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正好花瓣捡回来了,没有客人,她就给额乐还有宣妃她们做香囊,等她们回来送给她们。
闻枝和闻柳应了,回头一商量,却觉得不能这么平白去碰,于是闻柳去膳房取晚膳时,便找了相熟的人闲聊,说她主子禁足,想去御花园转转而不能,也不知现在御花园哪处风景好,去的小主们多。
底下人自有底下人的消息来源,许多宫侍们住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宫里每日发生的大小事,互相之间便能清楚个大半。
闻柳从他们这儿打听到点儿消息,回去后告诉闻枝,俩人再一合计,先不禀报主子,她们去看过,确定下来再说。
第二日,两人服侍好檀雅,便各自提着个小竹篮,一同往御花园万春亭的方向而去。
她们是不敢在御花园随意摘花的,便在地上捡那新落下的,完整干净的花瓣,一路走一路捡,便到了万春亭附近,先看到了遛猫的高贵人,行礼问安自报家门。
高贵人一听她们说“咸福宫的色赫图答应”,脸上似笑非笑,关心道:“色赫图答应的伤可好了?”
闻柳恭敬回答:“我家小主已无大碍,劳高小主挂念,奴婢替我家小主谢您。”
高贵人随口问了句她们来干什么,得到答案,便摆摆手让她们离去。
闻枝和闻柳行到降雪轩,又见到一位刘庶妃,一样的开头,这位刘庶妃却比高贵人冷淡许多,根本不在意她们是谁从哪儿来,也不关心她们干什么,只定定地瞧着降雪轩的海棠树出神。
两人似模似样地捡满竹篮,渐行渐远,然后从另一条道返回咸福宫,回去向主子汇报今日的收获。
“小主,那刘庶妃怪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吃那树上的果子……”
檀雅好笑,“想吃也不必去树下等着,命人去摘几个便是。”
闻枝小声道:“万一呢?若是小主想吃,恐怕是恨不得亲自上树摘的。”
“你这么一说……”檀雅停顿片刻,笑起来,“还真有可能,闻柳,那海棠树的果子可以随便摘吗?”
闻柳答道:“宫里的主子们并不吃那树上的果子,都是成熟后小宫侍们摘了分吃了。”
降雪轩有五棵海棠树,她们做蜜饯和泡酒用不了太多,檀雅便定下,“如此,咱们弄回来些做蜜饯,或者泡酒?泡酒也好,换一种味道尝尝。”
闻枝兴致勃勃地附和,直恨不得明日就去摘回来。
闻柳见小主说着说着便忘了一开始的话题,在提醒和不提醒之间犹豫一瞬,最终决定不打扰,等到小主想起来再回禀。
檀雅和闻枝沿着海棠果子泡酒,延伸到还可以用什么东西泡酒,最后又定下了一个计划,准备学着外头养女儿的人家那般,在咸福宫地下埋酒,等额乐出嫁时再拿出来喝。
闻柳岁数大,知道的多,给了主子不少建议,还说会去膳房问一问泡酒贮存的法子。
等到三人讨论完,话题才重回到刘庶妃身上。
闻柳道:“刘庶妃应不是想要果子,奴婢听说,她是皇上最后一次南巡时临幸的,自进宫以来,旁的地方皆不去,只日日到那海棠树下,开花时要待上一整日,不开花时,也要驻足个把时辰,寒冬腊月都没停过。”
闻枝感叹:“那更奇怪了……”
檀雅道:“宫里这么多人,谁没有个过往,显见刘庶妃是有故事的人,不足为奇。”
至于过往是何种模样……檀雅无心探究,便问起另一位高贵人。
这位说来虽未见过,其实是认识的人,她便是二十阿哥胤祎的生母,进宫短了,曾经也受宠过几年,二十阿哥前头还有同胞的十九阿哥和一位格格,皆已故去。
“高贵人跟佟佳贵妃住在承乾宫,佟佳贵妃爱猫,高贵人也爱,天气好,日日都要带着她那只猫出来散步。”闻柳压低声音,凑近主子,“奴婢听说,高贵人爱猫胜过爱二十阿哥,便是抚养二十阿哥那位娘娘不拦着二十阿哥生母问候,她也从来没关心过二十阿哥。”
闻枝是爱屋及乌,看自家阿哥哪哪儿都好,跟二十二阿哥亲近的二十阿哥,自然也无不是的地方,闻言,顿时满脸心疼,“二十阿哥好可怜啊~”
不知内情,檀雅不好随便评价,只是道:“宫里不许低位嫔妃养皇嗣,莫要拿看待咸福宫的目光看待旁处,有失公允。”
二十二阿哥和小格格能够留在咸福宫,实际是托了宣妃的福,她前半生不争不抢,无欲无求,才能难得求点事情便如意。那是几十年的寂寞和苦楚换来的,是不得宠,不能生养自己的孩子换来的。
高贵人是生母没错,谁规定母亲就得毫不保留的爱孩子?
