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嬴政向来知晓他品性,自无疑虑,颔首应了,又吩咐禁军即刻出宫拿人。
蒋应辰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在苏家喝的实在不少,回家之后倒头便睡,浑然不知蒋薇儿归而复去,更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将他笼罩大半。
蒋家附近的街道早就被京兆府严密封锁,等禁军一到,立时冲到蒋家府内,将闲杂人等一一控制住,另有几名八字阳气重的禁军冲到主屋去拿要犯蒋应辰。
蒋应辰这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几个禁军却半分不曾松懈,铁链子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提着一万个小心,头脸蒙住,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蒋应辰是喝醉了,又不是喝死了,被人拽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时便醒了一半儿,只是头脸都被黑布蒙住,醉酒之后的脑子又是一团浆糊,脚下就跟踩着云似的,浑然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禁军们却不管这些,直接将人押到大理寺中关押重刑犯的牢房之中,墙壁有成年男人腿那么厚,外边还安了一层栅栏,防范之严密,连一只蚊子都别想轻易飞出去。
一事不劳二主,嬴政不欲将此事宣扬出去,便叫苏仲负责主审此案,毕竟他跟真正的蒋应辰足够熟悉,得到了什么信息,也能迅速跟蒋薇儿进行沟通对照。
牢房中光线不甚明亮,但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也仍旧能够看清牢房中人年轻的面庞。
苏仲回想起从前见过的蒋应辰,温诺中带着几分执拗,不禁悲从中来,毕竟是恩人之后,蒋薇儿事后也要为兄长收敛尸身,若真是动用酷刑,最后损毁的不成样子,也是叫人伤心。
他曾经主政地方,知道牢狱手段,传了人来,温和吩咐:“这妖孽该死,但皮囊却是我世侄的,不要伤损,想个法子,叫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行刑之人吃的就是这碗饭,手上有真功夫在,既能把人打成血葫芦但是养几天就能好,也能叫人看着好好的,但是内里腐烂败坏,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想不损毁肢体而叫一个人痛苦,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小的明白您的意思,相爷,您去那边歇着,小的跟您保证,只要他这会儿还是肉体凡胎,不出两个时辰,就让他吐得干干净净!”
苏仲欣慰颔首,转身到隔壁相邻房间等候。
行刑之人往腰上贴了几张符避避晦气,洗把手,带着吃饭的家伙什慢慢走了上去。
蒋应辰睡了一个多时辰,意识之中已经有了几分清明,正迷糊的时候,就听狗比系统叫他:“嘿,老弟,快醒醒,有好事登门了!”
“什么好事登门,只要你说话,那就肯定没好事!”
蒋应辰嘟囔着回复一句,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见一室昏暗,墙壁发灰,四下里透着一股怖然之气。
墙上凿空了的地方点了一排手臂粗细的蜡烛,昏黄闪烁之间,愈发扭曲狰狞。
蒋应辰的酒霎时间醒了大半:“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被绑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行刑之人:“你是谁?!”
惊吓过后,蒋应辰短暂的找回了几分勇气:“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与苏相公有旧——你总该知道苏相公是谁吧?!还不快些将我放了,否则来日苏相公追究起来,没你的好果子吃!”
行刑之人冷笑出声,自手边箱子里寻了一根中指长短的银针,狠狠贯到他穴位上:“便先叫你这妖人清醒一下,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到了什么地方!”
一阵直击灵魂的疼痛猛然传来,蒋应辰瞬间惨叫出声,不受控制的向上挺直身体,奈何四肢与肚腹却被铁链紧紧束缚住,竟也挣脱不得。
待那股子疼痛缓和下来之后,他额头已经细密的生出一层汗珠,手掌更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那点子些微醉意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行刑之人便在此时厉声问道:“你这妖人究竟是谁?害了蒋公子,又意图面圣,是否是想借机行刺,颠覆我大秦江山?!”
“……”蒋应辰:“!!!!”
接连两个天雷,分毫不差的劈在了蒋应辰头上。
——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蒋应辰了?怎么知道的?!
——谁说老子想借机行刺,颠覆大秦江山的?!
关于第一个问题,蒋应辰首先想到的就是苏仲。
原因无他,今天他前脚刚见完苏仲,后脚就被抓到这儿审讯,怎么可能跟苏仲没关系?
至于第二个问题,可能真就是阴差阳错,谁叫他执意想去见一见本朝皇帝,在他面前一展大才呢!
不能认,坚决不能认!
蒋应辰心想这可是古代,最是迷信不过,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是穿越,就只知道鬼神之说,要是发现原本的蒋应辰没了,自己是个冒牌货,还不马上拖出去烧了?
他打定主意,咬牙不认:“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行刑人哈哈一笑,抬手两针刺了下去,立时就叫蒋应辰听明白了。
前世蒋应辰也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接受过疼痛忍耐的训练,更没有烈士一般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怎么可能受得了专人研究过的酷刑?
行刑人先给了他几针醒醒神,然后就是贴加官,看人不行了就赶紧停下,叫他缓一缓,然后继续。
行刑人说是两个时辰,但实际上蒋应辰连两分钟都没能挺过去,一个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却能够忍受贴加官这样的酷刑,那才真是天方夜谭。
贴到三张纸的时候,蒋应辰就感觉自己要死了,行刑人却不想叫他死,一把掀开,叫他喘几口气,然后倒带重来,蒋应辰想求饶都没那个机会。
这么过了三遍,蒋应辰瘫在刑具上像条死狗,好容易行刑人给了他一段稍微长那么一点的休息时间,他缓过那口气儿来,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我招,我全都招!”
