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也是,碰上这么个“爱弟如命”的大姐,他们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受不了了,更别提小黎大人还得日夜对着这位黎大小姐呢!
而且,听闻这位黎大小姐已经成亲了啊!怎么成亲了一个人跑到京城来了?同夫家闹矛盾了?
这一点,黎兆在马车上已经开口问了出来。
“得知大姐来了长安,父亲母亲同姐夫都很是着急,先前就已经来信于我了。”黎兆看着眼前仍然一副“仙子”打扮的黎素问,道,“大姐,姐夫道他知错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三弟开口便要赶人?黎素问一惊,刚要开口,先时在吏部衙门门口被逼的束手无策的黎兆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大姐先前来京城闹那一场,使祖父病倒,我被软禁,大姐自己入狱,如此还嫌不够热闹?”
面前的黎素问面纱下的脸色顿时一僵,看着黎兆,不敢置信的喃喃:“……你怪我?”
“我不该怪?”黎兆揉了揉眉心,眉目间露出几分倦色,“大姐,我年已弱冠,不是三岁的稚童;我科考入仕,也知晓事情的是非对错,不消旁人来教我。你如今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已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却不管不顾家中父母夫君,一味任着性子胡来,你扪心自问,你可做到为人女与为人妻的本分了?”
黎素问脸色难看至极,对此脱口而出:“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他?黎兆想笑,他垂眸轻哂:“大姐当真觉得是为了我?好,你我掰开来揉碎着说一说大姐的为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黎素问听的眼眶发热,死死盯着黎兆,情绪激动了起来:他可以说她为人女与为人妻不够格,却怎能说她为人姐做的不好?
“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阿姐了!”黎素问看向黎兆,双目赤红几欲充血,“黎兆,你有没有良心?”
“我有没有良心另说。”黎兆疲惫的靠着马车壁看着她道,“我们来看看大姐对我做的有多好。”
“我生于黎家,虽非大富大贵,可吃穿不愁,这点比起寻常百姓来已是幸事,所以大姐不用照顾我吃穿。”
黎素问脸色紧绷:“我们黎家又不是那等什么破落户,不至于此。”
“我自小读书习字启蒙时有族中先生教导,长大些入了江南书苑也有书院先生教导,所以这一点也不用大姐操心。”黎兆说道。
“哪家的儿郎不是如此读书的?哪里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黎素问脸色不大好看,语气却是底气十足,“这本就不该是我做的事。”
“既然吃穿与读书不愁,我便想了想到底哪里需要大姐亲自来关心我,终于叫我想到了。”黎兆看着黎素问欢欢说了出来,“孩童年幼天气转凉时常有生病发热的状况,我亦不例外,在入江南书苑前,自我记事起,我曾有过四次发热的状况,那时家里人很是操心,母亲也日夜伴我左右,大姐也来了,发热时几乎每天都来看我一盏茶的时间。”
黎素问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记的如此清楚作甚?”
“大姐,我说的可有不对的地方?”黎兆看着她静静的说道,“还有所谓的记得如此清楚,若非我记性不错,读书也不会这么顺利,这也是你们一向自豪引以为傲的,不是么?”
这话说的人哑口无言。
黎素问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他:“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可知道你病时我有多担心?”
“是么?大姐是如何个担心法?”黎兆认真的问她,“我居然不知道,可真是该死。”
黎素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脸色惨白,平日里算得上美丽的凤目此时死死的盯着黎兆,看起来不仅美丽全无,反而有些可怕。
“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大姐来关心我的了。”黎兆看着黎素问,有些话既然开口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记猛药早该下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不过我虽然感觉不到大姐的关心,却还是能时时刻刻听到大姐的关心的。”黎兆对黎素问说道,“我常听人说大姐在外对自己的朋友说起我,说最关心我这个弟弟了,这种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我还听说金陵药商赵家的赵小姐对我很是仰慕,那时我本无心男女情长,听说之后原本便是准备拒绝那位赵小姐的,只是之后却再也没有听过赵小姐的名讳,后来有一次听人说那位赵小姐招了个入赘的女婿,鲜少出现在人前,大姐你知道那个赵小姐是怎么回事吗?”黎兆认真的问黎素问。
黎素问脸色虽然难看,此时听他问起,却仍底气十足的回道:“一个小富之家的女子,即便是想要做妾也没有那个资格,我不过是让她明白自己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那时她还未嫁人,是金陵城第一美人黎大小姐,拥沓无数,只要稍稍透露出那个心思,自有无数人帮她出手。那个赵小姐就是被人教训了一顿,虽然没被做什么,可还是吓的大病一场,后来便鲜少出现在人前了。
黎兆对此不置可否,只顿了顿,又道:“通判林大人有个女儿,听闻先前一个小厮说她写了一首诗绣在帕子上将那帕子给了他,而后落入了大姐手中,不知是不是真的?”
