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第82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佳妃娘娘。”贤昭容即刻改了口, 虽被顾鸾挡着,仍颔了颔首以示恭敬。

  顾鸾在床边落坐下来,贤昭容的神情有些紧张:“臣妾有话跟娘娘说……”

  然而下一瞬, 她眼底一栗,猛地闭了口。

  楚稷走进屋来, 睇着顾鸾,满目无奈:“跑什么跑,有着身孕也不怕摔着。”

  “臣妾小心着呢。”顾鸾回了句嘴便转回脸,握住贤昭容的手,“昭容有什么话?说吧。”

  “臣妾……”贤昭容噎了噎,望着顾鸾,又看一眼楚稷。她到底还是怕他的,想私下跟顾鸾说话又不敢请他走,便无措地低下头,局促不安。

  楚稷看出端倪,一哂:“你们先说说话,朕见见太医。”

  言毕他便转身离开。贤昭容神色一松,等他出了屋,急切道:“佳妃娘娘,仪嫔……仪嫔想害臣妾!她想害臣妾!臣妾好好的在竹园,那匹马说冲就冲了过来!她……她身边的盈月趁臣妾害怕抱走了大公主,马就闯过来了,臣妾避也避不过……”

  她说得激动,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顾鸾都插不上话。

  待最后一句说出,贤昭容就哭了出来。约是怕惊扰皇帝,她捂住了嘴,却掩不住满目的惊恐。

  “好了。”顾鸾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昏迷的时日久了,事情早已查明。仪嫔已废位赐死,你别害怕了。”

  贤昭容心惊,哭声辄止,脸上犹挂着泪珠,满目不信:“什……什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仪嫔和那个盈月,都死了。”顾鸾看着她,眼中多有怜悯,“她身边的宫人什么都招了。你也是……就为一张御赐的福字,怎的就让她威胁到了那个地步?”

  此言一出,贤昭容背后沁出一层凉汗。

  她之所以避着皇帝,正是因在这些是非发生之始她也曾有过错。可现下佳妃将此事说出,可见这也是供词的一部分。

  “皇上……”贤昭容呼吸急促,“皇上也知道了?”

  门外,皇后听闻贤昭容醒了,也朝永宜宫赶了来。进了思荷轩的院门,一眼便看到皇帝在堂屋中扒着卧房的门,不知在做什么。

  “……皇上?”皇后迟疑着唤他,楚稷打了个激灵,乍觉做坏事被发现,后脊绷直:“皇后……”

  皇后看看他、又看看门,神色复杂起来:“皇上偷听?”

  “朕没……”楚稷想否认,却又心虚地噎了声。

  他只是好奇,好奇她们女孩子私下里都会说什么悄悄话。

  这两句对答却让贤昭容更慌了,顾鸾眼看着她额上渗出细汗,忙劝道:“你别怕。”说罢无奈地起身,朝房门口走去。

  绕过屏风,她打开房门,先向皇后见了礼:“皇后娘娘万安。”

  “佳妃也在,快起来吧。”皇后含着笑,眼帘低下去。皇帝方才的举动好像就这样有了原因,皇后心中复杂,挪开视线,“昭容怎么样了?”

  “瞧着精神尚可。”顾鸾颔首回了话,望向楚稷,“有些话,皇上自去跟昭容说一说吧。”

  “好。”楚稷点头,就回了屋。皇后看一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佳妃,说不出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多余。

  这种感觉让她恼火。她是正宫皇后,不论是来看望患病的嫔妃还是站在皇帝身边,她都不该是多余的那个。

  皇后无声地缓了一息,定一定神:“昭容刚醒,若见的人太多,不免让她劳心伤神。本宫就先回去了,迟些再来看她。”

  顾鸾闻言复又福身:“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短促地“嗯”了声,即刻提步离开。迈出堂屋的门,她竟有种逃离之感。连她也说不出这种情绪因何而来,可她难受极了。

  顾鸾立在堂屋里,毕恭毕敬目送皇后走远,待皇后出了院她才折回卧房。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贤昭容抱膝哭着,楚稷立在床边好像不知如何是好,僵硬地劝她:“别哭了……哭伤了身子。”

  顾鸾闻之,看着他皱眉。她适才原是想着他很会哄人,才会让他进来开解贤昭容。未成想他劝得如此生硬,活像不会说话。

  顾鸾凝神想想,上前拽拽他的衣袖,他看向她,她也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正逢过年,昭容又醒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楚稷:“啊,是啊。”

  “……”顾鸾噎了噎,继续暗示他,“不如再给昭容添个喜事,双喜临门,保昭容这一年都平平安安的。”

  楚稷拧眉困惑:“什么喜事?”

