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之后还搜罗了西方的书籍命人翻译,还有传教士和大清海商带回来的西方物件儿,不限于摆件、饰品、服装,还有火器和一些药品之类的东西。
总是所有从前没见过的,他们都要瞧一瞧。
这其中有大片的琉璃,据传教士说,外国会用在窗户上,就连大清海商也说,这种琉璃窗户,比纸糊的更保暖,也更美观。
这种能够改善生活水平的事,自然是要立即派人报到京城。
但雍正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直接命内务府大量采购这种琉璃,准备给宫中换上新式琉璃窗户。
还有旁的许多新奇的东西,弘历这个年纪的少年自然有些兴趣,但于他而言,仅止于兴趣,并不十分热衷。
倒是胤祜极有兴趣,整日里都跟在二哥身边,连听带问,还用他额娘给他写得对话,跟外国人简单交流。
他多年来受到额娘们言传身教,包容度高,也并不自大,许多于他来说天方夜谭一般的理论科技,都让胤祜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胤祜的算学启蒙于檀雅,大概是基础打得牢,后期学习时轻松,对算学的兴趣一直不减,在算学上的造诣不低,可看外国的算学书说容易却只是相对于身边的人。
这让他起了胜负心,如饥似渴地吸收,胤礽亦有优势,两人干脆便一起研究那些书籍。
这一看一对比,便发现短短数十年,西方变化极大,许多奇怪的东西似乎都是这些年出现的。
弘历被动的听着他们讨论,政治、经济、文化……涉及方方面面,偶尔也会参与几句讨论,常常会意见相左。
而三人,包括偷听的雍正,唯一统一的意见,便是在听到某些国家的政权变更时,都表示排斥,他们都维护皇权。
还有某些外国商人认为大清海禁过于严苛的话语,几人都十分不屑,他们已经听大清海商说过,大清海商出海,那些国家也有许多港口保护政策,有些甚至不允许大清海商登陆或者靠近港口。
不过都是趋利避害,大清的海禁不可能取消。
只是讨论时,三人和第四人对西学的态度迥异,总是说服不了彼此。
胤礽会稍稍偏向于弘历,常在两人争论激烈时打断,胤祜总处于弱势,也知道不好太跟弘历争执,便摆弄着一面清晰照人的玻璃镜,叹道:“如果能有机会出使,亲眼看一看便好了……”
这只是他少年人的期望,自然无人回应。
雍正从镜中看到二十二渴望又失落的眼睛,一时无言,竟是有种满足他的冲动。
而胤祜他们在广州停留许久,广州的舶来品都送至京中了,他们还是没有要离开广州的意思。
雍正将一部分送至安寿宫,一部分留在养心殿,然后穿上外国人的衣服,在宫侍们惊异的眼神中,走来走去,还命画师给他作画。
画人像时不能动,出于炫耀心理,他还召见了几个兄弟,问他们如何。
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十二看着他抽风,还要面无波澜地夸赞几句,心里十分憋屈。
雍正手里拿着根拐杖,一下一下地敲击地面,忽然问道:“朕派使团出使西方,如何?”
几人皆惊讶,老三没控制住,音调有些高,“为何?出使耗费巨大,恐怕劳民伤财吧?”
雍正原也是忽然一提,瞧见几人那不淡定的模样,反倒从容下来,“海商暴利,若是带些商品沿途交易,许是也不需要国库负担。”
几人不知是否该支持,面面相觑。
雍正隐隐又有几分得意道:“出使乃是为扬我大清威名,由朕私库承担也无妨,亏尔等还是皇亲国戚,如此小家子气。”
几人嘴角抽动,当他们不知道他借着四阿哥和胤祜游学,在扬州薅了一波羊毛呢?
而雍正说出来更觉得有必要出使,在几人身上一扫,问:“你们谁想去?”
