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柳传洲点头,爽快的应了一下来:“不错,就是我做的。”
女孩子闻言却是笑了笑,又问他:“你从何时开始布局这一切的?”
柳传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从徐十小姐出事开始……”
“我是说布局。”乔苒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是事情开始,是布局。”
柳传洲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女孩子顿了顿,再次开口了:“徐十小姐、葛怀素以及明镜先生这些事情的布局者是宫里那个设计了一切的房相爷,不过选中葛怀素等人动手这件事的是你,是吧!”
柳传洲点了下头,神情倨傲:“自然。”
“葛怀素一家的事发生在十三年前陈善谋反之时,明镜先生先祖之事发生在百年前,便是真真公主身边侍婢绿意等人家里的事也发生在数年之前,你又是如何找到的他们?”乔苒问道。
柳传洲闻言神情却是依旧淡然自若:“当然是通过我手下元亨钱庄的人告诉我的。”
这话一出,一旁不曾开口的大天师和张解神情便变得微妙古怪了起来。
他手下的元亨钱庄……这话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
对面的女孩子闻言却依旧笑了笑,顿了顿,淡淡道:“那你手下的元亨钱庄是如何找到的你?”
柳传洲听的一怔,却依旧说道:“自然是因为我是被挑中的人,元亨钱庄的人挑中我带着他们去完成天子血脉的拨乱反正以及继续先前的试验。”
“那他们又是如何挑中你的?”乔苒问他。
柳传洲愣了一愣,顿了片刻之后,回她道:“因为隐楼,隐楼就是岭南的元亨钱庄所开,我被隐楼挑中,去完成这一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乔苒问他。
柳传洲神情怔忪,目光中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半晌之后,他开口道:“十五六岁的时候吧!”
“那你被李氏金针带去族中教导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女孩子笑了笑,依旧淡淡的问他。
柳传洲眼神之中的茫然之色愈发明显,只是顿了片刻之后,依旧咬了咬牙,回道:“五六岁的时候。”
“李氏金针为什么要教导你?”女孩子却不给他多想的余地,接着问道。
“要作为先行者来长安……”柳传洲茫然的回答却在此时突然噤了声,他眉头下意识的拧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明白了。
此刻的他不是素日里那个出现在人前的柳传洲,自然知晓一切背后之事,更知晓所谓的先行者便是一颗探路石,或者说是棋子也不为过。
对此,柳传洲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是棋子也是掌棋者,这二者之间有冲突矛盾之处吗?
没有。
只是,五六岁的时候就被选中做了棋子,怎么十五六岁的时候又被隐楼挑中来操控了呢?这两者矛盾之处的逻辑是个傻子都知道不对劲。可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头似乎隐隐作痛了起来,柳传洲下意识的捧住了脑袋。
便在此时,方才一句接一句问他的女孩子再次开口了。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那个又怂又胆小,心肠还软和的柳传洲?觉得他稀里糊涂又蠢笨的厉害?”
面前的柳传洲闻言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反问女孩子:“难道不是吗?”
女孩子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只是顿了顿,接着说道:“可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不知道。在你的记忆里,你会催眠摄魂之术?”
柳传洲目光沉了下来,没有人会喜欢旁人嘲讽自己,尤其于一贯倨傲惯了的他而言。
而且她说“在你的记忆里”是什么意思?
“自然……”
女孩子闻言却是一笑,道了声“果然如此”之后再次不给他半分考虑的时间开口问了起来:“你从何处习得的催眠摄魂之术?”
柳传洲顿了顿,道:“自然是天赋如此,生而知之。”
话说到这里,一旁的大天师和张解神情愈发古怪。
女孩子却只笑了笑,倒没有如他们一般露出那等古怪的神情,只是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你来催眠我试试。”
女孩子说着将手里的铃铛递给了柳传洲。
“你的催眠摄魂之术对上甄仕远、对上张大人、对上姚晃无有不利,不如对上我试试。”
女孩子说这话时神情坦然。
柳传洲看着不由分说被塞到自己手中的铃铛,面上茫然之色愈发明显,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铃铛似是想要动一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动。
女孩子也不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动手。
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铃铛许久之后,柳传洲面上的茫然不解之色却是愈发明显。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是抬头向她看来,茫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我……我不知道怎么用,我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用?”
他不是个擅长催眠摄魂的高手吗?他为什么不会用?
长久以来一直信以为真的的想法似乎已经隐隐行至了崩溃的边缘,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会用?
柳传洲神情愈发茫然。还有先前五六岁被选中做了棋子,可十五六岁他不是才第一次踏足隐楼?
