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太妃 第6章

作者:张佳音 标签: 宫廷侯爵 灵魂转换 清穿 穿越重生

  檀雅拿起桌上的四张纸,递给二人,“去,送过去吧。”

  闻枝脆生生地应下,和闻柳一同出去,先往同道堂去,随后转回前殿,敲响西配殿的门,不多时出来,又去了苏庶妃住的东耳房。

  檀雅坐在屋里,等她们二人回来,问道:“如何?她们答应了吗?”

  闻柳看向闻枝,让她说,闻枝就叽叽喳喳地挨个说起来,“您亲写的邀请函递上去,宣妃娘娘和苏庶妃都没说什么,定贵人说她近些日子睡眠不好,精神不济,恐怕不能赴约。”

  她一一学完话,问:“小主,没人来怎么办?”

  檀雅笑得无所谓,“我们三人也很好啊。”

  闻枝开心,笑弯了一双眼,立即忙忙叨叨地满屋转,她自己转还不够,还拉着闻柳第三次核对晚上要用的东西。

  檀雅支着下巴,含笑看两人乐呵呵地忙碌。

  辰时一到,闻枝闻柳立即便去请了几个小太监过来帮忙,抬两张榻并一张方桌到天井中间。

  “方桌放在榻中间。”

  “留些空隙,不然不好坐。”

  “对,就是这里。”

  “劳烦诸位了……”

  咸福宫就这么大,他们声音放得再小,动作再轻,西配殿听得清清楚楚,其他地方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动静。

  而大件儿摆放好后,闻枝和闻柳便端酒上菜,全都安排妥当之后,两人便一同入东配殿,郑重地请小主出来。

  榻是南北而放,即便另外三人没确定要来,檀雅还是选了靠南的一张榻坐下,然后软塌塌地依在桌子边,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晃悠着脚,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耐心地等夜幕降临。

  她吃了三个多月的素,也用了三个多月才终于将输给苏庶妃那一年的素终结,紫禁城也进入盛夏。

  自畅春园落成,偌大的紫禁城便仿佛受了冷落,康熙并一些受宠的后妃们一年到头总有大半时光是在畅春园过的。

  今年天气刚一热起来,康熙就去了畅春园,咸福宫是被遗忘的角落,宣妃和定贵人早就没了期待,苏庶妃则是期待落空,檀雅就想法儿自得其乐。

  白日里,她抬头望过天,是明净的蓝色,偶尔有自由缥缈的云游过,除了有边界,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檀雅就还想看一看紫禁城的星空,准备了些时日,挑了这样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将想法变成现实。

  她出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这么一会儿,便彻底黑了下来,宫侍将整个咸福宫的灯点起,灯火通明。

  安静笼罩整个咸福宫,弦月刚在宫墙边露出半弯,抬头便是星海浩瀚,夜色轻柔,饮酒赏星月正当时。

  檀雅拎起酒壶,小酒盅里倒上七分满,刚拿起来,眼瞅着西配殿的灯又亮了起来,没多久,门打开,定贵人披着一件褂子,穿着平底鞋走出来。

  檀雅放下酒杯,起身福了一礼,请道:“可是我吵到您了?”

  “未曾,是我想赏月了。”

  定贵人声音慈祥,走近了,檀雅才发现她虽换了衣服,发髻却未解开,灯光照映下,无妆的脸上气色并不太好。

  康熙四十八年,太子胤礽复立之后,康熙与太子的关系并没有进入舒缓期,反而君储矛盾越发激化,这两年朝堂上甚至越来越紧绷,宫内宫外都受君储皇子之间角力的影响。

  去年秋,定贵人的兄长托合齐被康熙解了步军统领的职位,拘禁进宗人府,今年春,托合齐牵扯进贪污案之中,虽则数字甚少,却因其被指为太子一党,康熙忌惮太子一党势大,定其死罪,监候处死。

  如今托合齐还在监牢里,无人敢求情,平安与否,定贵人在宫里根本不得而知,即便她吃斋念佛多年,依旧免不了有几分积郁于心。

  定贵人大檀雅三十七岁,若放在寻常人家,几乎能是檀雅祖母的年纪。

  她性子沉默,以宣妃为尊,存在感不高,可这么长时间一个宫住着,她又不难相处,就是面子情也该生出些许了。

  檀雅也是希望她能借此舒怀,扶她坐在对面的榻上,拿起一张毯子盖在她的腿上,才倒了一杯酒敬给她。

  定贵人接下,也不喝,拿在手里,半歪在榻上,望着星空出神。

  脚步声打破了静谧,檀雅看过去,就见苏庶妃扶着宣妃一同走过来。

  檀雅和定贵人欲起身迎宣妃,宣妃还未走到便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动,近前后自动坐在定贵人身边,苏庶妃则是坐在檀雅身边。

  宣妃坐稳后,檀雅一样给她盖了毯子,也亲自倒了酒,“娘娘,小阿哥可是睡了?”

