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月年年
万可谭见过不少名流富豪,但没见过那么横的同行,基本都是装模作样的大师风范,哪有搞一个车队堵门的,这不都是世俗人做法?
楼下,楚千黎同样觉得铺张浪费不对,但果然没人能拒绝世俗的虚荣,偶尔摆一下大排场,就能理解同行嚣张,天天被人这么捧,换谁都容易变飘啊。
有人站在别墅门口引领,带楚千黎和谈暮星进门,齐叔不放心还叫人跟进来。
屋内布置古典而大气,皆是东方的木制家具,角落里还陈列各类风水器具,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谈暮星一进屋,就感觉周围安静下来,像是来到沉寂的庙宇或道观,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排斥,亦步亦趋地跟着楚千黎。
众人行至二楼,引路人突然停下,开口道:“楚大师,再往上是万大师清修的地方,闲杂人等就不要跟上去了。”
楚千黎和谈暮星还未开口,齐叔就强势地插话:“那你干脆让他下楼聊吧,这样都不会打扰他清修。”
那人怒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懂不懂规矩!?”
“乾门的须乾道长都能够下山,怎么你们万大师没法下楼?真糊弄我们外行呢!”
“……你们还认识须道长?”
楚千黎在旁补刀:“可不,须道长还住着人家祖上的山呢。”
谈家人常年跟乾山道士打交道,没准是最不信大师的一帮人。
毕竟乾山道观全国闻名,他们心想乾门道士事儿都没那么多,怎么外地大师还敢瞎摆谱儿?
引路人吵不过齐叔,他愤愤不平地上楼,向万可谭汇报消息。
谈暮星站在二楼,他环顾一圈陌生环境,担忧道:“那位万大师要跟你聊什么?”
楚千黎正愣愣地盯着角落里的烛火,旁边的小桌上摆有不少金盏,皆是一盏盏摇曳的明灯,在昏暗中散发暖黄微光,恰巧是七盏。周围张贴复杂的符,还画有奇怪的阵法,看着像祭祀的法台。
“啊……”楚千黎闻言,她回过神来,应道,“我大致能猜到,但可能他要失望。”
正值此时,引路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面色平静,开口道:“楚大师,万大师说你要是害怕,大可以现在起卦算算,看三楼还有没有人埋伏。”
“还真是同行思路。”楚千黎感慨,她回头望谈暮星,又道,“那就我们上去吧,让齐叔他们稍坐一会儿。”
“闲杂人等不能上楼。”
“他不是闲杂人等。”楚千黎嘀咕,“再说书包作业好重,我自己背爬不上去,理解一下高三生嘛。”
引路人:“……”
楚千黎振振有词:“他都能倚老卖老不下楼,我是祖国花骨朵儿,让人背包还不行吗?”
引路人:“……那你们上来吧。”
齐叔目送两个小孩上楼,说道:“有事大喊就可以,我们直接往上冲。”
谈暮星忙道:“不不不,齐叔你不在部队里了,不能再呼啦啦地乱冲……”
谈暮星以帮楚千黎提书包为由,跟着她走到三楼,又见引路人通报。
楚千黎蹲下身去,她从包中取出什么,将其塞入谈暮星怀里,重新将书包背回双肩。
谈暮星低头望着怀里物件,愣神道:“这……”
谈暮星还没来得及追问,引路人就从屋里面出来,使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东西藏好。
引路人沉声道:“楚大师,请进吧。”
楚千黎跟着对方进屋,嘴里还絮絮叨叨:“谈话三分钟,排场两小时,真搞得跟拍电影一样。”
谈暮星默默地站在屋外等待,不久就见引路人关门出来。
三楼房间布局方正、采光极佳,跟阴暗的二楼截然不同。墙壁上张贴各类书画,正中间还有遒劲的道家书法,当真是用来清修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茶香,夹杂檀香的味道。
桌边,满脸皱纹的老者正在泡茶,不远处陈列小小的香炉,浅色的烟缥缥缈缈。
万可谭抬起头来,跟楚千黎对视。
刹那间,楚千黎就意识到双方同时起卦,在心中争分夺秒地推演起来。
窗外飞鸟振翅掠过,屋内檀香云雾缭绕,杯中茶叶沉浮飘摇。万物皆动,万物皆不动,万物皆可成为卦象。
这一瞬穿透时空,看似短暂如火,却又格外漫长。
楚千黎率先动身,她随手将书包卸下,大大咧咧地坐在茶桌旁。
万可谭神情复杂:“楚易冽还真放你自己过来?”
楚千黎坦然道:“爷爷担心也没用啊,他总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最多夜里给你瞎托梦吧。”
万可谭一怔:“他死了?”
“是啊,你刚刚没算到吗?”楚千黎恍然大悟地笑道,“哦,那我知道你水平了,好多年不见的人就会算得模糊,对吧?”
“哼,不过是他把戏太多,我以为又是假死呢。”万可谭眼神一寒,冷笑道,“他死没死不知道,小丫头你倒快死了。”
万可谭看到楚千黎大失所望,对方过来时排场浩大,离近看竟是早夭之相。他原本不确定楚易冽是否在世,现在瞧见她的面相,确信人应该真没了。
万可谭想要震慑楚千黎,哪想到她就不为所动,还风轻云淡地反戳一刀。
楚千黎不慌不忙:“没事,莫急,我死得没有你早,还能赶上给你烧纸,老爷子咱谁也别笑话谁啦,半斤八两何必呢!”
万可谭大怒:“你……”
“我不想要喝这个,能不能订杯奶茶?”楚千黎望着桌上的明前茶,又见对方吹胡子瞪眼,嘟囔道,“好啦,现在请杯奶茶别小气,明年我给你扫墓,我就带你喜欢的,有来有往。”
万可谭:“!!?”
