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求的是一见钟情,常年相伴,恩爱半生,白头到老。
那日,树灵看着一左一右两道神魂,一张本就垮着的老头脸愣是皱着褶皱横生,长吁短叹许久,终于出手将人送入轮回。
紧接着,它将秦侑回的神魂也送了进去。
活了那么久,世界树树灵头一次体会到良心不安的滋味,所以它也没一头扎回本体内沉睡,而是站在轮回道前,看着他们这一世的缘分纠葛。
那一世,秦侑回成了秦冬霖,冷冰冰的性格,寡言少语,倨傲张狂,依旧年少成名,在剑道上颇有造诣。
唯一好的一点是,他和宋湫十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对这个麻烦精不算耐烦,全是看在两家世交,父母长辈的情面上。
谁都这样觉得,包括世界树。
因而宋湫十和程翌命运交汇的那一刻,树灵虽然尴尬得直摸胡须,但没有插手。
它没想到,那么要死要活,趁人之危也要强行求来这一世的星冕,他的那根骨在得到了宋湫十之后,会想着去攀天族的高枝。
它也没想到,被冥冥之中跟程翌捆绑在一起的宋湫十,面对着九尾天狐狐尾的诱惑,还是没能对程翌动心。
可最令它没想到的是,秦冬霖会入魔。
天赋那么高,心境稳若磐石的人,因为一个人的离开,道心全乱,弃剑从魔。
原本以为一往情深的奔赴,轻易败给了权势,原本以为只是彼此习惯,并无情愫的两个人,却在分开之后,痛苦成了那样。
既定的轨迹,全都乱了。
在看到程翌当上天帝,囚禁湫十,秦冬霖当上魔尊时,树灵彻底忍不住,挥手斩断了宋湫十和程翌那段亲手由自己绑定的缘。
物是人非,再次相见的宋湫十和秦冬霖,都已非彼时年少的模样。
那个被秦冬霖亲手纵得骄纵肆意,无法无天,太阳花一样的宋湫十,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面对已成为魔尊的秦冬霖,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那是他们的第二世。
树灵没有干预他们,等第二世过完,回溯时间,有了如今的第三世。
这一次,秦冬霖依旧嫌宋湫十吵闹,却又非得时时,事事带上她。
他们一起来了中州。
答应星冕的事,只做到了一半,树灵为此挨了几道天雷,疼得好几年灵身都化不出来。
这两样礼物,花费了它不少时间和精力,就是为了让眼前的两位能看到它自知理亏,诚恳认错的态度。
秦冬霖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剑道,对自己要走的路十分清楚,这东西虽然有诱惑力,但对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非不可或缺。
他轻飘飘地掀了掀眼皮,玩味似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问:“拿了之后呢?跟你去将天道再走一遍?”
宋湫十听到这几句,顿时警觉起来,她伸手捏了捏秦冬霖的手掌,用行动表示了抗拒。
树灵苦笑着用手指碰了碰鼻尖,道:“中州总得苏醒,这么多人,都是当年你们两个竭尽全力保下来的,这一直睡下去,总不是个事吧。”
“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寻一个人做君主,那些老头倒是有想法,可他们上去怕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住,就得被天道劈死。”
“天道肯定以为我在耍弄它。”
关于世界树和天道的关系,秦侑回一直摸不清楚,感觉既是同一个意识,相互依存,但是也有意见分岔,彼此不合的时候。
“是。”这一次,宋湫十先开了口,她道:“他们确实睡得好好的,就我们两个大傻子过得凄惨无比。”
树灵跟她大眼瞪小眼。
“这君主之位,我们不要了!你爱找谁找谁!”宋湫十豪气十足地放下话,拉着秦冬霖就走,走到一半,手一松,又折回来,将树灵跟前漂着的两样东西拢在掌心里,从鼻子里重而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路顺着阶梯下去的时候,秦冬霖漫不经心掂了掂手中的小剑,问:“方才话不是还说得挺有骨气的?”
才说完,就目不斜视将人的赔罪礼给收了。
收得还挺有气势。
“怎么就没骨气了。”宋湫十一本正经地纠正他:“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非得要。”
宋湫十愤愤:“那老头还好意思诓你做君主,中州那会,你都多惨了。”
小妖怪不假思索的维护令人身心舒畅,秦冬霖抬了下眼,黑色的瞳孔中终于沁出星星点点并不明晰的笑意。
说话时,他们已经快下云层。
“当个君王,救一回人,连道侣都丢了。”湫十看着手心里水滴一样的淡蓝色晶石,道:“就这样,它还好意思再出现!”
她话音落下,秦冬霖眼里的笑意已然如雪花般消散。
“宋湫十。”他忍耐般地开口:“你还能再大声点。”
“这样,方圆十里的人都能知道,我道侣丢了。”
第83章 见面
两人走下阶梯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他们从云层一跃而下,刀锋一样刺骨的冷风逆向而行,刮着两人的脸庞和衣袖,空气中浓重的湿气在他们浓黑的睫毛上凝成了一颗颗晶莹露珠,看着像缀着的细碎晶石。地面上,三五成群的人站在芦苇丛生的湖边仰着脖子观望上面的情况,在看到他们之后,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除了天族和妖族的那几个之外,圭坉带着邺都的人也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天外天的队伍,洛水宗和一些其他能叫得出名姓的世家门派。毋庸置疑,都是奔着帝陵来的。
这两个字,对任何人来说,都有极强的诱惑力。
包括进鹿原秘境之前的秦冬霖和宋湫十。既然来了,也有那个实力,自然要奔着最好的去。
现在的态度,则是跟吞了苍、蝇似的避之不及,想想心里就翻江倒海似的不舒服。
宋昀诃像是才从湖底出来,发丝狼狈地沾在鬓角处,手背上还有两道显眼的露骨的划痕,他上上下下将湫十看了一遍,确认没受伤的痕迹,才敛声问:“上面怎么回事?什么个情况?”
