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哥儿
印好了文章如果不用,不仅浪费了建模钱,连着纸张也会废了不少,那可太遭罪了。
季名望虽然出身权贵,却又不是个浪费资源的主,听到这事情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两条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不若这样,我看少东家对这文章爱惜的很,不如直接加一个模板,印刷杂志的第零页,正好放在水登月文章的前面又不至于浪费了纸。”
“第零页…万数以零为首,这个好!”季名望赞叹地拍了下手,心中对印刷店老板这个安排满意地不得了。
“那我先去安排,今天晚上就能有初版杂志送到季家…”
季明望是没有看到这初版杂志的,因为他当天晚上就因为家族其他产业出了事情,跑到北平那边去了。不过也幸好他没看到,不然肯定会在家里气得狂骂水登月,恨不得时间回流个把小时前,将那个该死的膜具砸碎。
成套的杂志一夜之间就运送到各大报刊老板,分发到报童手上。
凌晨时分,万户亮灯,准备一天辛勤的劳作。出门上班的人,都会习惯在等车的时候买一份报纸报刊,了解下时事新闻。
“先生,来一份新时代呗?里头有水登月的小说,是从东京红过来的文豪…”报童冒着危险冲到红绿灯路口,努力地跟小洋车内车主推销。
万幸,水登月的名号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用。
“水登月?那就拿一份把。”
“我今天就盼着买一份瞧瞧了。”
“小子,来这边,新时代两份。”
不一会,报童手上的新时代就销得只剩下最后一份了,他正准备回报摊取货,就听到路口有个阿伯在招手让他过来。
见有生意来,报童急急忙忙跑过去,问:“先生,你要什么报纸,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说那个水登月的文章刊登在新时代?那么来一份吧。”老伯讲话特别儒雅,报童知道,这种一般都是学者,看过特别多书的那种。
“先生你真幸运,这是今天最后一份了。”报童小心翼翼地把报纸递过去,却迟迟没有离去。
老伯诧异:“怎么了?”
“先生,你能给我读读水登月的故事吗?我不认识字,但每个顾客大人都说水登月的小说特别好看…”可能是因为这个要求太强人所难,报童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低着头,不敢说了。
“哈哈哈哈难得你这小儿挺有进取心的,水登月的小说刊登在第几页?”
“一般是第一页!”
老伯扶了扶眼镜,开始讲起第一页的故事。他的口才很好,怕报童听不懂,很多复杂的语句都用简单的词复述了出来,只是讲着讲着,他的表情逐渐沉重了起来。
“沈明行所在的客舱,不仅有中国留学生,还住着美国、英国人。每天下午的时候,甲板上都有一场名为美食的战争悄然发生。
英国人绅士儒雅,就连远航也带着红茶和糕点,舒服地找了个位置品尝起来;美国人多元,有带墨西哥卷饼的,有带一种名为披萨的薄饼,还有干啃黑面包的…轮到中国人,明行刚把自家炒杂碎掏出来,就遭到了甲板水手的嘲笑。
还用着他能听懂的英文说:“中国人都是,地里翻一翻有什么就炒什么,食物不是品尝而是果腹…”说完还开玩笑般把吃剩的生菜叶子、豌豆倒进他的碗里,说是加菜了,加菜了!
明行被说得呆在原地,特别难过——这是一道炒杂碎被嘲笑了吗?这是自己国家被嘲笑了…”
报童听得气急了,揪着自己耳朵说:“这些洋人真的那么坏吗?往别人的饭盒里倒垃圾?”
“比这坏得要更多…“老伯叹了口气:“有的洋人因为对方不信基督教,就放火灼伤他人…”
“那岂不是硬要强迫学习他们的文化吗?”
报童声音懵懂,却让老伯有些意外地抬起眉眼,称赞了句:“你倒是有几分聪慧,不上学跑来卖报真的是可惜了…”
说完后,他又感叹:“这篇文章是真不错,这个名为水登月的作者还是有点实力的,遣词造句均为上等,而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外出留学过,有感而发…咦?”老伯抹了下眼眶,再细细看末尾的笔名,“这人笔名不是水登月呀,小儿你莫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不是?历来新时代第一页,都是水登月作者的小说。”
老伯翻了翻,睁着老花的迷糊双眼,好不容易在这一页找到些端倪,“欸,这竟然是第零页,新时代这杂志竟然还弄这种花样,还好我虽老,眼力却是不老的哈哈哈…小儿,这篇的作者叫过江鲫…可别忘了。”
报童有点懵:竟然不是水登月的小说,那大家嘴上夸的,在看的,究竟是哪个作者呢?