在隔壁等待的苏仲神色为之一凛,挥挥手,示意审讯的刑部郎官入内。
“你叫什么名字?”
“蒋,咳,蒋应辰。”
“——蒋应辰,还敢胡说?!”
“真的,我真叫蒋应辰!”
刑部郎官问一句,蒋应辰答一句,中间他还想摆个谱见见刑部郎官的上司,脑袋被按在水里待了几分钟之后,立马老实起来了。
“这妖人竟是来自后世的?”苏仲来到牢房之外,看过审讯记录之后,有些难以置信。
刑部郎官也是半信半疑:“下官看那妖人很不老实,说的话未必是真,他说准备了几首诗献与陛下,想着一鸣惊人——正常人会这么想吗?咱们陛下向来圣明,岂会因几首诗而重用一人?这样荒唐的供词,怎么能呈交到御前去?”
他眸光幽冷:“还是要用重刑,才能叫他吐露实情!”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蒋应辰肯定是死定了。
苏仲旁观良久,便发觉这妖人仿佛也没那么可怕,并没有什么妖鬼本领,或许是被陛下那一封加盖玺印的旨意给镇住了?
很有可能!
也是因此,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忌讳,与那郎官言谈之时,甚至不曾避开此时瘫软在牢房中咳嗽的蒋应辰。
他们说话的时候,蒋应辰便竖着耳朵偷听,这会儿听那铁面郎官说自己讲的都是假的,还要用刑,两条腿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抖,哀嚎道:“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啊!!!”
刑部郎官双目如电,寒声道:“事到如今还不肯招供,简直冥顽不灵!”
蒋应辰又怕又恨,身体抖得像是筛糠,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苏仲见状,倒也信了几分,略一思忖,道:“你说你准备了几首诗,打算御前呈上,一鸣惊人?”
蒋应辰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是啊!”
“姑且信你一次,”苏仲道:“念来听听。”
那铁面郎官却已经转身去拿贴加官的纸张,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
蒋应辰心肝脾肺肾都在尖叫,脑子也空了一半,神情空白,声音颤抖的开始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不是这个,鹅鹅鹅,这,这个也不是……海客谈瀛洲,海客……对,就是这个——”
他发挥起高考前夜的记忆力,滔滔不绝的开始往下背诵:“海客谈瀛洲,烟波微渺信难寻……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蒋应辰背的抑扬顿挫,苏仲听得聚精会神,连那刑部郎官的脸色都略微和缓了些。
蒋应辰心知自己已经摸到了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何肯放弃这良机,语气愈发激昂,口齿愈加清晰:“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刑部郎官:“……”
苏仲:“……”
刑部郎官:“???安能摧眉折腰怎么着?”
苏仲:“???当众把这首诗献给陛下,认真的是吗?”
蒋应辰:“……”
蒋应辰神情僵怔几瞬,原地裂开了:“搞错了,不是这首——”
“满口胡言,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刑部郎官脸色铁青,厉声道:“上大刑!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第125章 穿越男退婚公主后7
蒋应辰本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受得了酷刑加身,哭爹喊娘涕泗横流,连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爸妈叫什么,最后一次尿裤子是什么时候都招出来了。
审讯之人见多了这类情态,观察他情状,便知道这妖孽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当下再无疑虑,捧着签字画押之后的供书给苏仲过目。
审讯过程没有见血,苏仲全程耳闻目睹,自无不信,吩咐小心看押这妖孽,自己入宫向皇帝回话。
嬴政坐在御座之上听他说完,眉头都没动一下,再翻阅一遍供书,颔首道:“将这妖孽处死。如朕先前所言,加蒋氏为郡君,你亲自去办。”
苏仲应声退下,回到大理寺后停都没停,便直奔监牢而去。
即便没了妖法,暂时被拘束住,他也不敢宽心,非得眼盯着人死了才放心。
行刑人毕恭毕敬的问:“相爷,陛下旨意中可曾提及如何处死这妖人?”
“并不曾。”苏仲扫一眼满脸湿润、不知是泪还是汗的蒋应辰,神情悯然,叹息道:“体内之魂乃是妖人,但这身体却是我世侄的,陛下既不曾吩咐死法,我又何必叫他死后肢体不全?”
他问:“你最开始用的那法子叫什么?”
行刑人躬身道:“贴加官。”
苏仲朝他摆了摆衣袖。
行刑人应了一声,会意的走上前去。
蒋应辰早被折磨的濒临崩溃,双目无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行刑人走到近前时,他仍旧是呆呆的,等那张喷上水的纸又一次覆盖在自己脸上时,却猛地反应过来,剧烈挣扎,疯狂抖动,但终究于事无补。
他又一次死了。
……
窗外阳光明媚,蒋应辰却仿佛仍旧身处在昏暗恐怖的牢狱,猛地睁开双眸,眼睛就像是被阳光刺到一样,大叫一声,他抬手捂住了脸。
这一捂叫蒋应辰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把手放下,目光在明显属于现代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喜极而泣!
回来了!
他又一次活着回来了!
死而复生的巨大惊喜淡去之后,蒋应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还会再穿过去吗?
头一次,他对于穿越产生了几分恐惧与不安。
即便是穿去一个自己已经初步熟悉的古代世界。
即便穿过去之后顶替的身份就生活水平来说,已经能够吊打同世界里的大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