“你们进帝陵了没?可有什么收获?”
“帝陵里,是什么情形?”
“……”
身边围着的人争先恐后发问,秦冬霖心情不好,眉心皱得很紧,薄唇抿成一条线,眼尾往上微扫时,下颚流畅的棱角绷着,每一根线条都带着霜雪般的温度。
一张谪仙般的脸,透露出来的却全是压抑的不耐烦。
因而,谁也没指望他会回答什么,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在了湫十身上。
湫十按捺着情绪,好言好语回答了几个问题:“我们只在帝陵外围走了一圈,想深入内里的时候被弹了出来。”
“没遇到太大的危险。”
“个人际遇不同,上去所见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闻言,一群人彼此对视,若有所思。
很快,就有性情急躁,长得高大魁梧,体魄强健的体修站出来做了第一只勇敢的出头鸟,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五个打头阵的体修飞身上了云层,一脚踏上那道在风吹日晒中长上了青苔的台阶。
这一脚上去,像是摁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关似的。那些在云层之中游曳的雷蛇以一种令人瞠目结束的速度飞长,而后像水一样聚集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闪动着雷弧的巨无霸,额生两角,拖着一条粗重的尾巴,两只眼睛特别小,瞳孔中闪动着两点狂暴的深紫色,看着有些妖异。
巨无霸两只豆豆眼一扫,长长的尾巴使得跟鞭子似的,也没见有什么动作,尾巴就从那几位体修的身体上划过。
才塔上第一层台阶的那几位,被这么一扫,如折翅般的鸟儿一样从云层跌落,被下面的伙伴及时接下。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伍斐过去看了看情况,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他朝着宋昀诃和陆珏摇了摇头,道:“我去看了一眼,被那么一拍,胸骨全碎了,一直往外吐血,才服了疗伤丹药下去,情况好一些了。”
顿时,众人看向湫十和秦冬霖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显然以为他们刻意隐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秦冬霖虽然强,但还没强到可以战胜这头雷兽的程度。
那么他们是怎么安然无恙地上去,又毫发无损地下来的?
湫十懒得理会那些有意无意拿眼神瞅她的人,她拉着宋昀诃和伍斐,陆珏,还有长廷、流夏等人到一边,抬手就布置了一层结界。
“你这手怎么回事?”湫十指了指宋昀诃手背上那两条深可见骨的抓痕,她在空间戒里找了一会,翻出一个青绿色的瓷瓶,将瓶塞拔下来后,她抓过宋昀诃的手,语气很不满,动作却轻,“都多大的人了,受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这话,换在从前,大多都是宋昀诃对湫十说。
宋昀诃鲜少有这样的待遇,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他嘴角克制不住往上翘了下,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帝陵现世,察觉到了动静的队伍全往这赶,我担心你们在上面出事,一时之间顾不上。”
“对了,帝陵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雷兽,你们怎么绕开的?”宋昀诃转了转手腕,问起了正事。
湫十慢吞吞地将瓷瓶收起来,抬眼看着宋昀诃那张脸,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间。
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憋屈死了。
“是因为婆娑和妖月。”湫十坦白:“妖月琴跟着我进来了。”
“妖月琴认主了?”伍斐下意识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问。
“还没,妖月琴灵想跟着进来凑一凑热闹。”湫十抬头望了望阴云之中朦朦胧胧的宫殿,在原地斟酌了半晌,开口道:“据我推测,不同的人踏上那层台阶所面临的挑战都不一样,算是一种考验,过了考验,登上帝陵,自然能有收获。”
既然世界树建造出了这么一座宫殿,用帝陵的噱头招来这么多人,自然不会是专为秦冬霖和她准备的。
那老头,阴归阴了点,做人也不厚道,但不可否认,出手算是大方。
新的世界树长成,正是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时候,它俨然活出了一个新世纪,给年轻人一些反馈只是随手之举。
“不着急,再等等。”秦冬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过不了多久,会有第二波人上去挑战。”
他不紧不慢地说,神情不算认真,可莫名其妙的,就是会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小鬼头。”此时,伍斐用扇子不轻不重敲了下湫十的肩,道:“跟哥哥说说,在帝陵里得到了什么机缘。”
“想知道啊?”湫十莞尔,笑起来一派天真烂漫,等勾得伍斐真来了兴趣之后,小脸陡然变了模样,“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就不告诉你。”
他们在边上吵吵闹闹,那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跟从前全然没有区别。
宋昀诃看着这一幕,眉目舒展,陆珏看得摇头,笑:“小十这幅模样,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原以为姑娘长大了,性情也该收敛一些,
到她这里,倒是半点不变。”
“伍斐也是,每回吵不过,又每回都要去招她。”
“还别说,这从小到大,就他们两最能玩到一起去。”长廷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也不由得咧了下嘴角,接道。
才下过雨的湖边,仍是一派雨雾霏霏的景象,泥土潮湿,脚边堆着数个坑坑洼洼的小水窝,芦苇折断了不少,沉甸甸的倒向一边。
秦冬霖侧首,看着大树边站着的湫十和伍斐,就这样无聊的话题,他们倒是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花样百出,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