几人的头下意识地垂得更低。
雍正没得到眼神对视,手里的拐杖脱手,正好倒向九贝子胤禟的方向,便道:“天意如此,老九,就是你了。”
九贝子死死盯着那拐杖,咬紧牙关,良久,才吐出一句:“皇上,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太监捡起拐杖,雍正接过,重新摆好姿势,嘴角微微上扬,道:“朕说过立即出发吗?既是选中老九你,自然要由你拟一份详细的计划。”
九贝子笑不出来,僵硬道:“皇上……”
雍正握着拐杖的手抬了一下,打断道:“老九你这爵位,正需要一件大功……”
九贝子一咬牙,立即道:“臣愿意。”
“出使毕竟是大事,朕不勉强,你愿意便好。”雍正难得给了曾经跟他对着干的弟弟一个好脸色,“慢慢准备,不急。”
九贝子强颜欢笑,“臣不敢耽搁。”
雍正一高兴,便吩咐太监将广州送来的琉璃片拿上来,给兄弟们开开眼,“这是可以用在窗户上的,朕预备将宫中全都换上,就是价格过于高昂……”
九贝子接收到他的眼神,躬身认命道:“臣会记下的。”
“朕果然没看错你。”
第103章
雍正穿着外国衣服, 让画师作画,还召见臣子,晚间就传遍皇宫。
有些人见不着皇上的打扮, 心里好奇,却也想象不到是什么模样, 檀雅她们却是收到了一副外国男女的人像画, 男人穿着类似于短打骑装,有些奇异, 也不算稀奇。
倒是那外国女子的裙装,引得太妃们一阵惊奇, 大片裸露皮肤的领口,掐腰极细的腰身, 繁复的花样和大裙摆, 都跟中原的服饰风格迥异。
“原来西方女人这么穿吗?”
“这也太不庄重了。”
“怪不得是蛮夷。”
“快收起来吧,再带坏了姑娘……”
太妃们在画室里围观,七嘴八舌地嫌弃不已,然那些爱画的人,却是站在画像前不挪步。
“这画的可真像,好像活人似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裙摆这里的颜色, 也是颜料调出来吗?咱们好像没调出来过。”
“看眼睛, 眼睛里好像有光。”
“真的……”
嫌弃穿着不端庄的太妃们被挤到外围, 声音也被盖过去,而人家讨论的是画技, 她们看到的只有暴露的肌肤, 一时间有种微妙的高下立现感。
檀雅抿唇忍笑, 轻咳一下, 招呼道:“我对这画可没什么兴趣, 咱们出去吧。”
一行人出了画室,还有人在念叨那画过于暴露,念叨规矩,檀雅面上笑容不变,原本是打算邀请众人去瞧瞧胤祜送回京的舶来品,此时却是改了主意,让大家直接散了。
两宫这么多女人,虽说如今因为先帝已逝,龃龉少了,却也并非全无摩擦。
人和人是不同的,哪怕大多数人都比较平和,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怨天尤人的、尖锐的、妒忌心重的、见不得人好的……
檀雅也不是圣母,对谁都大度,她通常会对这种人敬而远之,渐渐的,那些人就会排除在她的社交圈外,再也融不进来。
不需要言辞犀利,那或许是爽快的,但在后宫这样身份地位代表一切的地方,不够体面。
她们有千百种让人闭嘴或者不再碍眼的办法,没必要直接通过口舌之剑来获得胜利,当然,如果真的有必要,或者真的想爽,檀雅也不会吝啬。
像这种单纯观念的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各做各的事,尽量隔开来,互不影响便是。
而这些舶来品,让后宫中着实新鲜了一阵儿,却只是一个开始。
有一天,内务府来人,说是要为太妃们换窗户。
初时大家还以为只是单纯的维修,可等到内务府的太监小心地搬来透明的琉璃片,便是寻常最不爱出屋子的先帝遗妃,也走出来围观。
琉璃制品,宫里不少见,但这般多,还要用作窗户,奢侈的教人心惊。
佟佳皇贵太妃威严,位份低的太妃不敢凑上去,便小心地询问谨太嫔。
“这是舶来品,叫玻璃。”
