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秦冬霖,宋昀诃和伍斐三人站在不远处说话。
宋昀诃:“昨日夜里,我探了一下飞天殿的坐落方位,这里告诉诸位一声,我们还有一天不到的路程便可抵达鹿原。”
每日都有人计算着路程,这样的消息在意料之内,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吃惊和讶异来,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和跃跃欲试。
宋昀诃侧首跟伍斐说了句什么,又道:“等飞天殿停下来之后,我们会入住鹿原唯一一家驿站,驿站归属于六界宫,在内不许无端生事,也尽量不要随意外出。”
他说一句,伍叡就跟着点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神情还挺严肃。湫十看着忍不住笑,问他:“这些事项,伍斐没同你说过吗?”
“说了。”伍叡怀里抱着一根玉质长笛,脸上满是稚嫩的少年气,“他还特意嘱咐,千万不能跟着你乱跑,若是被他逮到,便打折我的腿。”
湫十蹲着,芙蓉色的纱裙裙摆都拂在地面上,温温柔柔的颜色,像一簇簇云彩,“伍斐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带着我闲逛,该做的不该做的,一件也没落下,不知挨了多少骂,这会倒是有做兄长的样子了。”
伍叡是妖族队伍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是个乐修,但并未修出什么名堂来,按理说是不能进鹿原秘境的。湫十跟他认识不久之后,曾因这事去找了伍斐,得知他是通过了比试,自己赢来的名额时还有些吃惊。
伍斐当时是这样说的:“他自称乐修,实则天赋不在这一块,你别小看他。”
这些天,湫十明里问暗里问,旁敲侧击,伍叡每次的回答都几乎是一字不差的相似,先说一句姐姐不要听伍斐乱说,接着不是跟她扯琵琶,研究琴艺,就是说笛弄萧,最后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湫十对伍叡好奇得不得了,加之他人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闲暇时给他讲讲琴谱就好,格外容易满足,湫十便也乐意带着他玩。
这让不能打扰秦冬霖闭关,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湫十找到了些乐趣,总算不是那么无聊。
“伍叡,你知道鹿原中州地是什么样子吗?”宋昀诃在不远处一再强调入住驿站和到那边之后要去六界宫逐一报道领取通行牌的事,这些话湫十和伍叡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湫十干脆拉着他聊天。
伍叡摇了摇头,如实道:“听父母亲说过,里面很危险。”
想了想,他问:“领完通行牌,我们就要进秘境吗?”
湫十摇头:“至少得等三到五日,你看我们这边人都没齐,别族也是如此,得等所有人来了,六界宫算好了最合适的时间,才会强开结界让我们进去。”
见伍叡了然地点头,湫十才接着道:“鹿原秘境外方圆数万里地域都被称为鹿原中州地,那边寸草不生,荒沙遍地,虽然被秘境结界隔绝在外,也依旧可能遇到危险,因而无人居住,是一座死城,后来六界宫所修的驿站,成了那边唯一的建筑。”
“我们抵达之后,就是要在那里休息,所以宋昀诃和伍斐才一再强调,不准乱跑。”
等宋昀诃说完,草地上蹲着人陆陆续续离开,回自己院子里收拾东西去了,湫十和伍叡也起身往来时的近道走。
伍斐望着两人没入竹林小道的身影,挑眉,看向身边才出关两日,但这会被忽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秦冬霖,笑了一声:“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出关,小十不围着你转,也不叽叽喳喳吵你的,有些稀奇。”
“她孩子心性,自然喜欢和孩子玩。”秦冬霖转身,不为所动,“约莫还有三个时辰到鹿原,你和昀诃多看着点,别一落地就出岔子。”
说完,转身消失在漫天的竹叶与和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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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飞天殿稳稳落地,殿内的人一个接一个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荒沙,一望无际的荒沙地,没有花,没有树,也没有人,长风呼号,死一样的寂静。
这里的天空是沉沉的灰色,却并不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乌云聚集的前兆,反而像被某种晦涩的难以挣脱的血色锁链缠住了,挣脱不了,天与地,还有远处光秃秃的土山,都充斥着一种绝望的压抑至极的感觉。
几乎是本能的就让人感觉到了危险。
湫十站在这片土地上,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处牢笼中的困兽,那种强烈的情绪撕扯着人的情绪,让人不知道如何排解。
来之前,湫十就曾在藏书阁的书册和父母亲的描述中知道了这地方的凶险,但听说和亲眼所见绝对不是不是同一种感受,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来得尤为强烈。
“不愧是被称为死亡之地的中州鹿原。”陆珏站在湫十的身侧,如是感叹。
“好了诸位,不要在这里多待,我们先进驿站。”宋昀诃将诸多窃窃私语之声压下,身为主城少君,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虽然生了一张温润若玉的面孔。