黎素问冷哼:“是又如何?林大人教女无方,居然学人私相授受,又会是什么好的?”
那个小厮也是她最满意的三弟身边小厮之一,只是之后没过多久那小厮便跟着父母回了城外的庄子上娶妻生子去了。
“那林小姐后来被传了同人私奔的传言,虽然证实是一场误会,可到底还是损了名声,林大人不得已安排林小姐匆匆远嫁,大姐,是不是有这么回事?”黎兆问道。
黎素问没有出声,看模样似是默认了。
“我确实不喜欢赵小姐也不喜欢林小姐,也是准备拒绝的,却不喜欢旁人越俎代庖,那个小厮我之后没有再用,大姐是不是很失望?”黎兆反问黎素问。
黎素问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厮根本不是自愿去的庄子,是你……”
“是我。”黎兆点头爽快的应了下来,却并未就此收手,而是看向黎素问,“听说这都是大姐对我的关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小姐、周小姐的,大姐都在我不知之时关心着我,是也不是?”
黎素问不敢置信的看着黎兆,仿佛今日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曾经最为骄傲的弟弟。
“我这是在帮你!”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她看着黎兆,大声道,“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子哪配得上你?”
“那大姐觉得什么人配得上我?”黎兆笑了,反问黎素问,“金枝玉叶的公主?”
“不好!”黎素问下意识皱眉反驳,“公主豢养面首男宠,又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脾气,真娶了公主,你便只能入个闲职,这仕途也算到头了。”
“那世族家的大小姐?”黎兆从善如流的从公主降到了世族的大小姐。
“也不大好,齐大非偶,母族太强并非什么好事,再者说世族虽然权盛,可你再好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个外人,世族自家的子弟都来不及照拂,又能帮你多少?不拖你后退便不错了。”黎素问皱着眉头说道。
第784章 踏青
“那寻常大人家的小姐怎么样?”黎兆接着问道。
黎素问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也不行,小门小户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几分见识和手段,况且相貌也未必配得上你!”
黎兆没有生气,继续问黎素问:“那寻个生的貌美,见识手段又过人的女子好不好?”
黎素问听罢迟疑了一刻,道:“也……不算太好,有些见识手段的女子怕是脾气大得很,不服管教。”
“那大姐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子?”黎兆想着问黎素问,“生的貌美,见识手段又过人,脾气好的?”
黎素问眉心没有松开,下意识道:“我想想,似乎还有些不妥。”
黎兆却在此时轻嗤了一声,笑了:“所以不管我娶谁家女子,大姐都是不喜欢的,是么?”
黎素问脸色顿时僵住了,看向黎兆,怒道:“你什么意思?”
“大姐,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你自始至终关心的都是自己。”
“你所谓的关心我不过是借着我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名头,你先前嫁人时对王泊林动手是下意识在抗拒嫁人,如今嫁了潘公子却一不顺心便要回娘家不过是借着发脾气的机会逃回来罢了。你要的是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环加身,你要的是前后拥沓无数一呼百应,你要的是不能有女子胜过于你。插手我的婚事是怕无法掌控于我。”
“自始至终,大姐你都是如此。”
黎兆淡淡的说道:“你不理会六弟便是因为他无法助你成就你金陵第一美人的光环。”
“你厌恶乔小姐是因为乔小姐与你从根子上便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她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你,借用外物譬如我这个弟弟来助你。”
“她所倚仗的是自己,你所倚仗的是紧紧的将可倚仗的人抓在自己的手中。”
……
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黎素问,黎兆闭上了眼睛:“大姐,我话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有没有乔小姐都一样。我先前只是不说,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你的手伸得太长,委实过界了。”
黎素问心中惶惶,抓紧了自己的裙角看着面前的黎兆:这样的三弟委实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如自己一般大呼小叫,他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眉宇间满是冷漠。
马车在黎家小宅的门口停了下来,黎兆走下马车,对黎素问道:“祖父卧病在床,你去看看,我已经去信给姐夫了,待到姐夫来京城,你便同他离开。”
黎素问紧咬着下唇,看着黎兆的背影想开口说几句软话,黎兆却在此时再次出声了。