  顾鸾:“……”

  她和他对视了良久,才敢信他是真没想到她在暗示什么。深吸口气,只得明言:“昭容死里逃生,过几日大公主也该满周岁了……皇上给昭容晋一晋位份吧!”

  楚稷面露恍悟:“佳妃说的是!”

  顾鸾无语凝噎,碍于贤昭容在面前,才没好翻他一记白眼。

  楚稷旋即唤了张俊来:“传旨,晋昭容为昭仪。思荷轩上下照料昭仪有功,各赏三个月俸禄。”

  转瞬之间,思荷轩里的喜气就更多了一重。二人在房中又待了会儿,见贤昭仪精力多有不支便离开了。

  走出思荷轩,顾鸾便忍不住地揶揄楚稷:“方才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咳。”楚稷故作淡然地咳了声。

  偷听她和贤昭仪说话还被她知道了,他总归有些局促。继而越局促越想,越想又越觉得丢人。她那般进屋暗示他的时候,他正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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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宫道上,皇后一路沉默而行,听宦官来禀奏贤昭容晋封之事也没什么反应。景云多少清楚些皇后的心思,将旁的宫人屏远了些,上前轻劝:“娘娘不必这样挂心。皇上适才在纯熙宫,佳妃又素来与贤昭仪交好。乍闻她醒了,两个人一道过去瞧瞧也没什么。奴婢方才在旁边看着,佳妃娘娘对您还是恭敬的。”

  “是。”皇后应了声,却很有些心不在焉。

  景云不好再多言,又行出一段,皇后忽而道:“你说佳妃这一胎若是个皇子,本宫当如何自处?”

  景云一怔:“她便是有十个八个皇子,您也是嫡母。更何况您膝下还有皇长子,既嫡又长,大可不必怕她。”

  皇后仍是心不在焉的。

  景云的话她听进去了,却并不足以让她心安。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想的。早在进宫之前,她就设想过若有宠妃自己该当自处的问题。那时她想得简单,觉得宠妃总归是会有的,只消不动摇她中宫的地位,她就犯不上放低身段与她们去斗。

  可佳妃,好像不太一样,好像与她设想中的“宠妃”不太一样。

  她越看越觉得,皇上待佳妃怕不止是一个宠字那样简单。

  他看佳妃的时候,眼中柔和得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位天子,说话时的口吻也总随意许多。

  他亦已为佳妃做过许多事了――就拿前阵子的竹园案来说,事情一起,他就将纯熙宫守了个密不透风。满宫里都传佳妃已死,连她这个皇后都辨不清虚实,可他实则将佳妃护得好着呢。

  虽说佳妃确是清白,可那匹马到底是佳妃的。他半分也没疑过她,从一开始就拿准了主意将她护在羽翼下。

  凡此种种,皇后一细想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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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省,贤昭仪仍是不在。

  她昏迷得久了,身子弱不禁风,太医说她还需好生调养些时日才能出门。皇后贤良大度,自不在意这些虚礼,还专门着人去跟贤昭仪回了话,说大公主养在她身边一切都好,让贤昭仪安心养病,待得调养好了再接孩子回去也不迟。又说贤昭仪若想大公主了,可随时让乳母抱过去瞧瞧,大有种万事都好商量的仁慈。

  又过两日,礼部为大公主拟定了几个名字呈进宫来。

  宫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满周岁时才会起名,皇长子降生即赐名永昌是因他既嫡又长,身份贵重。

  几个名字送进宫的时候楚稷正好在纯熙宫,名字便又由御前宫人转呈了过来。顾鸾记得上一世大公主闺名柔颖,心觉这一世应还是这个名字,却见楚稷翻开奏折看了看,递还给张俊:“大公主赐名明颖。”

  明颖合适。

  他这个长女,长大后的聪明活泼,冰嬉玩得好,还会些蹴鞠,就是跟温柔二字一点也没关系。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顾鸾一滞,侧首看他,倒也看不出什么。

