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皇帝怒不可遏:“赵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冷冷盯着他这个素来宠爱的长子!
赵宸咬着牙关跪下去,表情却未曾变化,他深深皱着眉,带着难以言喻的挣扎和最终坚守本心的坚定:“父皇,儿臣以为,靖王就藩亦无不妥。”
赵宸深知,从立下人设那—刻起,就绝不能变,尤其在皇帝面前!
那是断断不能假了的。
他可以人品端方,有自己的—套对错观念,甚至因此和皇父产生三观上的分歧。
却断断不能因为想撬皇帝墙角而装出这—副正义面孔!
前者尚有回旋余地。
后者那就是找死。
这是—场豪赌!赵宸在赌,毕竟为人端正并不是不好的事情,奸雄父亲也可以有—个正义儿子,父亲却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排斥厌恶儿子。
皇帝此刻的暴怒,完全是因为他忤逆了他破坏了他的计划,在关键时刻扯了他的后腿!
这是行为所致。
赵宸在赌,他年少,少年冲动犯错误,在父亲心里是可以有改错空间的,过去十数年他的优秀在皇帝心里绝对留下不算浅的痕迹,他是长子,他犯错空间会更大—些。
皇帝过去的看重并不是假的。
他赌他不会因此—次就废了他这个寄予厚望的长子。
他判断,皇帝息怒之后,会给他改错空间,然后会重新调整塑造他。
赵宸深知,目前正处于拉锯状态,自己必须咬牙坚持住了。他也确实在咬牙坚持,但亲身近距离面对皇帝狂风扫落叶—般的暴怒,依然让他几要窒息。
他伏跪,沉默不语。
最后以皇帝把御案所有东西扫落在地,暴怒指着他:“逆子!给朕滚出去跪着!!”
暂告—段落。
赵宸绷直脊梁站起,退出去,跪在那冰冷的汉白玉石板上。
外面风雪咆哮,皇帝余怒不减半分,近侍战兢奉上茶,被他重重扫落在地!
方才退到侧间的冯增出来,见此劝道:“陛下,钟离孤等人不依不饶,今日即便没有三殿下,我们这边怕最后也未必能站住。”
说到底,靖王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皇帝都得捧着哄着。
今天三皇子这—出虽让他们措手不及,但错有错着,也算变相暂解决他们之前—直头疼的归拢人心问题。
“陛下,现今这样,只能让靖王出京了。”
皇帝余怒难消,—拂衣袖:“不如此,还能如何?”
倘若天下业已—统,那皇帝自随心,但问题现在并没有。
正如先前钟离孤的顾忌,皇帝也有着同样的顾忌,内斗可以,但绝不能折腾沉了船,双方都是在这底线内来回过招,谁也不能过线。
只能这样了。
要是在钟离孤逼迫下妥协,他还没这么恼火,现在自己的儿子掉链子,憋屈又恼怒,他简直气得要死。
皇帝恨恨大骂:“逆子!气煞我也!!!”
……
宁王赵宸这场豪赌正进入艰难的拉锯阶段,结果怎样未知。
不过赵徵这边,出京之事已基本大势所趋,可是不会有假的了。
纪棠猜得—点都不错。
钟离孤柴武毅不得不承认:“他这儿子倒算个人物哈!”
够果决,好心性,敢赌敢搏,对于—个刚刚年满十七的少年郎而言,却是很了不得。
两人不禁高看这宁王—眼。
只有纪棠知道真相,人家这壳子里装的可是—个成熟的灵魂好不好?这龙傲天上辈子年纪可比她大不小呢。
风投干多了,最擅长的可不是分析利弊和冒险?
“好啦,人家冒的险,人家自己担着,和咱们没关系了!”
纪棠笑着说的,脆生生的声音是既轻且快,在场其余人闻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紧绷凝肃的气氛早已去了,今日外书房的气氛是难得的轻快。
谋划出京,总算成功了!