于此同时,《新时代》的忠实读者也在就着这第一章展开讨论。
他们都是冲着水登月的名号买的杂志,一拿到手立刻如饥似渴地阅读第一页,甚至还有人看到一边就拍着自己的大腿,怒斥了一声:“该死!”
大家都沉浸在精彩的故事中,直到看到结尾,才发现这并不是水登月的小说。
“过江鲫,这是谁啊?没听说过…”
“是新作者吗?我说句实话你们千万别骂我,我怎么感觉这个过江鲫,要写得比水登月要好很多…”
的确,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什么情况——偏偏这期杂志,水登月的新小说写的也是留学的故事,讲述了一个赴东京的穷苦姑娘遇上德国的白马王子的故事。
没错,主角原型就是黄澄澄和她一见钟情的冯,这也是如果季明望看到,会想打死水登月的原因。
这个故事也是黄澄澄第一次没有参考名著,而是出于私心地按照现代网文的套路写的小说,按她的想法,这些狗血爱情故事能在现代火,那肯定会在民国时期引起更大的讨论。
但她预估不到的是,她之前写的小说之所以能火,一是很多文人能从里面看出大国小家、社会矛盾等要素,觉得作者深藏不露,自觉捧高的;二是她没有呈书的小说作为对比物…
这样前后一夹页,连着翻阅,就更显得她的小说没有营养且不真实了。
“水登月这个失了水准啊…”读者蹙着眉把故事看完,连忙跟朋友吐槽:“女主在留学的船上被外国人夸美,甚至还有认识了三天的美国飞行员要她嫁给他…这可能吗?”
“不可能吧,我们公司/医院/学校那些洋人全员脸盲,都认不得每个人的模样,更别说觉得姑娘好看了…”
几人揪着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过江鲫是谁,她/他还会继续连载小说吗?沈明行后面会不会崛起?”
仅仅一个早上,这个名为过江鲫的作者就有了一小批粉丝。
第37章 民国深闺成物理学家
沈明行在故事里求生挣扎, 而创作他的作者,则在物理课上连堂。
这也是北城大学今天内的第三节 物理课了,原因无他, 因为申请上课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还都指定要上呈书的课。
自打那节专门讲故事的物理课后,一夜之间,大伙好像同时对物理产生了兴趣,但如果问起他们为什么非得选呈老师的课, 那就只有一个回答——有趣。
就好像, 平日里大家开玩笑能否做到的事情,最后居然都能用物理来解释。
譬如现在, 呈书用着温柔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讲课地问:“大家来思考这个问题。假如你乘坐的战斗机正在坠毁, 而你在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跳起来,并且在它落地后落地, 请问你会受伤吗?”
“…难道不行吗?”
“感觉是可以的欸, 按照昨天教的作用力反作用力, 跳起来的瞬间离开接触面,应该就没有了力的作用。”
明航学物理比较久, 懂的也多,当下就反驳了同学们的意见:“可是快速落地的战斗机也有力的作用, 在那个情况下,别说助跑跳起了,就是下蹲都做不到。”
呈书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个条件:“假设你骨骼清奇, 就是做到了, 并且完成了题目的动作…”
“那应该是可行的吧!”
“不对…”
屋内, 同学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把这诺大的北城大学数理化教室给掀翻了。可作为教师的呈书却迟迟没有阻止,像是抛出了一个滑稽的答案后,就单等着他们讨论出一个答案一样,推翻了过往课堂老师讲学生记的模式。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讲学氛围是真的很吸引人。
门外,其他几门科目的老师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聚在一起,好奇地问身边人:“这是可行的吗?”
“我也想知道…”
他们在好奇之余,都用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呈书——原本以为她年纪轻又学识丰富,应当是不屑或者说不会来教书的,可经过这些天的学习,大伙都看得出来,呈书天生就是教书育人的好材料。
毕竟她仅仅通过一个问题,就能勾起了屋内学生的学习兴趣,就连屋外路过的老师也被吸引驻足,好奇地等待答案公布。
等讨论度差不多了,呈书这才公布答案,“很抱歉,屋内有一半的同学拿不到分了,这是不可行的,因为杀死你的不是速度,而是动能,即身体重量*下坠速度。”
说完,就在动能旁边画了个重点符号。
屋外,校长路过,往里头往里头望了一眼:“这是谁的课?来的学生怎得那么多?”
