任谁听了都要多几分底气。宠妃之事于皇后而言总是有些棘手,若太后愿意出面主持公道便有所不同了。
又陪太后坐了小两刻,皇后自颐宁宫中告了退。一位年近四十的嬷嬷进殿来换茶,边搁下茶盏边道,“奴婢多句嘴,太后娘娘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为皇后娘娘撑腰,还是为佳嫔娘娘撑腰?”
“你们几个,最近这心思是越来越精了。”太后的目光谢瞟过去,轻笑了声,转而又叹气,“哀家谁的腰也不撑,只是怕皇后打错了主意,闹得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
身边的嬷嬷躬身:“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不是个善妒的主儿。”
“是啊,她不善妒。”太后眸光微凝,“可她心里想要什么,阖宫里谁都瞧得出来。若有人专拿这一点挑佳嫔的错去刺她,难保她不会视佳嫔为敌。到时候一边是嫡妻、一边是宠妃,你让稷儿顾哪头?哀家得把事情挡着,防患于未然。”
“太后娘娘用心良苦。”嬷嬷多有些唏嘘。
葳蕤宫,仪嫔在宫门口下了轿,因想着心事,脚下又走得有些急,过门槛时不小心一崴,“哎呦”一声,疼出了一额头的汗。
“娘娘小心!”盈月忙扶住她,仪嫔气恼不已,回身踹了那门槛一脚:“人倒霉起来连这些死物件儿都来添乱!”
“娘娘息怒。”盈月压了音,“今儿个佳嫔娘娘得封,算是宫里头有喜事的日子,娘娘这些话不好叫人听了去。”
仪嫔定一定气,紧咬着下唇,眉头也死死拧着,终是恶狠狠转身继续往里去了。
入得殿门,仪嫔颇没好气地径直入了寝殿,坐到茶榻上。殿中候命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上了茶,盈月即刻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再度劝道:“娘娘,消消气吧。旨意已下,佳嫔的事已成定局,您便是气坏了身子也不顶用。”
仪嫔搭在榻桌上的手紧紧一攥帕子:“是本宫大意了。贤昭容平日里胆子小得不行,却突然就不怕本宫了。大公主三天两头地能见着圣颜,家里上奏的事却被皇上下旨封了个县主就搪塞了过去……本宫竟没想过,是有顾氏在皇上跟前吹耳旁风!”
盈月束手束脚地立着:“欣和县主得封,确是天恩了……”
“这恩典本宫自然记着。”仪嫔脆生生道。顿了顿,又说,“但这贤昭容是留不得了。”
在今日之前,她也想着不再惦记大公主了。她身边有了个欣和县主,又有娘家做倚仗,在宫里的日子总也不会差的。
但今日一看,贤昭容这是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已和顾氏有了私交。
以顾氏今时今日的地位,往皇上耳朵里吹一吹风太容易。她不得不担心贤昭容与顾氏再深交下去,会将她从前威胁她的事和盘托出。那些话虽然都只是口头之言,并无证据,但若让皇上在顾氏和她之间选,可想而知皇上会信顾氏。
“去打听打听,贤昭容若平日外出走动,都去些什么地方,与宫中的哪一位还算交好。”仪嫔思忖着,眸光里隐隐有了几许凛意,“再去花房和教坊打听打听,贤昭容有什么喜欢的花没有,又或有没有什么爱听的曲子,本宫可得好好为她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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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后,宫人们忙着为顾鸾迁宫,这样的事顾鸾不必亲自动手,就又被楚稷叫去殿里待着了。
他们原已很是习惯这样的相处,今日却有些不同。她在他身边坐着,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笑;他若看折子时不经意地抬眼看到她,同样也会忍不住笑意。而不论是谁先笑,另一个察觉了,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笑得殿中旁的宫人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二人一同用了午膳,顾鸾就道:“臣妾先回房去了,免得扰得皇上看折子都不专心。”
“朕怎么不专心了?”楚稷下意识地反驳,话音未落凝神一想就没了底气,轻扯了下嘴角,改口,“也好,那你随意干些什么,晚膳时回来一道用。”
“好。”她点点头,起身一福。刚要走,又被他拉住。
她回身,他拽着她的衣袖站起来,堆着满脸笑意:“早点回来也好,我可以专心看折子,不看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拥住,她觉察他称呼间的变化,在他怀里眨眨眼,笑问:“既不看我,管我何时回来呢?”
