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陆之昀这时看向尉迟桢的眼神,满带着睥睨和憎恶:“尉迟桢,若是你没对我的妻子有过肖想,你既想苟活于世,我也可以让你像狗一样继续地活着。”
尉迟桢的眼眸又瞪大了几分,他难以相信,陆之昀怎会得知,他曾经对沈沅有过那样的猜想?
再一联想到自己在半年前,就突然不能人道了。
会不会是陆之昀早就发现了他对沈沅存的心思,也是他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害得他至今都同阉人一样。
思及此,尉迟桢对陆之昀的惧怕,转瞬间就便成了愤怒:“原来是你!不过你也挺能忍的吗,自己娘们儿的画像被我那般玷污,你竟然还能忍到现在?”
等这番腌臜不堪的话落了地后,陆之昀冷锐的眉眼倏地染了丝戾色,毫不留情地就砍断了尉迟桢的一条胳膊。
鲜血呲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留你到现在,是为了给沈沅的兄长铺路,你在朝中同个跳梁小丑似的,筹谋了这么久,应该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吧?”
沈沅的兄长是谁?
陆之昀为什么又说他是一颗棋子?
尉迟桢还未反应过来,便瞧着陆之昀复又挥起了长刀,再不留任何情面地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等尉迟桢的脑袋落在了殿内的西番莲绒毯上时,还在其上弹跳了几下,最后便与刘兴言的头颅躺在了一处。
禁廷的宫变刚刚止息,天边就忽地下起了雨,陆之昀安抚好了陆太后和小皇帝的情绪后,便没敢再过多地耽搁功夫,马不停蹄地就要赶回镇国公府。
可就在刚出午门时,公府却来了个通禀的下人,说绾湘堂失火,夫人和七爷现在都到前门街处救火去了。
陆之昀锋眉微蹙,复对车夫命道:“去绾湘堂,要快。”
少顷功夫后,两马并驱的华贵马车终于到抵了前门大街,滂沱的大雨却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房屋被焚毁的硝烟味儿和雨水的湿潮混在了一处,周遭的氛感也登时惹人生出了惕怵和不安。
等江卓替陆之昀撑好了油纸伞,却见竟是有个纤瘦娇小的女人蓦地往沈沅的方向冲了过去,虽说碧梧提前有了防备,同她推搡了几下,可那个女人却还是难免同沈沅有了些肢体接触。
一侧撑伞的陆之旸见沈沅这处有异样,赶忙将那女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江卓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身侧陆之昀的面色却显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慌乱。
隔着潇潇的雨声,也能听见什么物什坠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啷——”一声的清脆声响。
坠地的物什,是沈沅常戴的银镯。
正此时,亦有一道穿云裂帛的雷声响彻。
被陆之旸踹倒在地的女人在听到了雷声后,顿时仰天大笑。
“沅儿!”
陆之昀目眦微红地跑了过去,可纵是及时接住了沈沅,却怎么也唤不醒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她。
——
沈沅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沈渝的袖子中,好像藏了一只虫子,待她往她的方向奔来后,便顺势将那虫子甩在了她的手上。
虫子即刻穿入了她手背的肌肤,与此同时,沈渝在与碧梧推搡之时,还在她被蛊虫入体,头脑蓦然变得一片空白时,将她手中的银镯摘了下来。
随即,惊雷骤响。
沈沅心疾的症状却在同一时刻消失,她昏厥的原因自然也不是因为心疾,而是因着头脑之中,仿若被突然注入了大量的回忆,而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么多的记忆,最终便因着头脑的剧痛,晕了过去。
便如今世她刚入京师的永安侯府一样,在沈弘量同陆谌在荷香堂中定下了二人的婚事过后,沈沅便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只是这场梦境里的她,却不是国公夫人沈氏,而是新朝的皇后乔氏。
往昔的记忆纷至沓来,沈沅亦在梦中想起了她前世的一切。
原来她在第一世,也与陆之昀做过夫妻。
只是这个男人得到她的手段却不怎么光彩,在她还是陆谌的妻子时,陆之昀便以强取豪夺的手段迫得她在伯府假死,并在京中置了间私宅,像外室一样将她豢养了起来。
这其中,她为了能够逃离这个不折手段的残忍男人,也曾假意迎合过他,还同他做了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等陆之昀的警惕之心渐渐松弛后,沈沅便同表哥密谋逃走,可那男人权势滔天,她刚一跑到北部的奴儿干都司处,陆之昀便寻到了她和唐禹霖的住所。
并以唐禹霖和唐家诸人的性命做为要挟,逼着她,向他承诺,再也不会动想要逃跑的心思。
也是在那时,她与陆之昀有了一个孩子。
沈沅在前世,与陆之昀做过近十年的夫妻,与他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的相处中,沈沅的心中也清楚。
他得到她的方式虽然很不光彩,可身为丈夫,他不仅尽到了所有的责任,沈沅还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会到了被宠爱和被保护的感觉。
