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录 第51章

作者:妩梵 标签: 天作之和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连陆之昀说让他回去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几分。

  陆之昀已小心地搀着沈沅离开了假山这处,徒留陆谌稍显痛苦地站在了原地。

  他微颤着右手,并用它扶住了额侧。

  自数月前,他被街边的牌坊砸到了脑袋后,陆谌便发现,自己在昏睡的过程中,虽然能够回忆起前世的部分经历,但是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却是断裂的。

  他只能记起沈渝被处死之前的事情。

  陆谌并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宿命到底几何,到底死于何日,又是怎么死的。

  在沈渝死后,他的记忆是一大片空白。

  且陆谌越想努力地去回忆,脑袋就会越痛。

  而这次生病后,他也躺在床上昏迷了近一月的时日。

  那些前世的记忆也呈现着断裂的状态,只是这次的记忆,却险些只停驻在了沈沅和他成婚不久后的秋日。

  按照同一时空来推算,前世的秋日,便也是这一世的秋日。

  而他在这场大病中,又险些丧失了沈沅死前这几个月的回忆。

  这让陆谌感到很是费解。

  头痛渐渐好转后,陆谌望着陆之昀和沈沅远去的背影,再结合着陆之昀前世手段残忍凌厉地将沈渝处死的回忆,心中也突地涌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存了这种念头后,陆谌的眉间也登时弥上了几分阴鸷。

  陆之昀,他很有可能一早便看上沈沅了。

  更甚的是,前世的陆之昀,明明知道沈沅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

  可前世的他亦如今世一样,早便对他侄子的妻子,蓄谋已久。

  ——

  散宴后,月色愈发清朗生辉。

  陆蓉刚从漪蝶厅出来,却在同丫鬟回去的路上,撞见了自己性情冷肃的五兄陆之昀。

  陆蓉平素很难会有同陆之昀单独说话的机会,她亦不想同这位性格深沉强势的五兄单独相处。

  反正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同陆之昀多待一刻,就会折个几个月的寿。

  陆蓉也不知道沈沅到底是怎样忍受这样一位丈夫的,在被陆之昀和随侍拦住了前路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极小地唤道:“五兄……”

  陆之昀垂首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刚从你五嫂的院子里出来?”

  陆蓉的杏眸里泛着惊惧,只乖乖地点了几下小脑袋。

  “手里拿着什么?”

  陆之昀再度问罢,陆蓉顺势垂眸看去,随后便又抬起了脑袋,如实地同他解释道;“是…是五嫂为我画的针法图鉴…还有几个…几个秋令时花的纹样……”

  小姑娘的话音甫落,陆之昀英隽的眉宇便蹙了几分。

  亦突地想起了这段时日,沈沅总会躲在书房里忙着些什么,入睡前,那眼眶也会因着疲惫,泛着淡淡的红,瞧着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似的。

  原来她是在帮陆蓉绘花样。

  思及此,陆之昀同陆蓉讲话的声音也沉了几分:“以后不许再寻你五嫂给你绘图,如果想要花样,就在京中寻别的画师。”

  陆蓉心中虽不甚情愿,亦觉得陆之昀也有点太霸占着她的五嫂了,可迫于男人强势凌厉的气场,她只得又老老实实地颔首回道:“妹妹知道了。”

  陆蓉本以为陆之昀问了她几句话后,便能放她一马。

  却没成想,他这五兄在这中秋夜里,想要问她的话也是格外的多。

  只听陆之昀又问:“宴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你五嫂可有被你三嫂刁难?”

  陆蓉年岁尚小,自是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龃龉斗争,只面容单纯地如实回道:“五嫂从苏州请的那些伶人在路上出了状况,所以三嫂就在老太太的面前指责了她几句。后来七兄说不如就让五嫂唱首曲子,也让祖母开心开心……”

  话还未说完,陆蓉肉眼可见,她五兄的面色明显沉了几分。

  陆之昀掀眸看了陆蓉一眼,又问:“那你五嫂唱了没有?”

  陆蓉赧然地回道:“三嫂也说五嫂该唱只曲子,她说…她说什么不要扫祖了母的兴致,然后…然后我也想听五嫂唱曲,七兄又催促了一番,五嫂便在亭下唱了首江南小曲……”

  小姑娘的语气越来越低,亦觉得她五嫂唱曲这事也没什么啊?

  为什么五兄的面色会这么地阴沉骇人呢?

  陆蓉这般想着,也不敢再去仰首看陆之昀的面庞了。

  陆之昀却缄默地站在原地,眸色颇深地又看了陆蓉半晌。

  陆蓉是个没心眼的。

  陆老七也是个顽劣不驯的,这两个人起哄都只是为了看热闹,不会是想去为难沈沅。

  寇氏的父亲虽然只是太医院的一个院判,可自小也是生活在这遍地都是勋爵世家的京城里。

  她怎会不知道,正妻当着家族诸人的面唱曲,实际是件挺上不来台面的事。

  寇氏这是在变着法地羞辱沈沅。

  沈沅固然聪颖,但生在扬州唐家的她,有时还是不甚懂得京中这些世家圈子里的讲究的。

  正此时,飒飒的秋风卷起了青石板地的一枚枯叶。

  陆蓉盯着那打旋儿的落叶看时,陆之昀冷沉的声音亦再度从她耳侧划过:“回你院子里去罢。”