六界宫那些长老们联手修建的驿站,并不在这荒沙之中矗立着,它存在于开辟出来的小世界中,只有携带着通行的信物和令牌,才能顺利找到入口。
宋昀诃身上并没有令牌,他上前两步,走到秦冬霖身边,道:“冬霖,先入驿站吧。”
秦冬霖颔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宋湫十身上挪回来。
这还是头一次。
不,是第二次了。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一边揪着他的袖子说怕,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风沙满天的地方了。
她总是说怕,实则胆子比谁都大。
只是这回,他不过闭关一个多月,宋湫十以往诸多使在他身上的招数和习惯,通通偃旗息鼓,没了这份闹腾,他身边的空气都随之安静了下来,而这种安静,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身边多出了一个小孩。
哪怕他才说出小孩就喜欢跟小孩玩这样的话,哪怕明知那是伍斐的弟弟,他现在看那小孩,多少还是有点不顺眼了。
秦冬霖垂眸,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他从腰间解下令牌,朝前一掷。令牌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悬至半空,化作一道由灵力构建而成的巨大的门。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进了那扇巨门,门内与外面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满目皆翠,玉宇琼楼,这个时节,里面的花开遍地,草木葳蕤,呈现出一种蓬勃的旺盛的生机。
亲眼见过外面的荒凉与落败,乍一看这样的活力,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很快,有稳重的从侍来上前为他们引路。
与其说是驿站,不若说是一个巨大的园子。园内极大,每一处的景致都值得人驻足观赏,但现在大家显然都没有这样的心思与兴致,一百多个人跟在后面,除却散碎的脚步声,没几个人说话,便是有小声和身边同伴说话的,声音也都压得很低。
妖界随行的名单早在数月之前就上报到了六界宫,所以从侍捏着他们的身份牌,一个个点人,分配居所,进行得异常顺利。从南边一路走过,绕过一片小湖,入目是两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一应摆设皆新,显然都是用心布置了的。
这个时候,跟着从侍身后的,只有宋昀诃,湫十,秦冬霖,伍斐和另外几个领队者了。
“这三间院子是留给诸位入住的,长老们让公子和姑娘们自行分配。”那名从侍转身,面对秦冬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问:“秦少君,流岐山的人在两个时辰前到了,可需从侍代为引路?”
秦冬霖颔首,道:“有劳了。”
“少君客气了。”从侍笑了一下,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冬霖脚步才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步子微微一顿,他侧首,望向湫十的方向,发现她跟伍斐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眼神没有分给他。
“宋湫十。”他声线清冷,带着微微哑意,出乎意外的勾人,“不准乱跑。”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宋昀诃和伍斐又不怎么能管得住她,若是平时还好,但现在外面就是鹿原中州,她一个人乱蹿,太危险。
湫十没能理解他这份苦口婆心,她早就习惯了他数万年如一日的嘱咐,随意地嗯了两声,敷衍得极不走心。
行,这是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秦冬霖懒得再管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等确认完流岐山那边队伍的情况后,秦冬霖再回来此处时,小世界的天穹上已经挂上了弯月。
宋昀诃、伍斐和秦冬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湫十和另一名女孩住隔壁,剩下的几个也凑了一个院子。
他们的院子里点着灯,伍斐和宋昀诃都在院子里坐着,几只萤火虫停在茂盛的草丛间,扑棱着飞起来的时候,带着若隐若现的光点,好看得很。
“那边怎么样了都?没出什么岔子吧?”秦冬霖一坐下来,宋昀诃便问。
秦冬霖点了点头,道:“一切都挺好。”
宋昀诃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流岐山那边人多,还群龙无首,没人压着,这里又是六界宫,万一出什么事,会十分麻烦。
进来的时候,秦冬霖注意到隔壁院子没点灯。
宋湫十到新地方的第一晚肯定不会乖乖修炼或者歇息,没有电灯,证明已经出门了。
“她人呢?跑出去了?”秦冬霖食指点着桌面,眉心微皱。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宋昀诃望着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明明他才是宋湫十的亲兄长,这人却处处越过他,充当了兄长的角色,而且还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座园子里有一条湖,湖中心搭了个戏台,每到晚上就开始唱戏,到时湖面上会点起许多花灯。反正大家闲来无事,听说这事之后就有不少人跑过去,全当是进秘境前的放松了。”伍斐回答了他的话,“小十是那种有热闹不凑的人吗?”