不对劲!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对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看着柳传洲神情愈发茫然不安,开始下意识的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头,乔苒沉默了一刻,终于开口了:“因为你根本不会催眠摄魂之术,却是一直处于催眠摄魂之术中。“
什么?长久以来的想法似乎在一瞬间崩塌,柳传洲瞳孔猛地一缩,张了张嘴却是并没有发出任何惊呼声。他也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所有不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相反,这一刻的自己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静。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还有,为什么这女孩子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他非但没有不安,还如此平静?为什么一旁的大天师和张天师两人面上也不见半点意外之色,相反看着他的目光之中反而还多了几分名为怜悯的东西在里头。
为什么?柳传洲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等她的答案。
乔苒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眼张解。
张解略一沉吟,当即会意,将默不作声做鹌鹑一般的封仵作“请”了出去。
没了外人在场,便可以解释了。
“百年前,永昌帝因为私心,一时做过长生不老的美梦!”女孩子淡淡的开口说了起来,“他选中的地方是天然的练蛊之地锦城,挑中为自己办事的就是当时的锦城县令苏凉,锦城百姓则是他天然的试验品。锦城三面被毒虫蛇蚁瘴气环绕,与外界只一条锁链相连,这个地方要想隔绝开来并非一件难事。”
“而他选中的人便有明镜先生的先祖,可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只有明镜先生先祖一个?”女孩子说道,“长生不老这种事是不能为世人所容的,所以即便有阴阳司中的天师能力不凡,可摆在明面上的人,永昌帝一个都不能用,这也是明镜先生先祖会被选用的原因。”
“这种事又是事关自己的大事,明面上的人用不得,所以民间那等精通医道却不曾参与过朝政的大族就成了首选,李氏金针就是被选中的人。”女孩子说道,“一个其内规矩腐朽的大族自然信奉皇权天授,对为永昌帝效力这件事自是愿意的。”
“只是永昌帝的私心并没有留存多久,锦城之事后,永昌帝长生不老的美梦被惊醒了,他放弃了这等不切实际的幻想,选择了坦然接受。”女孩子说道,“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其中尤以那些被挑中的练蛊术士以及李氏金针这等大族为甚。”
锦城之事中,被试验的百姓苦不堪言,为天子办事的苏凉自尽而亡,永昌帝梦醒选择接受,这三方没有一方是得益者,可受到了大量支持钻研的练蛊术士与李氏金针族人却是其中的得益者。
所以锦城之事被放弃之后,于他们而言是不甘的。这一点苏凉一早便预料到了,所以自尽前杀了明镜先生的先祖,只是同样效力其中的李氏金针族人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屠戮的尽的。
“永昌帝没有再做长生不老的美梦,可终究还是想过使自己的血脉重回正统之事的,所以他成立了元亨钱庄,之后长安的元亨钱庄选择了效力明昌帝一脉,而其余的元亨钱庄却依旧坚持天子血脉正统,其中尤以岭南的元亨钱庄为尊,百年来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使帝位重回李氏血脉的手中。”乔苒说道,“而锦城一事中被抛弃的李氏金针则开始与元亨钱庄合作。”
所以李氏金针很早就与元亨钱庄搭上线了。
“隐楼也是岭南的元亨钱庄所办,为的就是暗中聚集势力。”
所以那个众人面前的柳传洲自以为的运气好不过是李氏金针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之所以选中柳传洲是考虑京城藏龙卧虎,柳传洲作为其中与房相爷比肩的棋子不能有半点破绽。而没有什么比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凶手”的柳传洲更适合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李氏金针选中柳传洲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不过到底是这般重要的事,他却选择了你来做,除了事情败露时还有最后一层阻碍之外,”想到方才柳传洲自以为幕后黑手的承认,乔苒只觉得有些嘲讽,“我猜他的身体定然出了极大的问题,无法亲自来做,以至于不得不用催眠摄魂之术选中一个代替自己去做事的替身。”
第856章 解释和操控
那个人的身体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说这话时女孩子的语气斩钉截铁,似乎可以笃定自己心中这个猜测。
这不是她心血来潮的猜测,也不仅仅是因为选择柳传洲,不,不对,是这个“柳传洲”作为替身的缘故,而是因为被抓走的黎老太爷与黎素问。
“先前黎兆来大理寺报官说黎老太爷和黎素问走丢了。”乔苒淡淡的说道,注意到一旁的张解听到这句话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微变。
“他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只瓷枕,瓷枕上刻着打开《素问经》的方法。”