二十阿哥好好的活着,在阿哥所读书习武,没受过生母的拖累,高贵人算不上称职,恐怕也算不上不称职。
“那明日,你们二人出去再碰见高贵人和刘庶妃,便替我邀请她们到咸福宫喝茶。”
隔日,闻枝和闻柳再次挎着竹篮前往御花园,回来后,告诉檀雅,高贵人答应明日过来做客,刘庶妃则是拒绝了,好似完全不怕会得罪檀雅。
檀雅不以为意,只招呼闻枝闻柳准备明日招待客人的茶点,她甚至还想留人在咸福宫用膳,不过考虑到第一次见面,太过热情恐会使人尴尬不安,便没有提前预备丰盛的席面。
第二日,风和日丽,檀雅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新旗袍,以示对高贵人的尊重。
闻枝说高贵人几乎走到哪儿都带着猫,今日却孤身一人,檀雅行过礼后,便问道:“早就听说您养了只极美的猫,还以为有幸能见到……”
高贵人一听,笑道:“我初次来做客,不好带那淘气的小东西,早知你喜欢,便带过来了。”
檀雅不爱养宠物,算不上多喜欢,可是也不讨厌,听高贵人这么说,也不反驳,热情地邀请人进来。
女人亲近起来,无外乎那么几个关键话题,是以檀雅等高贵人一落座,奉茶的功夫,便恭维道:“高姐姐这妆容,我瞧着极为素净,可偏偏就觉得处处精致,您都用了什么?”
高贵人手指不经意地轻抹了一下脸颊,道:“只擦了薄薄一层粉,并未用其他。”
檀雅记得从前的教训,没夸她年轻,只专注夸她皮肤好,正是薄粉才证明她脸上没有瑕疵。
高贵人谦虚一笑,“按理说出门做客,该更精致些才是礼数,只是卿娘鼻子灵得很,闻不得脂粉味道,稍多些便不许我抱。”
檀雅茫然,“敢问,卿娘是……”
高贵人解释道:“是我养得猫,卿娘刚来时,我便觉得她眉眼秀气非常,就取了这么个名字,没想到养着养着,越发的眉清目秀了。”
她一说起猫,语调都比方才高些,但檀雅对猫不太熟悉,怕接不上话,应和几句“是吗?”、“真的吗?”、“真想亲眼看看”,便试图转移话题。
檀雅听说高贵人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在读书人中极富盛名,想必高贵人家学渊源,字写得也不会差,便道:“嫔妾近来在抄经,高姐姐可愿指点嫔妾一二?”
高贵人答应地爽快,便与檀雅一同移步至书案边,简单评价几句,几乎都是好话,只在最后补充一句:“色赫图答应再多练习些时日,定然大有进益。”
檀雅便听出来,这是委婉地说她火候还不够,她早就有准备,也不在意,顺势便请高贵人给她写一幅字。
高贵人接过笔,轻轻蘸了两下墨,在砚台边缘刮了刮,接着摊在桌面上那卷佛经继续吵起来,抄完一张纸,拿着笔满足道:“自从养了卿娘,我许久未有机会写字了。”
她也不等檀雅回复,便继续道:“卿娘极黏我,我若是坐那儿看书,她便要卧在我腿上,好似能读懂一般,时不时拨弄我的手,让我翻页呢!”
呵……
檀雅心里干笑,面上顺着高贵人的话询问:“那许久没写字是为何?”
高贵人低头一笑,先是指着毛笔架道:“我那儿的毛笔,全都被卿娘啃得不好用了。”又指向砚台,“卿娘的毛洁白无瑕,总会弄一身墨水,几次之后,我便不敢研墨了。”
“不过有一次,她踩了墨水跳到纸上,爪印极可爱,我特意命人裱起来,就挂在我寝室里,一睁眼便可瞧见呢。”高贵人谈兴越发高涨,“瞧见了,我这一日心情都极好。”
檀雅:“……”
可算是见识到闻柳所说高贵人爱猫到何种程度了,佟佳贵妃该不是也这般吧?
