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到跟前一看,一个农村打扮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哭,哭天抢地的,旁边一个青年男人站着,以及,卞秋芬也在,看起来还是当事人。
“这怎么回事啊?”李志靠近门口一个保卫人员,小声问道。
“好像是家务纠纷,他们来找这个姓卞的女同志,不让进去就在门口等,说了几句就吵起来了,具体我们也没太整明白。”保卫人员道。
李志看了看冯妙:“家务纠纷怎么闹到这儿来了,不会是……她爱人前妻那边吧?”
冯妙不认识,可是卞秋芬的娘家肯定对不上,肖家那边也不可能,确实肖淮生前妻娘家就是最大可能的了。冯妙心里顿了顿,便把自行车停在一旁,走了过去。
老太太一边哭着一边数落,肖淮生前妻的老家好像离帝京也就几百里路,哭喊声混着方言基本听得懂。
老太太指着卞秋芬数落:“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毒啊,你这个恶毒的后娘心,你坏良心了呀,暑假你也不让孩子们去姥姥家,三娃儿那么小,我说带回去养你也不给我们,你把他留在你手里磋磨,那是我闺女留下的一块肉啊,才不到两岁的孩子,你怎么这么狠毒……”
“你们都来看看,这个女人她有多狠的心,”老太太拍着手冲周围人嚷道,“我闺女死了,她这个后娘不让我们看孩子,她占了我闺女的家,虐待我闺女的娃,享着我闺女的福,我千里迢迢来看孩子她都不让,谁知道她是不是把我们孩子磋磨死了,不敢让我们看……你们大家替我评评理啊,哎呀呀我不活了,我跟你这个恶毒女人拼命……”
老太太说着,爬起来就往卞秋芬身上扑,卞秋芬往后一闪,旁边有男同事过来帮忙把老太太拉住了。
卞秋芬闪开老太太,指着老太太骂道:“你得了吧,说的跟真的似的,非得叫我撕破你这张老脸是吧,你倒是自己先说说,你闺女怎么死的,我就问你,肖葵她亲妈怎么死的?”
“你们一家子把闺女当摇钱树,吸她的血,你怕她来了帝京不听你的了,觉得她日子好了、离得远了怕拿捏不住她,你装病跟她要钱,给她拍加急电报,你闺女急匆匆赶回去看你,结果路上出意外人就没了,你还真有脸在这儿说三道四。”
“装的什么苦肉计,你就先说说,你病得都要死了,你闺女为了你死的,你怎么还好好的在这儿活蹦乱跳的,你怎么还没病死呢,我看你闺女明明就是你害死的。”
“我为什么不让孩子们见你,你真有那么好心要抚养老三,你还不是舍不得肖淮生这根粗大腿,你想扣着他儿子拿捏肖淮生,怕两个丫头不管用你还专门要老三,好跟肖淮生吸血要钱,指望他养你们家一辈子呢,你整天挑唆两个大的给我使绊子,装的什么亲人好姥姥,你怎么不拿钱、拿东西来养他们?”
“你今天为什么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嫌中秋节肖淮生送礼少了,逢年过节送年礼你比谁都积极,怕他不送你还得提醒着,肖淮生看在你闺女面上给你寄了东西,给你寄东西不行你还得要钱,跑这里来跟我闹,我可不是你闺女,我不吃你这套!”