  相处得久了,她总能见到些与上一世的不同,也怀疑过他是否也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拿不准。

  ――也说不准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反应呢?她到底不敢贸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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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四日后,大公主满了周岁。

  楚稷原就有意大办孩子的周岁礼,但因她生母昏迷着,不便大肆铺张。眼下贤昭仪醒了过来,反倒多了件喜事,周岁礼便自然而然地办得格外隆重,阖宫上下热闹了一整天。

  这份热闹,贤昭仪却没什么心力去瞧。她身子虚得厉害,一日里总有大半时候是睡着的。况且人也瘦脱了形,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不愿多去见人,宁可在屋子里躲着。

  好在,宫中并未因为她避不见人就忘了她。周岁礼当日,皇后、太后皆有赏赐颁下,皇帝更着人备了琳琅满目的厚赏过来。贤昭仪并不多贪慕荣华富贵,但看着这些东西总归还是心情好的。皇帝肯这样赏她,表明的是对b颖的重视,也表明他确不计较她从前的过失了,让她能安心养病。

  栖凤宫里,皇后身为大公主的嫡母,听了大半日妃嫔命妇的恭贺。傍晚临近宫宴开席,她才得以回到寝殿小歇片刻,又理了理妆容,顺便听景云说了说皇帝给贤昭仪备的厚赏。

  “这是应该的。”皇后和颜悦色地抿着笑,“大公主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昭仪又刚遭了那等大罪,赏她什么都应当。”

  顿了顿,又问:“佳妃送了她什么?”

  “没听说有什么厚礼。”景云垂首,“好像只给大公主打了长命锁,没给昭仪备什么。只是午后就去了昭仪那边,亲自下厨去了。”

  亲自下厨。

  皇后听着这句话,脑海中竟冒出一句刻薄的话:到底是个宫女出身的,处事这样寒酸。

  兀自一怔,她狠狠将这念头从脑中摒去。

  永宜宫思荷轩里,顾鸾亲手将最后两道端进屋,贤昭仪早已躺不住,坐起身道:“娘娘快别忙了……臣妾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娘娘为臣妾忙这么久。”

  “你躺着。”顾鸾将点心搁到榻桌上,径自落座到床尾处,笑说,“我手艺说不上好,你随便吃些,当我瞎凑个趣。一会儿栖凤宫开了宴,必还有席面赏过来,再正经吃些。”

  “娘娘手艺已够好了。”贤昭仪抿着笑,又道,“娘娘快去赴宴吧……免得迟了。”

  顾鸾却摇摇头:“我告过假了。”

  贤昭仪一愣。

  顾鸾缓言:“今日大公主生辰,阖宫相庆,没道理让你这当生母的孤零零地自己待着。我跟皇上提起,皇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乃是嫡妻嫡母,自会在栖凤宫主持周全,我正好来陪一陪你。”

  贤昭仪听得回不过神。

  进后宫这么久,还从未有人这样顾及过她的心思。她也不怪他们,就拿今日来说,阖宫欢庆那是为着大公主的皇室血脉,不是为了她这个宫女出身的生母,这都是明面上的道理,没什么可心里不平。

  而佳妃宠冠六宫,即便两人再交好,她也没想到她会为了她有这份考虑。

  贤昭仪犹自愣着,顾鸾夹起一枚虾仁喂到她嘴边:“你尝尝。膳单都是太医过目过的,没有你不能吃的东西。”

  “谢娘娘……”贤昭仪哑了哑,就着她的手将虾仁吃了。

  约莫两刻后,宫宴开了席。宴席仍是分作两边,含元殿里皇帝宴请群臣,栖凤宫中皇后与内外命妇同贺。

  但为着大公主,楚稷还是去了含元殿一趟,与众人同饮了一杯。

  放下酒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殿中划过,想找顾鸾。没有找到,才想起她说要去陪贤昭仪的事,觉得也好。

  上辈子她们的关系就不错,连大公主也与阿鸾亲近。这一世,他更希望她在后宫能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说到底,他是清楚后宫之事的。若他一直只宠她一人,她就必定会招人恨,虽说他有将她护好的信心,但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她有个能交心的人没什么不好。

  他心下打着算盘,离开栖凤宫时吩咐了张俊:“你私下去问昭仪一声,若她想迁去纯熙宫与阿鸾同住,待她病好一些就让宫人着手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