  “还未,平时都睡了,偏偏就今天怎么都不睡,定是你引出来的。”宣妃轻瞪檀雅一眼,道,“小阿哥还小,晚间出门容易吓到,自然不能抱出来。”

  檀雅早不怕宣妃的冷言冷语了,笑容灿烂道:“嫔妾冤枉,嫔妾哪能不知道这么晚小阿哥不能抱出来,送一份请柬给小阿哥,只是不想厚此薄彼,可没想小阿哥在这儿打扰咱们赏夜色。”

  宣妃亲小阿哥,听她这么说,顿时更不高兴,“哪有你这样的亲生额娘。”

  檀雅端起酒杯讨饶,“我拿这杯酒赔罪,您莫要气我。”

  苏庶妃轻哼,指出来,“色赫图答应其实是馋这口酒吧,她这口腹之欲要是分几分在练字画上,也不会将请柬画的那般丑。”

  檀雅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还反问:“果真丑吗?”

  苏庶妃扶额,并不想回应她。

  她不回应,檀雅就当作她只是说说而已,半分不往心里去,兴致勃勃地说道:“嫔妾幼时曾跟女先生学字,那先生也善绘画,一道教了嫔妾,只半年便说嫔妾若苦心钻研,日后画风可自成一派呢。”

  三人想到那请柬上的笔触粗简的线条勾勒出的星月,皆沉默。

  檀雅依旧笑容满面,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语气欢快地说:“三年前除夕守夜,嫔妾兄长背着阿玛额娘偷喝酒,还学大人花生米下酒,被嫔妾逮到,缠着兄长尝试,兄长拗不过嫔妾,便与嫔妾分了一杯酒,谁想到大嫔妾三岁的兄长一口酒醉到第二日午时,嫔妾却安然无恙。”

  檀雅将酒壶分成两拨,其中两壶推向中间,护着剩下的,“我酒量好,这些全都是我的。”

  “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苏庶妃从那两壶中取走一壶,又从檀雅那儿抢了一壶,借着夜色正好,说话也大胆起来,“我酒量也不差。”

  宣妃和定贵人眼神相触,倒是没跟年轻人争抢,只默默饮酒。然从两人神色看来,心情皆不错。

  檀雅又说了几件色赫图氏幼时的事儿,都是些调皮犯错的糗事儿,引得天井中一片欢声笑语,便将话题递到苏庶妃那儿,问起她幼时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苏庶妃笑容收敛,摩挲酒杯,片刻后淡淡道:“有趣的事儿并不记得多少,日日都在学东西,只记得挨打的时候……甚疼,不比色赫图答应日日欢喜。”

  所学,不过是为了邀宠罢了。

  苏庶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宣妃侧头看向西北边儿,眼神悠远,无悲无喜,“我自小生活在宫里,都快忘了草原的模样了。”

  疼,也好过想不起来处,生涩的汉话是她仅剩的倔强。

  定贵人失神,她其实也记不清兄长的模样了……

  一时间,咸福宫中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

  檀雅看着她们似有悲伤萦绕于身,没流眼泪却好像在哭,忽然有些憋闷,但很快便提醒自己不该沉溺其中,打断道:“其实我方才说了谎话,教我的女先生并未夸赞我,而是碍于被家中雇佣委婉地说我并无绘画天赋。”

  “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父母事忙,兄长与我也不甚亲近。”

  三人全都看向檀雅,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檀雅笑,一口酒一句话:“那又如何呢?”