  见陆之昀终于放了话,陆蓉便同逃命似的离开了沈沅的院子。

  ——

  陆之昀甫一进室,便听见了沈沅痛苦的呕吐声。

  原本沈沅的嗓音是极为绵柔细软的,可现下她这动静听上去,还掺了些许的沙哑。

  陆之昀深邃的凤目蓦地便变了色,他走到拔步床边,将大手放在了沈沅纤瘦单薄的背脊,想要为孕中的妻子拍拍背,让她的痛苦纾解纾解。

  沈沅觉出陆之昀归室,身体却陡然僵了几分,她慌忙地用帕子掩住了柔唇,亦动作虚弱地用纤手将男人推开了数寸,赧然道:“官人…官人您快躲开些…这痰盂里的秽物脏眼,您快躲开……”

  陆之昀自是没依着沈沅的言语,修长的大手继续为她顺着背,低醇的嗓音也透了些无奈:“你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想着要将我推开?”

  沈沅又被一阵突涌的呕意弄得心口一酸,复又捂着那处,无助地呕了出来。

  在屋内伺候的碧梧和惠竹瞧见沈沅这样,面色都显露了几分担忧。

  原本沈沅的身量就偏瘦弱,怀了身子后也不见长肉,再吐下去,这人都要没了。

  等沈沅的孕吐稍有好转,也漱完了口后,便被陆之昀勒令躺在了床上。

  男人并未褪下那身庄重的官服,他坐在床侧,亦用宽厚的大手握住了沈沅露在衾被外的那只纤白的玉手,似是在无声地予着妻子安慰。

  沈沅水盈盈的眼眸看着身侧的男人,眸底蕴着的情愫也比寻常更添了几分柔弱。

  陆之昀用指腹摩挲着美人掌背上的柔腻肌肤,低声问道:“适才在宴上,唱曲了?”

  沈沅赧然地点了点头,没准备瞒着陆之昀,也将宴上她被小辈起哄,还被寇氏帮腔的经过都同陆之昀说了出来。

  她唱完那曲《声声慢》后,心中便后悔极了。

  可苏州的伶人未到,虽是寇氏从中作祟,但却也是她失了职。

  几种因素加在一处,也使她不得不唱。

  沈沅本以为陆之昀在听罢她的言语后,会冷着声音批评她一通,却没成想,男人的语气竟是很显温沉,又问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因着适才就吐了一遭,所以沈沅的眼眶仍泛着红,瞧着就像刚刚哭过似的。

  沈沅几要开口讲话时,也觉出了陆之昀冷峻的眉宇间,明显是动了几分恻隐。

  今夜她的官人很温柔。

  他对她做的每个举动,都像是在怜爱她一样。

  沈沅亦觉得自己的心海,也仿若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耐着心中难以描述的微悸,话音柔柔地回道:“是官人的妻子,是国公夫人,是公府的主母……”

  说到主母这话时,沈沅的心里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自她进府后,这府里的下人就从来没唤过她主母,反是只称她为五夫人。

  沈沅当然知道京中的勋爵世家讲究甚多,从前在扬州唐府时,外祖父还在世上,唐禹霖也会抱着三弦琴,和沈沅一起为唐老太爷唱几首曲子。

  可在京中,这便是上不来台面。

  且她在公府的辈分虽然很大,但年纪却是不大的,人也生得柔怯,再加上平素同人讲话时,还带着吴语方言,有时真的压不住大场面。

  这些难以言说的委屈,沈沅也一直悄悄地放在心里。

  陆之昀扶着沈沅坐了起来后,见她眼神微有闪躲,便淡声命道:“沈沅,你看着我。”

  沈沅依着男人的言语,同他乌纱帽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后,便听陆之昀低声道:“从前在战场上,我三兄为了救我,险些丧过命。你入府后,我忍着寇氏,也是看在我已故兄长的面子上。让着祖母,也是因为她年迈,且她曾经也为了帮扶陆家散尽过家财,而不是因为我怕她。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会同别的家主一样,总是存着那么多摇摆不定,左右权衡的心思。沈沅,我知道自己最该护着的人到底是谁。”

  “你同寇氏斗来斗去,都不如求我一句话要来得直接,这个道理你懂吗?”

  陆之昀峻挺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罩住了沈沅,她的心中亦因着男人这番颇为真诚的话而感到了震慑。

  沈沅不是不懂陆之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自小父母便不在身旁,唐家的儿女很多很多,但是她们都有亲生父母陪在身边。

  便如唐文彬在她婚前所讲,纵是他有心想要对她多多地照拂,但是实践起来,却是极难的。

  沈沅与寻常的小姑娘是不同的,她自小无论是想要什么东西,还是想做什么事,换取的方式都不会是同大人提要求。

  一是因为,她没有可去索取宠爱和疼惜的对象。

  二是因为,纵是她要了,也央求了,也没有人会立即予她回应。

  渐渐地,她处事的方法便成了,无论想要什么,或是想做什么,都要自己去努力争取,要用尽心机才能换得。

  可别人家的孩子,只要求一求父母,就能轻易地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而今夜,陆之昀的这番话是在同她交心。

  他在说,如果以后她想要什么,是可以同身为丈夫的他索要的。

  沈沅的鼻间,蓦地有些发酸。

  陆之昀见她没吭声,便曲指敲了下她的眉心,又问了遍:“嗯?你懂没懂?”

  待他的手离开了美人儿的白皙螓首后,却见沈沅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时便溢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