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不说别人,眼前这个就是典型的一窝端选手。
话说得倒是比谁都漂亮。
“行了,别的不说,这次多谢你和这头老虎出手。”都是熟人,弯弯绕绕的没意思,圭坉抬眸,直接问:“这个宗门不大,藏宝阁里能用的好东西不多,灵石你应当没兴趣,低阶的灵宝和草药灵物你也看不上眼,我这里有四样不错的,你选一样吧。”
湫十才要开口,就被圭坉先一步堵住了话,他指了指小世界里的人,道:“你自己也看到了,我们这一趟损失惨重。”
他以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湫十:“不要讨价还价。”
“也行。”湫十捏了捏昌白虎肉乎乎的大耳朵,漂亮的秋水眸落在圭坉苍白的脸色上,转了一圈之后又收回来,声音好听,没有半分火气:“我只身一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们,你别随便拿点东西糊弄我就好。”
见鬼的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
进来之前,她只怕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人。
圭坉抽了抽嘴角,略显阴柔的面容上多少透出些无奈的神色:“反正我只得了这四样品质还算不错的灵宝,你若看不上也没办法,我总不可能拿我自己的东西补贴你。”
湫十笑着颔首,未置一词。
圭坉拿出来的四样东西,不会太差,太差的湫十根本不信,但也不会太好,因为谁也不是傻子,会真那样实诚地将入了口袋的东西又掏出来。
处境对换,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这些东西。
“先出去吧。”湫十扫了眼满地狼藉的藏宝阁,道:“这种地方,随时都可能有变故发生。”
“你整肃下邺都的队伍,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罢,她和昌白虎一步踏入裂缝中,而这个时候,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殊卫挪了挪脚,也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前辈,皎月宗里的不详,算是被祛除了吗?”从空间裂缝回到最开始的那条海水分界线边,湫十倾身,手掌完全沁入澄澈的海水中,而在半个时辰之前,这里的海水还是浓如墨汁的一片。
那些不过筑基期修为的黑影,能有能力将这么大一片海域搅合成那种骇人的样子吗?
湫十心中隐隐有猜测,所以不愿在皎月宗里过多停留。
殊卫将神识散发出去,与其中两道强横的气息对撞之后,又面色无常地收回,道:“那些东西,迟早会被荡尽,但与尔等无关。”
又是一句答非所问,闪烁其词。
跟在这些人身边,要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痛苦事。
殊卫摆明了不想说,湫十也不敢再接着追问,她索性不去想这些事,专心致志等着邺都的队伍出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以圭坉为首的三百多人悄无声息地撤出皎月宗,哪怕从头闯到里过一回,他们出来的时候,也依旧保持着警惕,密切关注周围的动向,大多人手里都拿着符咒,确实是被那些诡异又难缠的黑雾吓到了。
好在一路并无变故发生,他们走得十分顺利。
眼看着他们已经到了山门口,那块挂着“皎月宗”三个字的牌匾不知道怎么,突然掉了下来,很快就落到山门前的石阶上,恰恰在圭坉的脚下。
诡异的是,那个“月”字,经过这么一摔,像是触发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机关,从木缝间殷殷淌出黑色的血丝来。
圭坉望着这一幕,目光一凝,当机立断朝后方做了个绕边的手势。
这种来历不明又危险莫名的东西,他们既不敢当无事发生一样踩上去,也没那个胆量重新给它挂上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没看见,绕开前行。
后面的队伍有条不紊地行过那七十几层阶梯,脚步声一重接一重,眼看着就要彻底离开那座山门。
湫十是最早发现不对的。
覆盖在她手掌上的海水,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变黑,并且飞快扩散出去,十米,百米,最后像渔网一样严严实实覆盖了整片海域,那条消失了的海水分界线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湫十反应迅速,立刻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但很快发现,那片黑色瀚海的目标不是她。
“圭坉!”湫十给远在数千米之外的人传音,因为距离远了,只能隐隐约约传出去几个字:“……快跑!”