“再有下次……”黎兆转过身来看向黎素问,忽地摇头,轻哂,眼神无波,“不会有下次了。”
黎素问吓的浑身一抖。
黎兆没有理会她,而是开口展颜一笑,踏入门内。
听着黎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让她如坠冰窖。
“大姐来了,同祖父说一声,大姐来看他了。”
……
……
春意渐浓,办完乌孙小族长的案子之后是一个难得的休沐日,乔苒等人去城外踏青了。
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困顿来,乔苒坐在带来普在草地上的软布上,懒洋洋的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裴卿卿同红豆、方秀婷正在前头放风筝,裴卿卿“明晃晃”的偷懒跑在最后一个,偷偷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点心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一竹筒梅子饮递到了面前,乔苒看着手里提着满满当当几竹筒梅子饮,难得有些狼狈的张解,忍不住失笑。
踏青的时节,行人外出踏青玩耍之时自有不少小贩制了浆水青团等物在踏青的盛景处叫卖,玩累了,来一竹筒梅子饮,酸甜解渴,因此卖梅子饮的小贩生意一向好得很,需要排队才可买得,方才一旁这位堂堂的张天师便是去买梅子饮了。
乔苒接过梅子饮捧在手里,看张解将手里的梅子饮竹筒放下,而后靠着她坐了下来。
“春眠不觉晓……”乔苒嘀咕了一句,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原先事忙时忘了春困,如今闲下来,春困倒是又找上门来了。
乌孙小族长的案子甄仕远已经上奏了陛下,不管怎么说,在大理寺闹了好些天还顺带将封仵作揍了一顿的乌孙人换了地方去往礼部了。
这一点倒是让乔苒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说,杀害乌孙小族长的都是大楚人,虽说葛怀素一家的本意是对大楚与匈奴人的憎恨,可杀人的是大楚人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乌孙人居然没有借机生事,乔苒也有些意外。
“因为乌孙小族长已经死了,”说起这件事,张解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怜悯,“便是生前再如何厉害的人物,死了便也做不了什么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有着乌孙王族血脉的孩子。
“乌孙小族长虽然死了,可乌孙人还在,没有灭族,来不及去为乌孙小族长伤心,乌孙总要有新的族长。”张解说道,“与其纠结于小族长的死,倒不如想着借机从大楚这里得到一个大好处,而后助他们扩大乌孙部族。”
于乌孙人而言,与大楚结交自始至终为的都是自己在匈奴各部落中的话语权。
于大楚而言,乌孙人为己谋利,其过程必然是要在匈奴各部落中发动战争的。
如此,结果也似乎同一开始想的没什么两样,可于乌孙人而言是不同的,如今是从大楚这里得到了好处,原本则是要来大楚这里借兵的。
一个看似重要的乌孙小族长的死,其结果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换了个说法。
“说法不同,同样是挑起征战,谋反与起义可是不同的。”张解轻笑了一声,向她透露了些许进展,“稽侯珊在乌孙部落中声望不低,陛下与其达成了协议,助他登上族长宝座。”
原本乌孙小族长活着之时,稽侯珊曾是忠臣,如今乌孙小族长死了,想着与其让旁人来占这个位子,倒不如自己来,改变不过一瞬之间。
“礼部那群人若连这个都做不好,那俸禄也是白拿了。”张解淡淡道。
大楚与乌孙人没有闹掰,这于大楚普通百姓而言总是一件好事。
乔苒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素白纤细没有半点伤痕,随手从身边的草丛里挑了一支锯齿叶状的芽草在掌心处划了一下。
掌心处立刻涌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线,而后……她伸手摸了摸,擦去了那道刺眼的血线,掌心处除了一道轻微的红痕什么也没有留下。
乌孙小族长的案子结束了,可葛怀素对她说的话却是已经在心底烙上了印。
先前原二爷的死让她以为自己和原家的恩怨便是没有全然了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却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毕竟那时候她已将原家逼到那个份上了,原家却依然拿不出新的办法来掣肘她,这让乔苒无比肯定原家手里已经没了别的砝码。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又或者原家自己也不清楚她与原娇娇二人的问题,毕竟炼成符医需要的药人这种事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乔苒垂眉,将手里的草叶扔到一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看着在草地上放着风筝奔跑玩闹的裴卿卿、红豆等人,眼里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闲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