话音未落,腰际被人一掐。顾鸾边笑边躲开,复又反手将他胳膊一抱:“知道啦!我去驯兽司看看柿子就回来!”
楚稷满意地笑笑,顾鸾福了福,便告了退。
驯兽司里,因着杨青早被调去了鸿胪寺,柿子一直是杨茂在照料。如今顾鸾得封佳嫔倒让杨茂也沾了几分光,二人一见面,杨茂见过礼,顾鸾就听他说:“上头的掌事最会见风使舵。听闻娘娘封了嫔位,他今日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下奴也升了半品,还给了赏钱。”
“宫里惯是这样子的。”顾鸾笑叹,想了想,又说,“你若不喜欢驯兽司,到我那里也可以。我封了嫔,身边是要添人的。”
杨茂却摇头:“下奴没在主子们跟前伺候过,怕做得不好给娘娘添麻烦,便还是留在驯兽司照顾柿子吧,左右现在也没人敢欺负下奴了。”
“你倒踏实。”顾鸾抿笑,“也好。但你若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去纯熙宫找我,别因我进了后宫就生分了。”
进了后宫,在旁人眼里她就成了皇帝的人。可于她而言,日子总归还是自己的。不论能与楚稷相伴同行多久,她都得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志趣才好。
人活一世,再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也不能把喜怒哀乐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顾鸾便这样在驯兽司里与杨茂说笑了半晌,又和柿子玩了一会儿。柿子近来学了不少本事,顾鸾骑着它,指哪儿就往哪儿走,遇到障碍它还知道迈过去,只是看见苹果时就挪不开眼睛,杨茂端着一小篮子苹果一从房里出来,柿子转头就朝他去了。
“怎么就这样爱吃苹果呢!”顾鸾没办法,只好下了马来。她抬手去揉柿子的马鬃,柿子好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大脑袋蹭了蹭她。她俯身从篮中拣出一个苹果,柿子叼过去,吭哧吭哧咬得清脆,周遭一股子苹果香。
“馋死了,哪天若不给它吃,它还赌气呢,专拿屁股对着人,哄都没用。”杨茂也拣了一个来喂它,柿子咔哧咔哧吃得很香。
待得这七八个苹果喂完,顾鸾瞧了瞧天色,就回了紫宸殿去。
这一下午她不在,楚稷看折子的确还算专心,只是偶尔会想跟她说话,抬头才想起她扔下他出去玩了,只好悻悻地把话咽回去。
好在这其中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要事,多是些心血来潮的趣闻。等顾鸾回来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方才想说的都有什么了,只伸手将她一拉,令她在桌边的绣墩上坐下,一手攥着她的手,一手拿着折子继续读。
她在身边就怎样都好。
楚稷又批完三五本奏章,就让张俊去传了膳。顾鸾自是被他扣在殿里一起用的,临近用完的时候,尚寝局的人捧着绿头牌到了殿外候命,殿外自有小宦官入得殿中,先压音与张俊禀了话。张俊就先踱了出去,垂眸看看那方檀木盘上的牌子,轻笑:“没点儿眼色。”
端着绿头牌的宦官不敢吭声,但见张俊将牌子一换,原放在正当中的“舒嫔”往旁边挪了挪,不那么居中的“佳嫔”被放到了正中央。
“进去吧。”张俊往殿中一扫,那宦官躬了躬身:“谢公公提点。”
不多时,这宦官入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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