所有过往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在这一刻总算被一只手彻底串联在了一起。
事情要从最开始说起。
“当年在金陵原娇娇救黎老太爷时,黎老太爷完成了自己的许诺,将家传至宝《素问经》双手奉上。”
只是这黎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君子。
《素问经》他确实遵守承诺的奉上了,可那《素问经》却是被装在一只匣子里,而做匣子的就是经历传奇的匠作大家左公,匣子上的锁若没有正确的方法,以错误的方法强行打开,藏在匣子间隙中的特殊药液便会自动损毁其内的《素问经》,所以原娇娇便是得到了《素问经》也没有办法打开来看。”
从这个角度来看,黎老爷子确实可以用阴险来形容了。这是明摆着摆了原原娇娇一道:给了《素问经》却不给打开的方法,甚至比起不给《素问经》,日日对《素问经》看得到摸不到才是一种煎熬。
“不过原娇娇的血能不能治病,又能不能治好病委实太过不确定,全凭运气。黎老太爷人虽阴险,可运气显然不算顶好。人是醒了,可之后却患上了年老者常患的毛病——呆症。”
呆症的特征便是记不住事。
“他唯恐自己记不住这个拿捏原娇娇的方法,便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告诉了黎兆。可兴许是对年迈死亡的恐慌,又或者即便是最看重最疼爱的孙子,黎老太爷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终究骨子里最信任的还是自己。是以他偷偷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刻在了瓷枕上,日日摩挲着仿佛一切还尽在掌控才能入睡。”
“黎大小姐一贯不是个讲理的,前些时日又来了长安城。在黎家小住的日子里,她阴差阳错发现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顿时欢喜不已。因为她一贯是个没来由讨厌我的,”乔苒说到这里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自也不在意她的喜欢或厌恶,却不得不说有时候有个这样的敌人存在确实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坏了事。”
很显然,黎大小姐做到了。她发现了瓷枕的玄机,欣喜若狂,想也不想便记下了打开的方法去找原娇娇。
或许在黎大小姐看来,这位出身尊贵的原大小姐与那个她看不起的“扫把星”是个敌对,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她想也不想,便去寻了原娇娇。
只不过,以原娇娇的性子,怕是根本瞧不起黎素问,也不会理会她。更何况,彼时《素问经》她已经交给那个人了。
是以,黎大小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那个人的耳中,黎大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有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
“他要抓黎老爷子的原因很简单,黎老爷子是黎神医的孙子,也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见过黎神医的人了,他应当是想从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口中得知一些关于黎神医的事。”
“至于黎老爷子患了呆症记不住事这一点,对于精通催眠摄魂之术的他而言却并不重要。因为即便是患了呆症的黎老爷子,只要是黎老爷子亲身经历过,听过的事,他都能想办法问出来。”乔苒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感慨,“这般厉害的手段没有用作刑讯却用来害人,还挺可惜的。”
这话虽然是大实话,可此时说来却委实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对面前这个“柳传洲”而言,脸色更是难看。
他也是被催眠摄魂的人之一,先前一刻还斩钉截铁的将自己当成了凶手。
“至于为什么要找黎神医……”乔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张解。
张解的目光与她目光交错,下意识的弯了弯唇角,开口道:“黎家其实本姓李。黎神医本是李氏金针的旁系子弟,后来却看不惯族中的所作所为,叛出了李家。他一路来了金陵,自学徒做起,天不埋英才,自成了一代神医。”
这其实问题也不大,不过是一个家族出了叛逆者的故事而已。
“问题在于时间。”乔苒说道,“黎神医离开李氏金针的时间算起来也在百年前,就是锦城之事发生前后,所以到底是因为看不惯李氏金针族中腐朽的做法还是看不惯别的事,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作为黎家后人的黎兆不知道,不过年幼时亲自与黎神医接触过的黎老太爷或许会知道。这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抓一个患了呆症的老人的缘故。”
不过话虽这么说,听闻黎神医当时作为李氏旁支因天赋太过出众已经有李氏金针族人动了收其为嫡支的念头,再加上黎兆口中黎神医的“神丹”救人的故事,乔苒觉得使他离开的原因中李氏族中的腐朽也还是其次,或许真正的原因还在于锦城以及黎神医自己本身成了族中试验品的缘故。
那位黎神医若是如今黎兆这等性子,逆来顺受的可能性不大。
黎兆性子古怪跳脱,虽说面上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可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打下来,足以证明黎兆不会是一个会坦然接受做颗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