檀雅双手环胸,瞧着窗户上的纸一扯便破,工匠们小心地换上玻璃,旧貌换新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触动,山河依旧,时代变迁,而她太过渺小,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檀雅看着干净明亮的新窗户,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快活,平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是那个干劲十足,好像永远不会陷在情绪中的人。
……
天气渐热,大清一个极为重要的大事——选秀,正式开启,各地参加选秀的闺秀将经过一层一层的选拔,最后聚在京城,进行最后的大选。
而今年宫内宫外,朝中上下对选秀都尤为郑重,皆因雍正有两位皇子到了适婚年龄,当然,人们更关注的是,究竟谁能成为四皇子弘历的嫡福晋,这代表着,她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大清的一国之母。
安寿宫的三位伴读,茉雅奇、舒尔、伽珞,全都得参加今年的选秀,是以选秀通知一下来,三人便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这一次回去,她们便再不会住进安寿宫来,相见也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容易。
姑娘们都很不舍,蔫哒哒的,上课也没什么精神。
苏贵人瞧她们如此,本想干脆停了课,让她们好好相处,但是姑娘们自己不愿意,还说想要以前在西三所时,那么紧密的课程。
这点小请求,檀雅等人自然是要满足她们的,重新排了一天的课,连定太妃都进宫来,专门按照从前在咸福宫时,给小姑娘们上课。
地点已经变了,人也长了好几岁,还多了一个叶楚玳,但是檀雅她们对小姑娘们的疼爱始终如一。
宣太妃拿着她给茉雅奇等人启蒙蒙语时用的书,语速缓慢地讲解着。姑娘们早就已经过了启蒙的阶段,可全都听得极认真,极专注。
定太妃选了《庄子·逍遥游》。她们以前也讲过这本书,如今重修,定太妃依旧一字一句的讲解,每一个典故、每一个对话都不简略,耐心十足。
初闻解其意,不解其情;再闻情不同,不解其意。
定太妃只一个人自顾自地讲解,并不提问,是以姑娘们有何感触,有何想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汉学课上完,是苏贵人的绘画课。
苏贵人没教什么,只留了一个功课,让她们在一个时辰内,画一幅画,随便画什么都好,就留在这里,不必带走。
一个时辰,想要画一个多么精细的作品,时间根本不够,不过苏贵人说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没有更改的意思。
而姑娘们开始画,檀雅四人闲着也是闲着,便也搬了三个画架过来,檀雅、定太妃、苏贵人三人一人一个画架,宣太妃则是边喝茶边看她们忙活。
原本檀雅三人是准备一人画一幅的,后来一商量,水平不一,不好送出去,便改成合作。
檀雅随意渲染底色,第一幅深浅不一的天青色为主,苏贵人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碧空湖水山色,一叶扁舟之上,一个着白色曳地斗篷的女子背影,是唯一鲜明的颜色。
第二幅,檀雅相中吉兰调出的黄色,加了点金粉,和朱砂红搭配,随意地涂抹在宣纸上。
苏贵人思索片刻,用檀雅选中的颜料,涂涂改改,画上便出现了一只鸟的形状,鸟头在中间,鸟身蜷曲,长长的翎尾围绕身体,整个身体仿佛被火焰包裹。
檀雅“乱涂乱画”完第三幅,一抬眼便看见苏贵人的作品,忍不住惊艳。那鸟的样子,并不似传统的凤的样子,说是火鸟更准确,浓烈地燃烧,让她忍不住望向伽珞,明明不像的……
苏贵人放下这支笔,看向檀雅的新作,沉默半晌,问:“你是故意为难我吗?”
檀雅回神,手轻轻搭在宣纸上,笑道:“不这样,怎么显出苏姐姐的厉害?”
纸上,只有两种颜色,宣纸的白和墨汁的黑,自上而下,长短不一、浓淡不同的线条,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