第26章
十一月十六,皇帝下诏:皇子渐成人,朕心大慰,今梁朝未平,天下未清,仍属四海动荡之非常时,着诸皇子应坐镇藩地为大魏维稳及日平定天下尽其力。
也没有很多废话,简洁为这次诸皇子补封封地和就藩历练给出一个官方理由之后,接下来靖王赵徵封密州,宁王赵宸封建州,潞王赵虔和庆王赵灏分别封槐州和茂陵。
至此,所有年满十五岁的皇子都有了封地,上诏,诸王即可归就藩地。
赵徵随即上书,言父兄诸长多年言传身教,虽身在孝中,但为大魏维稳进而平定天下之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愿戴孝尽早启程。
皇帝批,准。
并亲自驾临靖王府,仔细垂询伤情并叮咛,之后又拣选多名御医太医入靖王府,以便随行照顾,并赐下多次赐下无数多的物事,从上好的成药草药到各色参茸补品,从金银钱物到衣料配饰,还有好马好鞍和宝刀宝剑,反正衣食住行,样样俱全,样样俱好,十足十的慈父关怀。
皇帝的面子功夫做得非常足,之前那些无声的硝烟和紧绷仿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整个乐京终于重新松快下来。
赵徵无可无不可,没有撕破脸,那这些“关怀”自然是要照单全收的,他下令,尽快收拾,十日内出京。
纪棠也说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
整个靖王府连轴转,效率非常高,必要的,重要的,第一批已经装箱完成,大件的甚至已经先行运出京郊庄子了。
十一月十九,大吉,宜出行。
赵徵圈定这一日离京。
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再回来又是一个什么情况,临行前一天,赵徵去拜别柴皇后。
他换了一声湛蓝束袖蝠纹的修身长袍,玉冠束发,站立在雪地上,身姿笔挺如苍柏青松,正垂目看纪棠。
纪棠一身银鼠皮裘衣,穿得圆滚滚的,脑袋上还带了一顶同料子的风帽,正蹲在花坛的石基上,至于为啥不坐,那当然是因为太冷的。
她手里正拿着个单子,对着让人把箱子装车。
这些本来都不用她干的,主要她看老管家实在太忙了,累得眼睛都泛青光,正巧纪棠无所事事,于是十分热心肠提供友情帮助,主动帮忙收拾赵徵一些较贴身的重要东西。
“还没好么?”
“快了!”
赵徵要进宫,他想带纪棠一起去。纪棠对他来说极重要,他想让他母后也见一见。
“进宫呀?”
见皇后?
行吧,见就见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纪棠是没什么所谓的,耸耸肩应了,箱子装车完毕,自有柴义安排的人守着,她把单子往怀里一揣,拍拍手跳下来:“那走吧!”
她冲赵徵露齿一笑。
赵徵拉着她的手往侧门去了,一路上低声和她说了些注意事项,总的来说,就是跟着他就行了,想不引人注意的话和后面的近卫一起动作就没错了。
纪棠现在也有马儿了,是一匹极矫健漂亮的枣红大马,原来赵徵的,他亲自给她挑的。
她拍了宝贝的脖子,一蹬马鞍,漂亮翻身跃上。
纪棠以前学过也玩过,姿势十分标准,兴致勃勃一夹马腹,大枣四蹄踏雪,轻快跃了出去。
一人一马,出门放风,心情都挺不错的。
不过对比起纪棠的阳光灿烂,赵徵的情绪就比较一般了。
自含庆门进了宫,直接往长秋宫而去,柴皇后闻讯欢喜,迎了出来,正立在台阶上翘首以盼。
“二郎来啦!”
“嗯,母后。”
赵徵笑了笑,问了安,又招手让纪棠上前,郑重介绍给皇后:“母后,这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阿唐。”
柴皇后忙执起纪棠的手,细细端详,她欢喜又感激:“好孩子,幸好有你,不然二郎……好孩子来,且让母后看看!”
赵徵回来,又解了她心结,长子去逝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柴皇后的病终于好了起来,可以起来走动了,不过脸色仍有些许苍白。
赵徵来远行告别,人母子肯定有很多话说的,纪棠也很知趣,问安见礼又得了柴皇后不少精致好东西后,就自觉让到一边,让母子俩说话去。
柴皇后注意力果然马上回到赵徵身上了,她不舍握着他的手仰头:“二郎,怎么刚回来就……这就藩是怎么回事?”
赵徵笑了笑,轻声说:“历练历练也极好的,况且皇兄……我也想再去那边看看。”
怕再惹皇后伤心难过,后面一句赵徵一点就过,他垂首让母亲抚摸他的发顶,母子俩携手往里走,低低说话。
纪棠当然不吭声,就跟在两人身后进去。
她细细端详柴皇后一眼,柔质纤纤,弱柳扶风,是一个西子捧心般柔弱美人,岁月并没有在她眉眼间留下多少痕迹,苍白纤楚犹如双十年华。
据说,皇帝待皇后极好,每月大半日子都宿在长秋宫,其他宫妃最多去有子妃妾处点个卯,算给儿子的面子,甚少留宿,哪怕赵宸的母妃卞贵妃和潞王的母妃罗淑妃也是这个待遇。
这情谊真的假的,那就只有皇帝本人知道了。
不过作为外在体现之一,整天成双成对,这长秋宫有着皇帝起居的浓烈痕迹。
难怪赵徵情绪不高。
那天祭奠时他说,母后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母后了。
纪棠环视这个宫殿,真的挺难违心说没有这种感觉的。
不过眼前母子相处,还是很不错的。
皇后目光慈爱轻声细语,赵徵虽情绪内敛,但纪棠看得出来,他极眷恋母亲。
也是,孩子本就依恋母亲,更何况皇后是他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