卞秋芬指指周围的人,“你不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来闹我吗,就让大家给你做个见证,你不是要孩子、心疼孩子吗,那你今天就立个字据,一分钱不要,一分钱不给,你把三个孩子都带回去养去,你行不行?不是为了孩子吗,你都带走,别要钱,要一分钱你们一家子不是人。”
周围围观的基本都是西三所出入的工作人员,一听这样,便纷纷指责老太太,结果那老太太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嚎了起来。
冯妙走过去,看看陪她来的青年男人,心里猜测是肖葵的舅舅。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真有脸来闹,欺负她一个女人呢,就算有纠纷你们去找肖淮生,也闹不到她头上吧?这儿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通知公安局了,你们在这儿干扰我们工作秩序,公安局可以拘留的。”冯妙道。
那个青年男人从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闻言瞅了冯妙一眼,脸色有点挂不住,闷着头,过去把老太太拉起来走了。
卞秋芬来西三所工作时间不长,才分配来也就几个月,又是在档案组工作,所以好多同事并不认识她,大家都急着下班呢,见老太太他们走了,也就纷纷散了。个别认识卞秋芬的,经过她身边时安慰一句,大家实在也找不到别的话说。
等众人一走,卞秋芬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胳膊上,老半天传出一声压不住的抽噎。
“别哭了,你先起来,好多人看着呢。”路上时不时还有下班的人员经过,冯妙心里叹气,拍拍卞秋芬肩膀把她拉了起来。
第75章 小绿茶
“别哭了, 你先起来。”
冯妙把卞秋芬拉起来,李志推着自行车过来,问了一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事儿, 我陪陪她,”冯妙道,“你赶紧先走吧,回头你家李旭又得埋怨你迟到了。”
李志笑了下,看着卞秋芬, 他一大男人一下子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就安慰道:“别太当回事,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啊。”
李志骑车走了, 冯妙和卞秋芬推着自行车,两人并肩慢慢离开西华门, 沿着人行道步行。
“卞秋芬,你这个……”冯妙顿了顿道, “不是我说话直, 这家人这样, 你得让肖淮生来处理这些事,他必须得管, 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找到你头上啊。”
卞秋芬沉默一下道:“肖淮生出差去了,得半个月。”
冯妙闻言心里一顿, 大约就明白了几分。
“他们现在也不跟肖淮生直接冲突,他们就把事情都往我身上赖,什么都赖我,拿我当炮灰, 到了肖淮生面前就不这样了, 就装可怜, 哭闺女、哭她自己可怜死了闺女,这家人精着呢,他们敢欺负我,却不敢跟肖淮生当面撕破脸。”
冯妙:“那要这样说,你就更得让他肖淮生出面解决问题了,还能让他们欺负到你单位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卞秋芬低头默默叹气。
冯妙:“说难听点儿,这事情他肖淮生要是不能出面护着你,也太没担当了,原本就跟你没关系。还有肖葵、肖玫,两个小孩也大了,总得让她们分清是非,起码知道她亲妈是怎么死的吧,别什么都听她姥姥的。”
“那两个小孩……”卞秋芬顿了顿,“肖葵亲妈在娘家也是个可怜虫,什么都听她妈的,两个大的从小就这么长大的,她亲妈死后,肖淮生回老家料理完后事,他自己又带不了,又是暑假里,三个孩子好长一段时间就在她姥姥家,老太婆整天给她们洗脑,后妈都是坏的,有了后妈有后爹,所以别人都不能信,爸爸和后妈都不能信,就只有姥姥、舅舅是亲的,是跟她亲妈一家的。你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信,她就相信老太婆。”
“尤其肖葵,你说她这个年龄,自己觉得她什么都懂其实狗屁不通,整天跟我使绊子,在她爸面前、在外人面前就装可怜,装得很怕我的样子,好像我怎么虐待她们了似的,可她爸要是不在,她就变着法子跟我对着干,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小绿茶。得亏这个老三小一点,在他们家养了小半年,春节前肖淮生硬接回来的,现在反倒是老小最省心。”
冯妙道:“有些事情,你得推给肖淮生管,不能都让你管,他管还好一些。等他出差回来,你得叫他解决好他前妻娘家的事情,这么下去怎么行。”
卞秋芬道:“他那个人,性子有点黏糊,也不是不知道前妻娘家那德性,就是总觉得,他前妻才死了没多久,看在死人的面子上……而且老太婆一到他跟前就使劲地哭,苦肉计,没处说理去。”
“要说肖淮生对我也挺好的了,可是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卞秋芬叹气,看着冯妙道,“我现在都后悔,烦死了,我就不该结这个婚。”
冯妙:“……”
心说你这回尝到滋味了?