其实她早就喜欢上了陆之昀,只是却一直都不肯承认,她也是爱着他的。
等她遭受了沈涵的背叛,又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女儿后,沈沅备受打击,亦知在临死之前同陆之昀说的那番话,也深深地伤害到了他。
可上天却没有再给她任何,能够同这个男人继续相处,或是破镜重圆的机会。
沈沅很快便离开了人世,可魂魄却仍能在皇宫的上空短暂地飘上一会儿。
她能瞧见皇宫处处皆被悬挂上了白绸,皇后去世,大臣进宫时都要身着丧服,为国母带孝。
沈沅还看见,陆之昀一夕间,就苍老了许多,只男人毕竟是新朝的开国皇帝,依旧沉凛着面容,如常地处理着繁冗的政务。
惟已经变成一缕幽魂的沈沅知晓,那个伟岸又孤独的成熟帝王,每夜都会去她的灵前陪着她。
她的儿子陆朔熙在她去世后,经常会同陆之昀发生激烈的争吵。
沈沅与陆之昀常年的冷峙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陆朔熙在她尚在人世时,就对陆之昀这个父皇横眉冷对,等她去世后,二人之间的矛盾再度被激化。
因着陆朔熙过于顽劣不驯,陆之昀也总会对他采取暴力的手段,可无论怎么动怒,却都没有将陆朔熙的太子之位废黜。
沈沅得见父子俩的关系变得如此恶劣,自是极为痛心,看着陆朔熙人前暴戾,人后却悄悄地对着她的画像悄悄地抹眼泪时,她很想走过去抱一抱他。
可毕竟阴阳两隔,她触碰不了陆朔熙,更触碰不了陆之昀。
按照仪制,皇后的灵堂只能在宫中大设三月,等她的棺樽即将被送到皇家陵寝时,陆之昀再度请来了法华寺的僧人来为她超度。
沈沅也到了该走的日子,因为这几日,她的魂魄只能在半空飘荡,却无法再度下地,在皇宫内去搜寻着陆之昀和陆朔熙的身影。
念空在前世的同一时节点,早已成为了法华寺的主持。
他穿着袈裟,手持着佛串,站在沈沅的棺樽之前念着经文时,沈沅的魂魄得以再度落地,并走到了他的身前。
四下无人,惟念空在为她做着法事。
沈沅却见,念空竟是朝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
她惊觉,原来念空竟能与死人沟通。
这时的她,也好像能发出声音,并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说的话。
念空这时道:“明日寅时,宫人抬灵之际,你便该走了。”
沈沅的眼泪已然流了满面,泣声回道:“可我舍不得我的儿子,也舍不得…他。”
“他是谁?”念空又问。
沈沅语气沉沉地说出了他的名字:“他是…陆之昀。”
念空道:“沈沅,你在十余年前,曾救了我一命。我一直都未报你的救命之恩,现在我想问你,如果能给你一次,同陆之昀再续前缘的机会,你想要吗?”
沈沅点了点头。
没带半丝犹豫。
念空又道:“但这重活一世的机会,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沈沅问:“什么代价?”
——“用你的另一世来换。”
沈沅不解,却听念空解释道:“你若不想同陆之昀再续前缘,等下了黄泉后,自可再次投胎转世,你的下一世会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安稳无虞地活到老。”
“但你若想同他再度前缘,必然要在平行的世界,再度承受一次惨痛的人生,以此来换之,方可获得同他再续前缘的机会。”
“你若同意,我便会为你诵下往生之咒。只你选择重生,是因为一个情字,所以等到了第三世时,你不仅会深中情蛊,还会命格浅薄。只有要靠法器,或是靠近命格极旺的人,才能镇住你的魂魄。”
“如此,你还愿意吗?”
念空问罢,沈沅却看见了陆之昀高大峻挺的身影,正往灵堂的方向行来。
她看着那个她再也无法碰触到的男人,终是毫不犹豫地回了念空三个字:“我愿意。”
——
梦境陡然转换。
沈沅复又置身在了熟悉的镇国公府中,这场梦境,是她今世梦到陆之昀娶了她灵牌之后的延续。
也是她和陆之昀的第二世。
陆之昀在娶了她的灵牌不久后,便遭受了英亲王的暗杀,这一世,乔浦和高鹤洲都已不在人世,男人的身侧除了江氏兄弟,再无任何亲近之人。
英亲王命下人在箭羽上涂抹了剧毒,那毒穿透了他的皮肤,甚至还渗进了骨头里。
但陆之昀命格极旺,经由医师救治之后,还是活了下来,只那医师在用完刮骨疗法后,男人就一直陷入了昏睡之中。
陆老太太在同一时节点仍在人世,见陆之昀一直昏迷不醒,便将法华寺的念空请来,在公府里做了场法事。
是夜,陆之昀的魂魄竟也暂时从肉体之中脱离,他来到了府中念空和尚所在的地界,蹙眉问道:“我是要死了吗?”
念空淡声答道:“并未。”
陆之昀冷笑一声,无奈地回道:“魂识都从躯体中飘出来了,还没死。”
男人的性情强势冷肃,可这话甫一出口,却带着淡淡的厌世意味。
是以念空问道:“陆大人,沈沅去世后,你觉得活着还有意思吗?”
陆之昀默了一瞬,并没有立即回复念空和尚的话,可他在听到沈沅二字时的神情,却无声地给了念空回复。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提起沈沅时,竟还刻意地存了淡淡的温柔。
“我总觉得,我好像同她认识许久了,好像我们,在前世就做过夫妻。”
念空没有将二人的前世告诉陆之昀,只问道:“如果让你舍弃一样东西,换一次能同她再续前缘的机会,你愿意吗?”
陆之昀凤目微觑,问道:“放弃什么?”
——“你的帝运。”
沈沅在梦中清晰地听见了念空对陆之昀说出的这三个字,原以为男人不会应下。
因为前世的她知道,陆之昀是个野心极强的人,他为了那个位置所付出和努力的一切,沈沅在前世也都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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