“呈老师的课,讲的内容实在太有趣了。校长你知道吗,飞机落地前跳起,原来是没有用的,还是会死的。”
“啊真的吗…不是学生都在这里上课,那其他老师的课呢?”
当然是空无一人啦。
和呈书同一个时间上课的,还有李英琦的历史文化课。但是平日里还至少坐满大半个教室的文化课,此时只有1-2个人前来,还是面上翻着文化书,实际底下在做物理题的那种。
问怎么拿着别的科目书过来,答就是没琢磨透上节课的物理题,不好意思过去...
这可真的是把李英琦气的不行——他本就讨厌呈书,现在被这小女人抢掉大半个教室的学生就算了,仅剩的几个还是她手指缝漏下来的,这可让人怎么忍?
“你们都学那物理,却不知道,不通文史如何晓天下,不知天下如何干大事?”李英琦气得拿历史书一拍桌面,对那仅剩的两个学生训斥,严肃的脸上像写了四个打字“不可理喻”
如果换做平时,学生一定会被他这番话洗脑,不学数理化也没关系,只需要用文化感染民众,那就可以了。
可经过呈老师的课后,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们这些站在教育顶端的学生,不带头去学习数理化,国家是不会强大的,套用呈老师的话就是:“生活中学文化,课堂上晓宇宙。”
而且,这是选修课啊…李英琦作为文化课老师留不住人,难道能怪学生吗?在学生眼中,李老师的文化课出了名的枯燥无味,只会按着课本上的东西照样读一遍,感觉就算不来上课,在私底下学,结果也是一样的。
当然,这学生也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但还是将李英琦气得心梗,连连摇头叹息,“哎,都被洗脑了,都被洗脑了咯...”
“究竟是谁被洗脑了...”学生喃喃吐槽了一句,拿着刚做好的习题就去隔壁教室了,只留下李英琦在诺大的教师,独自一人面对着空空的坐席,耳边传来同层楼物理课的讲课声,更平添一丝嘲讽。
忽然他看到教室门外经过一男子,长相及其眼熟...仅仅思考了几瞬,他就将这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了,“季兄,别来无恙?”
门外,季明望诧异转过头来,疑惑地问:“你是?”
这尴尬的回答让李英琦有些脸红,不过只要想到对方的身份,这一点小别扭不在话下,他亲切地上前握着对方的手,说:“我出自苏州李家,刚从东京回来的,现在在北城大学支教。”
“苏州李家...”
季明望其实半点不知道苏州李家是哪家,不过看在他跟呈书同属苏州本家,他也没有像往日一样甩袖而去,反而礼貌地接着问:“那李公子叫住在下是何意呢?”
他这点礼貌礼节全是看在呈书的面子上,却成功让李英琦错以为自己可以。
“我来北城已经一月有余,一直想认识季公子,听闻公子是东德回来学艺精湛,刚好我在东京也是学的理科相关,你看今天如此有缘分,何不找个地方痛饮一番?”
听到这,季明望才反应过来,这是来攀关系来了,只是没想到对面这谄媚小人跟呈书明明都是苏州人,心性品质气节居然如此不同。
既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他也不想跟他闲聊下去了,敷衍地说了句:“哦?是吗,不知道李公子是学什么科目呢?有机化学?核物理?还是综合高等数学?”
季明望列举的都是最多中国留学生学习的科目,谁能想到竟无意间堵住了对方的嘴。
呃...当然三科都不是。
李英琦的临床医学概述看起来像是跟医学有关,实际却是个文化得不能再文化的科目了,平时上课也只是了解下身体结构和急救知识,半点实操都没有。
至少,跟这听起来就高大上的三个科目毫无关系。
“不是,我学的是临床医学...概述。”李英琦憋着嗓子回答,最后两个字跟硬憋一样蹦出来。
聊到这,哪怕有苏州和北城大学老师这两个闪光点,季明望都不想同李英琦聊下去了。
先不说这个科目跟理科有什么关系,单是见他对自己的专业都不敢说出口的模样,就不想攀谈了。
可季明望毕竟是北城权贵出身,做不来对人太无视的动作,刚好手头上有两本新时代,便递过去一本,嘴上振振有词又充满友善地说:“这是我做的杂志,给你一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