  她说的就是色赫图氏的记忆,色赫图氏幼时并不如何快乐,更深刻的记忆多是不甚愉快的,反倒是美好的的记忆总是很容易随着时光流逝而被遗忘。

  可檀雅非常清楚,无论是爱、痛恨,还是其他莫名的情绪,色赫图氏进宫后,都无比怀念它们。

  所以色赫图氏的少女时期,檀雅读来,都无需刻意美化,就带着柔光。

  有些东西也是深刻于骨髓的,终有一日会有一个归宿来装填它们。

  檀雅想,宣妃她们此时的情绪,总归是因为她们也有舍不得的东西。

  每每回忆起来便觉温柔的记忆,从前没有,抱有热爱和期待继续生活下去,未来也会有。

  “娘娘和定贵人和善,我很开心;我能每天见到小阿哥,很开心;我跟苏姐姐打牌,很开心;我今晚赏月,很开心;我明天早膳能吃到喜欢的汤面,也很开心……”

  没有惹起争端的老男人,顶头上司和善,儿子健康,有人能够打麻将排解寂寞,还有衣食无忧的明天……

  “我攒了好久。”檀雅依依不舍地推出一壶酒,“有人能分享这一壶酒,应该也是很开心的事儿。”

  所以,成为彼此记忆里美好的不会褪色的人吧。

  长长的星河划破紫禁城的上空,月亮沿着星河悄悄升到咸福宫上空,温柔地望着她们,直到天井空了,才晃晃悠悠地西行,不过它今天走了,明天还会再来看她们。

第8章

  第二天,几人不约而同起晚了些,倒教最小的娃娃抢了先。

  往常这个时辰,宣妃都会来看小阿哥,可今日,小阿哥爬来爬去,都没看到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口。

  宋嬷嬷哄着小阿哥:“二十二阿哥,宣妃娘娘再晚些就来看您了。”

  “啊、啊——”

  小阿哥听不懂她说什么,只含着手指,一个劲儿地扭头看门口。

  康熙摆架巡幸塞外,雍亲王胤禛被留在京中,天刚亮就起床,此时已经处理公务两个时辰,稍稍停下休息,神思一放松就莫名地和小二十二产生了共鸣,再一听宋嬷嬷的话,就想起昨夜宣妃扔下小二十二跟人出去赏月饮酒,便对小二十二训斥道:“生为男儿,应当稳重自持,怎可如此小儿情态?”

  小二十二的生母和养母一块儿饮酒赏月,这是后宫里闻所未闻的画面。

  胤禛觉得有些荒唐,可又有些其他的情绪,只是不愿意表露。

  因此,他看小二十二傻乐呵,就忍不住更严厉写,“明日傍晚,我抽出些许时间教你读书。”

  小二十二当然也听不懂心里这人说了什么,只有了别的人吸引注意力,便不再一直扭向门的方向。

  宣妃和定贵人饮酒少,只睡得比平时晚,因而起的才稍晚些,但也不过晚半个时辰,两人各自用过膳,便再次聚首小佛堂。

  平日里,定贵人给宣妃行个礼,宣妃点点头,两人便开始诵经活动,到点儿结束,各自离开。

  今日,定贵人还是向往日一样向宣妃请安,宣妃点头后,却是开口问道:“定贵人,昨夜回去,可有休息好?”

  定贵人眼神中闪过意外,可很快,脸上便带出笑意,“回娘娘,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好。”

  宣妃不甚熟练地扯了扯嘴角,缓步向蒲团走去。

  定贵人瞧她背影,似乎有几分不自在,忽然邀请道:“娘娘,今儿晚膳,嫔妾能请您去西配殿用吗?都是素菜,想必是能合您胃口的。”

  宣妃背对着定贵人,好似极随意普通地点头应下,而定贵人看不见,她嘴角微微上扬,嘴角的法令纹也好似微微舒展开,不再显得那么冷漠。

  二三十年了,都是各吃各的,被檀雅一搅和,她们忽然发现,确实没有必要固守一个人的寂寞。

  檀雅是中午醒的,在床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叫人:“闻枝、闻柳,什么时辰了?”

  闻柳去拿午膳,闻枝过来回话:“小主,午时一刻了,奴婢伺候您起来梳洗?”

  檀雅下床,洗漱完坐在镜子前,闻枝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

  又过了一刻钟,闻柳取了午膳回来,摆在桌上,“小主,这是您昨日吩咐的鸡丝面,调料奴婢也给您端回来了。”

  檀雅平素多爱吃米饭,但偶尔也馋这面食,膳房有一位御厨拉的面极劲道,汤汁也熬得入味儿,一掀开盖子,那香味儿扑面而来。

  “宣妃娘娘她们用过膳了吗?”檀雅调好卤子,挑了一筷子入口,宿醉后胃口正需要这么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