秦冬霖摁了摁眉心。
他出关已经两天了。
宋湫十除了刚见他出来那会在他身边转悠的半个时辰,之后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句。
像往常,这样放花灯听戏的场合,她今夜就是坐在这里等他到半夜,他也得去陪着她把花灯放了,戏听完了才能干自己的事。
秦冬霖阖眼,想了有一会,再抬眼的时候,决定起身,去逮人。
第33章 妖怪
这座由六界宫长老们出手修建的园子十分精致讲究,三步便是一楼台,转角常有嶙峋怪状的假山石堆,园内多浅溪,由厚重木板搭建而起的小廊桥处处可见。
月影在天穹被拉长,泛着柔和的细碎皎光,园内灯火齐明,有些高大的灌木丛的枝梢上也挂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盏,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映得温柔了些。
整个园子,像是一场用大神通编制出来的美梦。
从侍在前面引路,秦冬霖不动声色观察周遭华美景象,半晌,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六界宫长老团的那些老古董们,许多都是园区里少年们的祖宗辈人物,他们作为从鹿原秘境里成功活下来的人,清楚地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又到底有多残酷。
这是在竭尽所能希望让子孙后代们进去前吃好喝好调整好状态呢。
夜路难行,一路曲折,从侍引着秦冬霖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一片豁然开达的湖边停下来。
湖边生着一丛接一丛的芦苇,遮挡着视线,从侍使了了小术法,动作轻柔地将眼前的芦苇拨开,露出湖中心的景象。
一面如云镜般粼粼流动着波光的湖面上,停驻着许多艘造型小巧别致的小船,描金绘彩,笙歌阵阵。湖中心搭建着一个平地而起的戏台,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戏,声音动人,带着点软糯的楚南调子。
台上台下,都很热闹。
是宋湫十会喜欢的场合。
“秦少君,湫十姑娘的夜船是十号。”从侍将手心里攒着的圆牌递上前,道:“园内没有许多规矩和拘谨,只是不要打斗,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话一听,就是某位他们流岐山的太上长老刻意嘱咐的。
秦冬霖不置可否,伸手将那块圆牌接到了手中,而后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从他指尖跃至半空,涌动出灵光。
在两人的视线中,圆牌化作一座小小的拱桥,桥的一端出现在秦冬霖的脚下,一端精准无误地连接着湖面上某一艘小船。
秦冬霖踏步上去。
整片湖面,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就连戏台上的呀呀戏语也像是受了影响,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
彼时,湫十正坐在船头,手中的酒盏倾斜着,跟伍叡碰了碰,察觉到周遭小声的议论,回眸一看,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她挪了挪身子,想起来,又懒得动弹。
几个眨眼的时间,秦冬霖已到了眼前。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廊桥化作一阵光雨,星星点点散开,如流星般轻盈地跃进湖底,又像是从天上开了一树的火花。
“秦冬霖。”湫十用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还有那杯已经斟好的酒,“早等着你了。”
精致的银酒壶,小巧且空了的酒盏,还有她脸上晕染的胭脂一样的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