圭坉蓦的抬头,反手将防护灵宝甩了出去。
下一刻,一层金光将整支队伍笼罩进去,随之而来的无形黑雾劈天盖地,如同蝗虫过境一样扑上了那层防护罩。
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浓,一股馨甜的女子香不知从什么地方蔓延开,那是一股十分好闻的香味,像湫十在白棠院里闲暇时用花瓣捣鼓出来的脂粉香,却又恰到好处的增添了海水的风情,因而并不腻,但在这样一望无际的海里,出现的时机显得十分突兀。
湫十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那些扑到防护罩上的黑色雾气蠕动着,一个融入一个的身体,在上百双眼睛面前重组,拔高,壮大,最后成了一个三头六臂,山一般庞大的黑色巨猿。
巨猿仰天长啸,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顿时翻起千百层高的巨浪,浪潮凝结着蠕动着化为黑色巨猿手中的长棍,长达数百丈,可撑天地。
滔天的煞气随着巨猿的动作席卷,百里之内,鱼虾几乎死绝。
巨猿看着躲在防护罩内的三百多双眼睛,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动了动,看不见丝毫属于人的情绪。它并没有什么别的多的举动,它的目的很明确,它要将眼前这些入侵者、偷窃者通通杀尽。
它高高举起手中由水浪凝聚而成的长棍,朝着圭坉他们那个金色的防护罩重重抡下。
爆炸般的声响从海水中传出,又浩浩荡荡如惊雷般落入耳中。
在那样高大的巨猿面前,圭坉他们无疑显得格外渺小,那层金光宛若风中的残烛,光芒明明灭灭,极不稳定,光芒随时都会熄灭一样,看得人揪心不已。
“这一击。”湫十眼瞳震颤了一下,缓缓出声:“金丹境大成。”
甚至可以说,已经无限接近金轮境的攻击力道了。
“圭坉他们最多撑过一击。”湫十抱着琵琶,眸光闪烁半晌,朝着殊卫躬了躬身,道:“可能要麻烦前辈出手了。”
宗师境对战金轮境,横跨整整两个领域,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湫十有心上去救人,但她也只是宗师境大成,被逼到绝境时可能会爆发出金丹境的潜力,但那也不足以抵抗这样的存在。
“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殊卫并未多说什么,可就在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却完全变了。
殊卫原本不是什么出众的长相,胜在有一双温和的眼睛,扮做天族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此刻,他像是彻底褪去了某种伪装,显露出一两分钟自己真正的样子。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
整个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湫十看着他无风而动的衣角,感受着他体内节节攀升的修为,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琴灵说前辈不能完全暴露自己的气息,此处诡异,恐生变故,我和小二为前辈掠阵。”
殊卫颔首,长发如绸缎,漂浮在海水中。
巨猿一棒兜头而下,将圭坉丢出去的那件防护灵宝打了个对穿,而后,它去势不减,直接攻伐而上,挥出了第二棒。
圭坉的脸色彻彻底底沉了下来。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进秘境之前,他带了许多防护类的灵宝,但在金轮期的修为面前,这些显然都不够看。
邺都修习的功法最是变幻无常,神鬼莫测,面对这样的情形,圭坉作为少君,依靠着身上诸多灵宝,确实有办法脱身。
可身后的这几百人,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不论什么情况,他作为少君,作为伙伴,都不能退缩半分。
就在他飞快思考对策的时候,第二棍已经到了头顶。
圭坉看了看两者间的距离,已经是避无可避。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圭坉咬了咬牙,很低地骂了一声,往自己身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灵宝,而后硬着头皮朝着那长棍的方向迎了上去。
“都到船上去!跑!”圭坉朝着身后邺都的队伍怒吼,从袖袍中甩出一艘巨轮——那是邺都的穿行法宝。
他是要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为后面的队伍争取逃生的时间。
想象中鲜血飞溅的画面并没有发生,殊卫伸手握住了那根长棍。
画面恍若有一刻的静止。
下一刻,距离最近的圭坉倒飞出上百丈,重重地砸进皎月宗的山门之中,破出一个极大的豁口。
湫十足尖轻点,如飞燕一般落在圭坉身边,将被砸得晕头转向的人拉了起来,她看着外面的战局,飞快道:“听着,现在我们两个必须设置结界,将两人的打斗气息完全遮蔽,不然那些东西很快都会闻风而至。”
“它们若是全部聚集起来,我们今日都得死在这。”
她面色凝重,同时飞快拿出两颗丹丸,摁着圭坉抿了下去。
圭坉囫囵咽下那两颗丹药,扭头,透过破败的山门,看到外面翻山倒海,各显神通的一幕,头皮几乎炸了开来,他声线嘶哑:“你们人呢?!”
湫十拧着眉,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秦冬霖呢?!”圭坉有些崩溃,他看着那艘极速远去的巨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自己高高悬心:“宋昀诃呢?!”
“我说了,我是独身一人来救你的。”湫十抱着琵琶率先掠出去,音色清浅如玉:“圭坉,你这回欠我的情,可真大得很。”
言下之意,一件灵宝,根本抵不了。
湫十以为巨猿和殊卫之间会经历一场不分你我,翻天覆地的大战,可事实上,他们很快分出了胜负。
甚至她和圭坉才隐匿气息利用镇魂幡的帮助将结界勉勉强强设置好,那座小山一样的巨猿就已经缩水至先前一半的体型,怒吼连连,呈现节节溃败之势。
巨猿最后被殊卫抓着撕成碎片的时候,两只硕大的眼珠突然瞪起,两团浓郁的黑雾如□□般激掷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打在了湫十和圭坉的身上。
湫十和圭坉同时倒飞出去,殷红的血线弯弯绕绕蔓延了一路。
痛。
十分痛。
湫十踉跄着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样,每呼吸一口,四肢百骸都传出尖锐的痛感,她伸手,摸了摸唇边,一手的黏湿,铁锈般的甜腥味。
“这他妈的!”圭坉从湫十不远处的珊湖堆中坐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根本没法看,他重重地咳,咳出一手的血沫,“到底是什么邪门东西。”
他低而重地咒骂几句。
圭坉是典型的鬼修,擅长各种奇门异术,跟乐修一样,身体宛若纸糊,根本受不住什么冲击,这一拳下来,他五脏六腑跟挪山倒海似的翻涌,险些吐出来。
恰在此时,湫十腰间挂着的留音玉闪了起来。
这十几日,她留音玉亮起的次数比往常一年都多。前两日是宋昀诃找她了解情况,叮嘱她在外千万小心,后面几日,仿佛嗅到了什么莫名气息的伍斐,陆珏纷纷前来打探情况。
而始作俑者,是五日之后才发现不对的。
发现不对的那天,秦冬霖主动联系了她两回,意识到她压根不想搭理之后,变成了一日一回。
算起来,他前两天也都是这个时间联系的她。
还联系她做什么。
他软玉温香在侧,吃得好睡得好,寻找遗迹图进展顺利,人生得意,而她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心心念念想找到些好的灵宝还是为了替婆娑剑疗伤,接触到这些烦人的东西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一拳。
湫十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很委屈。
很心酸。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而后取下留音玉,手指头微微颤了颤,输入了一丝灵力进去。
那边像是没想到她会搭理,有片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