檀雅心怪累的,但是还想再挣扎一下,便提议两人去院子里转一转。
高贵人确实好说话,欣然同往。
檀雅想着,养猫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养孩子差不多吧,咸福宫院子里那些东西,她兴许是有兴趣的。
于是两人从前殿的爬山虎墙到后殿的月季花丛,她还热情邀请高贵人坐秋千,那秋千架两边,檀雅也种了爬山虎,整个秋千架缠了一圈儿,坐落在天井里,极美。
高贵人确实有兴趣,不过是对那闲置许久的滑梯,“小格格喜欢?不知道卿娘喜不喜欢……”
檀雅一脸了然,干脆便将卿娘当作一个小孩子,回复道:“二十二阿哥也极喜欢,卿娘也许会喜欢。”
随后,俩人就着猫会不会喜欢滑梯,会不会喜欢秋千,总算是聊起来,只是送客时,檀雅觉得,她们两个,好像不太聊得来,高贵人与她没甚缘分……
幸好没有席面,否则高贵人会不会告诉她卿娘不爱吃?
但是高贵人那边好似对和檀雅的交际很感兴趣,如今康熙和好些妃嫔都不在宫里,皇宫的人大多闲散,是以第二日,高贵人又派人过来,说午后准备带卿娘和将军过来小坐,问她方不方便。
“将军又是哪个?”
承乾宫那小太监禀道:“是贵妃娘娘养得猫。”
哦,是贵妃娘娘养得猫啊。
檀雅面无波澜,对小太监道:“我这里方便,高贵人随时过来都行。”
说实话,她心里还挺好奇这卿娘的,哦,还有那位新出场的小将军。
檀雅秉着待客之道,琢磨道:“是不是该准备些小鱼干或者肉脯?应该爱吃的吧?”
闻柳问:“小主,奴婢去打听打听?”
“去吧。”
……
未时中,日头没那么晒了,高贵人才带着两只猫来到咸福宫,一只白猫她亲自抱在怀里,一只黑猫跟在她脚边跑。
高贵人抬了抬胳膊,跟檀雅介绍怀里的白猫:“这是卿娘,性子文静,那是将军,活泼些,不爱教人抱着。”
檀雅看身材精干的将军一进咸福宫便跟在自己家一样,窜过来窜过去,且似乎对她房檐上挂着的扫晴娘感兴趣,风吹过来,扫晴娘一动,它就在底下跃起去抓。
自然是够不到的。
还真是挺活泼的。
相对来说,卿娘便真是个大家闺秀的性子了,小宫女将一个软垫放在有阳光的地方,卿娘就懒洋洋地趴在上头,小脑袋瓜一点一点,没多久便垂下去。
檀雅仔细打量,她身上无一丝杂毛,除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玉坠儿,全然的纯白色,而且刚才小宫女搬动她时,她微微张开眼,似乎是蓝色的。
“卿娘可真漂亮!”
高贵人像是自家孩子被夸一样,嘴角的笑容似得意又似乎在压制,“色赫图妹妹过誉,过誉了。”
檀雅多机灵,逮着卿娘一连夸了好些句,因都是真心话,句句真诚,高贵人越发开心。
“卿娘原是预备给贵妃娘娘的,不过贵妃娘娘更喜欢将军,每日都要亲自喂,卿娘便到了我这儿。”
檀雅看向叫将军的小黑猫,她听说佟佳贵妃和当初的孝懿仁皇后容貌有几分相似,亦是和柔婉美人,想不到佟佳贵妃竟然喜欢这样的猫。
将军也确实活泼,眼瞅着干跳够不到,就四下学摸着要上房。
“高姐姐,不能摔到吧?”
高贵人不在意地摆手,“无妨,将军在承乾宫也上过房,宫人们吓得心惊胆战,他跳下来分毫未伤。”
伤不到就好,万一这金贵的小黑猫在咸福宫受伤,她们都不好交代。
不过……
“既然贵妃娘娘这般喜欢,为何未带去畅春园?”
高贵人神色一顿,眼神幽怨地瞥向卿娘。
檀雅瞧过去,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卿娘的身型和正常养得胖似乎不一样,侧卧在榻上,肚子微微鼓起,似乎是……“怀孕了?卿娘怀孕了?”
“一月有余了。”
“那……”檀雅咳了咳,问,“是谁的啊?知道吗?”
高贵人的视线转向已经跃到宫墙上的黑猫,眼神更加幽怨,隐隐还有谴责之意,活像自家闺女被流氓糟蹋了。
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