第53章 第五十三颗星
万可谭张嘴欲骂, 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度躬身抽搐起来, 犹如在岸上挣扎的青虾。
楚千黎刚刚语气随意,她此时有点发慌,下意识地看门口, 提醒道:“等一下, 别碰瓷,我算的日子不是今天,你不要往我身上搞事, 好歹等我走了再发病?”
“我周一还要上课, 不能被警察盘问!”楚千黎生怕万可谭当场昏迷,她就跳进黄河洗不清, 莫名其妙成为嫌疑人。
万可谭听到此话咳得更凶,他深吸一口气, 好半天才平复, 嗤笑道:“那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还会怀疑自己没算准?”
“不是我怀疑自己没算准,是我怀疑你要表演战胜命运,直接将日子提前。”
“……”
万可谭从未见过如此没礼貌的小孩, 他要不是最近身体不行,现在就怒举拐杖打人。
王萍曾经的评价很准确,如果楚千黎说话让人不高兴,绝不是情商低, 那就是她成心, 故意让人生气。
万可谭懒得在跟小丫头斗嘴,他沉思许久, 问道:“楚易冽死多久了?”
楚千黎答得含糊:“近几年的事。”
“哼,他当年在同道里威名远扬,晚年却不过如此。”万可谭嘲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
楚千黎听他贬低爷爷,她眸光微闪,抬眼道:“什么叫‘不过如此’?”
“自身寿数都无法突破,那可不就是不过如此?”
楚千黎凉凉地调侃:“你该不会觉得突破寿数很容易?还学别人点七星灯呢,诸葛孔明都没改变寿数,难不成你感觉自己配?”
“是人都会死,学这些见过那么多生老病死,轮到自己就不接受?”楚千黎道,“老双标了,爷爷好歹比你明白,不过如此的是你。”
万可谭妄图点燃七星灯续命,楚千黎在二楼看完只想发笑。
万可谭惨遭戳破,他却不恼火,反而冷声道:“小丫头,嘴皮一动说得倒轻巧,那我让你现在就去死,你能甘心吗?”
楚千黎沉默片刻,答道:“能,也不能。”
“那不就对了,谁都不能甘心!”万可谭突然激动起来,连带声音都发喘,高声道,“别人不明白,你应该清楚,时日无多是什么滋味,我们都是修行之人,当然要想办法改变。”
万可谭双眼迸发光彩,就如海上漂泊之人,想抓住最后的求生板。
楚千黎目睹此景,她微微歪头,心平气和道:“果然书上说得没错,希望感到自己重要也是人与其他动物的分别之一吧。”
“什么?”
“天地之生,人为贵。当然这都是人写给人的话,你要让猫来写,没准就是天地之生,猫为贵。”楚千黎平静道,“你又觉得自己是修行之人,那更是珍贵的人上人,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
命理研究者都有一大难题,就是预测推演自己的事。他们占卜别人信手拈来,可要是推测自身的事,便容易加入情感色彩,这是问卜中的大忌。
一旦事情触及自身情绪及利益,人就会剧烈地摇摆不定,这是人性。
人乱,卦就乱。
“我刚刚的表达可能让你误会,应该改成‘不能,也能’才对。从主观情绪上,我不能接受去死;从客观规律上,我又能够接受了。”楚千黎补充,“这不代表我想法悲观,而是我所学的东西告诉我,我的死亡或许也是合理的。”
“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我很特别,但确实也没那么重要。”
如果是上一世的楚千黎,她或许跟万可谭一样,终日惶惶而急不可耐,不愿相信天赋出众的自己必须消失。她同样绞尽脑汁地想要改变,然而天道的巨幕扣下,再过特别的人都如此渺小。
正因如此,她现在可以冷静地看待生死,更加客观地分析这一切,重新具备问卜自身的能力。
屋内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滞。
片刻后,万可谭眼眸微寒,他朝楚千黎伸出手来,淡淡道:“那正好,既然你已经不想活了,就把本门罗盘还给我,把机会留给想活的人。”
楚千黎吐槽:“……我什么时候说不想活,你理解能力有问题,怎么总是非黑即白?”
楚千黎说抛开个人情绪来思考,万可谭直接给她盖帽不想活。
“少废话!”万可谭横眉怒道,“罗盘本就是昊门的掌门信物,那是第一任掌门所留,承载祖师爷毕生所学,我这些年没跟楚易冽追究此事算仁至义尽,你又不是昊门的人,凭什么拿着罗盘!?”
楚千黎:“……那是你不想追究吗?那是你找不到爷爷吧?”
“可笑,刚刚讲一通大道理,真到生死危急时刻,还不是抓住罗盘不放!”
“不是,老爷子我们讲点道理,遗产继承也要按规矩来,你跟我爷爷非亲非故,凭什么讨要罗盘?你不懂法啊!”楚千黎急道,“再说你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你死了我再拿回罗盘多麻烦,何必折腾这一遭?”
万可谭被她激得气火攻心,他差点要跳起来,勃然道:“住嘴!等我拿到罗盘,一切就不一样!”
“如果这东西有用,我和爷爷早改命,还轮得到你么?”
“那是你们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自然悟不透祖师爷的精髓,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啧,确实不一样,比我们普通还自信。”楚千黎扬眉道,“行啦,我以后研究出结果,一定烧纸告诉你,你拿罗盘真没用,还不如指望我呢。”
万可谭是没有罗盘才执迷不悟,就如溺死的人要握紧稻草,必然不肯相信楚千黎的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声,谁也不服谁,争执白热化。
万可谭目光凌厉,他的视线投向一边,微微眯起鹰目,语气锐利道:“罗盘应该就在你包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