生活又不是写小说,小说里边那后妈做几顿饭、关心一下、说几句好话哄哄,熊孩子就乖乖收服了,不光乖乖的,还特别懂事,特别孝顺,甚至还帮着大人干活做事情……
孩子就是孩子,那么大的孩子,她本来也不容易接受别人,遇上个难管的孩子,亲妈都降不住,别说后妈了。
要说冯妙对卞秋芬,心情上一直都是复杂,她不喜欢这个人,喜欢不上来,可她也不恨这个人,恨不上来。
所以她对这个人,一直就是客客气气,保持距离,带着几分旁观的心态。
然而现实是,原书的剧情没有发生,她没有死,她的孩子也好好的在她身边。她有自己的生活,卞秋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不管怎样,对于卞秋芬,就冲着原书中她能善待养大“冯妙”的三个孩子,冯妙也希望卞秋芬能生活得好一些。
毕竟,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不容易。
冯妙现在甚至不觉得自己就是原书中的“冯妙”,一切早已经改变了。
可是剧情就像一个奇怪的圈,眼睁睁看着卞秋芬一头又扎进去了。
冯妙回到家中的时候,父子三个已经都回来了,青红辣椒抱鸡蛋,咸鱼炖茄子,都是他们在乡下老家的吃法,爷儿仨都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吃了。
“怎么才回来?还以为你中午不回来吃了呢。”见她进来,方冀南放下筷子,进去又盛了一碗饭,随口说道,“今天的米饭让我做的有点儿烂了,水放多了。”
“烂了比干的好,软一点好吃。”冯妙道,换了拖鞋,洗手坐下吃饭。
“妈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大子问,“妈妈,那个汉朝被子怎么样了,很难弄吗?”
“也不是难弄,就是费工夫,工作一上午眼睛都酸。”冯妙道。
“妈妈太辛苦了。”二子赶紧夹了一块茄子给她碗里,“妈妈,你多吃点儿,才有力气工作。”
冯妙不禁笑了下,心说这孩子到底随谁呢。
“爸爸就不辛苦了?”方冀南故意逗他,“爸爸也很辛苦好不好,谁给你做的饭,谁给你刷鞋子?”
二子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也夹了一块茄子送到他碗里,用一种“行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大子,肖葵今天去上学了吗?”冯妙问了一句。
“去了呀。”大子说,“我们班今天没有人请假。”
小孩子饿的快,俩孩子在她回来前就已经吃差不多了,吃完冯妙便叫他们去漱漱口休息一会儿。
“不许看电视,给我关上。”冯妙指指俩小子的房间,“以后我们家中午谁也不许开电视,去休息一会儿,下午好上学。”
小哥俩默契一致:电视也不许看,只能关在屋里休息,干脆,咱走吧,去学校玩。
大子立刻跟妈妈说道:“妈妈,我们上学走了。”
方冀南:“走这么早,到学校好捣乱?”
二子:“没有,我们才不捣乱呢,我们很听话的。”
一边说着,一边俩小孩换了鞋子出了门,楼道里一路嘻嘻哈哈下楼去了。
“你说你这个研究生,庄老还真拿你当大人使了。”方冀南问,“今天中午真没什么事儿?”
“方冀南,我问问你,”冯妙吃着碗里的米饭道,“你说要是我死了,你给孩子们娶了个后妈,后妈跟孩子处不来……”
“?”方冀南面无表情地瞪她,“冯妙同学,吃饱了撑着了?”
“不是,我就是说个假设……”冯妙顿了一下,她其实真不是想问方冀南,她就是想跟方冀南讨论一下,比如肖淮生该怎么处理他前岳母的事情。
“冯妙同学,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方冀南道,“你这人从来不自寻烦恼。”
“……”冯妙白了他一眼,指指暖壶。
方冀南倒了一碗水递给她,脑子里灵光一现:“是不是又是肖淮生家那些破事儿?”
“他前妻的娘家,今天跑到我们单位来了……”冯妙简单说了一下,摇头感慨道,“你说卞秋芬也是自己找的,她倒是怼上了,可她再厉害,肖淮生要是不管,这日子还怎么过。”
“还真是什么人家都有,肖淮生也真够倒霉的。”方冀南隔空指指她,“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跟你说,那女的自己也不是善茬儿,她一看就不是吃亏的人,你离她远点儿,少跟她搅和。”
“我跟她怎么远?怎么近?”冯妙道,“中国这么大,我跟她从一个公社来的,跑到大帝京来当同事,她一直喊我表姐,跟别人说我们是亲戚,你说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要是视而不见躲开了,别的不说,旁人眼里说得过去吗,人家该以为我这人不交人缘了。”
方冀南想了想,确实也是,就像他单位里有他一个中学同学,旁人眼里“这俩人是同学”,两人碰了面还得哥俩好地多聊几句呢。
星期天再回大院去,冯妙就去找了肖微聊天。结果肖微一看见她,就开始大发牢骚,发肖淮生的牢骚,一肚子意见。
原来肖葵的姥姥和舅舅在卞秋芬那里没占到便宜之后,知道肖淮生不在家,竟跑到大院来了,在大门口哭哭啼啼要见肖父,肖家人对这门亲戚多少心里都有数,可是让他们在大门口哭哭啼啼也不好看,肖微的母亲就出面把他们打发走了。
肖母说,他们毕竟只是肖淮生的叔叔婶婶,各家有各家的事,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找肖淮生去。
“亏我爸拿他这个侄子那么重视,培养他那么多年。”肖微摇头慨叹,“死狗拖不上墙,家里的一点屁事都处理不好,他就是个没用的货。”
冯妙道:“你说他们怎么找到大院来的,这大院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找来的地方,还骚扰到你们家,你有没有琢磨过,你说怎么那么巧,你堂哥刚一出差,他们就来了。”
“肖葵。”肖微立刻说道,“肯定是她,除了她也没别人了,这小丫头,你说才十一岁呢,不就坑了吗。”
“到底还是个小孩,亲妈一死,姥姥再整天给她洗脑教唆。”冯妙道,“小孩毕竟是小孩,她能有多大的脑子,她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呢。你说她这么折腾下去,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肖微当天下午就把肖葵弄来训了一顿。
肖微说:“你整天跟你后妈作对,领着你妹妹一起跟她作对,你说你后妈到底犯了什么罪了,她把你亲妈弄死的?害你亲妈出事的是你姥姥,你亲妈就在你姥姥那边出的事,要不你亲妈能死吗,你还什么都听你姥姥的,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啊?”
“你姥姥想把你弟弟带回去,你自己不知道你姥姥家什么条件,能给你弟弟天天喝奶粉、吃饼干,能怎么养他?你还觉得你是在护着你弟弟妹妹呢,那好,我这就让你后妈离婚走人,以后你也别上学了,你自己带你弟弟妹妹,你给他们做饭洗衣服,你养活他们。”
“你爸这不是出差了吗,明天我就把你后妈赶走,你自己回去照顾你弟弟妹妹吧,还是你愿意带着你弟弟妹妹去你姥姥家,我可以帮忙把你们送过去,去了你可以放牛喂猪、下田干活,你不是跟你姥姥亲吗,这回跟你姥姥好好的亲,在你姥姥家别回来了。”
“你后妈倒的什么霉,请个保姆还得给人家开工资呢。你十一岁了,什么都懂了,什么都能干了,你不是怪你爸给你娶后妈吗,那就不要后妈了吧,以后都指望你自己了。”
肖微干活有多利索,训完肖葵就打发卞秋芬,叫她明天一早起来就走人,老三也不要送托儿所,饭也不要做,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去上班。
天地良心,卞秋芬大约早就想这么做了。肖微开口她敢,可她自己不敢啊,她要是自己这么做了,旁人得怎么骂她这个后妈?
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的小姐妹俩,带一个两岁孩子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事,肖微那边也有安排人盯着,卞秋芬一早把老三喂饱了奶粉,骑上自行车就手脚麻利地逃掉了。
卞秋芬照常跑去单位上班,中午也没回来,就在外面吃了,晚上下班干脆也在路上吃了。等她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家,拿钥匙一开门,屋里两个小姑娘闻声立马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像被老师罚站似的,看着她怯怯地一声不吭,也没敢动弹。
肖葵身后的沙发上,不满两岁的肖京京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衣服,满脸鼻涕眼泪的痕迹。
“干嘛呢这是?”卞秋芬关上门走进去,也没换鞋,就站在客厅里问,“你们俩今天上学了吗?”
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