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沉溪忙搀住她。
虞锦合衣落塌阖眼,幔帐落下,她听着门扉“吱呀”一声阖上,缓缓呼出一口气,舌尖舔到下唇,都是脂粉味儿。她嫌弃地皱皱眉。
琅苑。
沈却轻轻阖上军文,眉梢轻抬了一下,道:“头疼?”
沉溪道:“是,府医来瞧过,说是失忆之症引发的头疾,切忌强行回顾往事,否则怕是要愈发严重。”
沈却嘴角飞快地扯了一下,不错,还会先发制人。
沉溪没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神情,兀自担忧道:“姑娘头疼得站不稳,小脸都白了,王爷若无事,奴婢去熬碗安神汤。”
沈却“嗯”了声,又在沉溪推门之际叫住她,道:“安神汤怎么管用,去药房让府医开几副缓解头疾的药。”
他说着又起身,“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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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指间缠绕幔帐垂下的流苏,一圈一圈,睁眼看向楹窗外的夏夜,听蝉鸣蛙叫,困意袭来,她抬手捂唇,打了个呵欠。
正此时,一股浓郁的药味飘进幔帐里。
虞锦吃不得苦,更闻不得苦,难免要蹙一下眉梢。
门扉轻响,沉溪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这是缓解头疾的药,姑娘喝罢再睡,以免夜里头疼失眠。”
虞锦翻了个身,道:“我不是说了吗,府医不必开药,我歇个两日就好了,你拿下去吧。”
“既是病了,为何不用药?”
那声音凛冽淡薄,如山间的泉水击石一般,一下就敲在虞锦的耳膜上,将她那丁点睡意驱散无遗,她几乎是立刻清醒。
幔帐揭开时,一张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
虞锦趿履下地,几步路走得如余生那么漫长,很是费力的样子,她虚着嗓音道:“夜深,阿兄怎么来了?”
诚然,她是做样子给沈却看没错,但没料想他还会亲自来一趟。
虞锦只庆幸,唇上的妆还未卸。
沈却凝了她一下,说实话,若不是知晓她是虞家的女儿,这身演技,就是去变戏法应当也能挣上好几个铜板,左右是不会白白饿死。他如是想。
“过来,把药喝了。”
“噔”一声,药盏落在圆木桌上,晃出几圈小涟漪。
他就那样不容置疑地看着她,示意她来喝药。
四目相望,虞锦嘴角抗拒地、轻微地抽动一下。
那药味,光是闻着便让人呕吐。
但别说,沈却这般,倒真有点做兄长的样子,虞锦恍惚间都要以为她说不准真是南祁王府的三姑娘了。
她吞咽了一下,磨蹭上前,嘟囔道:“不能不喝吗?府医说了,这是失忆引发的头疾,用药也是治标不治本,白白受苦……”
她说的煞有其事。
沈却却是异常坚定,掀袍落座道:“不能,这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有益无害,你不是头疼得站不稳?”
虞锦攥着手心沉默,半响道:“那我喝,药味冲人,阿兄先回吧。”
许是虞锦不自知,她此刻的神情很是悲壮,如赴刀山火海一般。
沈却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嘴角,向来低沉的嗓音都沾染了些向上的语调,他道:“我看着你喝。”
窗牖一阵风吹过,虞锦觉得头皮有些发凉。
她艰难一笑,“好。”
遂捧起那药盏,一口气闷了小半碗,稍停下来时唇舌间苦味蔓延,虞锦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这也太苦了……
沈却不言,只垂目看她,别的不说,忍倒是挺能忍。
终于,药盏见了底,姑娘也红了眼。
虞锦立即起身漱口,眼是红的,脸是青的,那样子跟没了半条命似的,仿佛方才饮尽的是一碗毒药。
沈却蹙了蹙眉,转而朝沉溪说:“去拿蜜饯来。”
沈却低头,走上前看她。
原以为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多少也要有些不虞,可预料之中的怒气并未如期而至,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且对着她,容忍程度好似都提高了不少,他甚至还有耐心在这陪她演戏。
思及此,沈却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道:“虞锦,——”
袖口忽然被人攥住,打断了他的话。
就在方才,虞锦心一横,上前低声道:“记不得从前之事多少有些惶恐,近来才拼命去想,可是愈是如此,愈是头疼。”
她顿了一下,“我害怕,阿兄能不能就在这陪我,等我睡了你再走。”
孤男寡女,这样的要求,倘若不是真失忆,哪个女子能提出?虞锦抠了抠掌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样总能让他打消疑虑了吧。
虞锦添柴,道:“我模糊中记得,从前阿兄也常常哄我入睡的。”
闻言,沈却多看了她一眼,自是知晓她不是真心让他留下。
剩下的那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忽然就不想说了。
男人薄唇轻启,道:“好。”
虞锦神色微僵,他这时候不该甩开她的手,森森说“规矩呢”?
“多、多谢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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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虞锦却没了睡意。
她如躺针毡一般,双手交握于腹前,连背脊都是僵直的。幔帐虽放了下来,但隔着那薄薄一层纱,她也能感觉到男人那簇沉得似冰似雪的目光。
明明是盛夏的天,她还是忍不住拉高了被褥。
虞锦悄悄吐出一口郁气,一面后悔不已,一面揣摩南祁王的心思。
难不成是突然良心发现,信她、可怜她?
如此心绪纷乱,但前头那碗药到底放了安神之物,她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只余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沈却静坐半响,揭开幔帐,顺手拿过她放在枕边的帕子,一点一点,将姑娘唇下的白色脂粉擦净。
少顷,就露出了嫩红的唇色。沈却蓦地扯了扯唇,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力道未收,疼得虞锦在梦里嘤咛出声。
他这才起身离开。
第24章 账簿 反守为攻。
琅苑, 书房。
烛火燃起,小室倏然明亮。
沈却堪堪落座,军文尚未翻开,白管家便捧着一叠宣纸来了。
那是从槐苑, 表姑娘手中接过的。
五十遍《女戒》, 正正好, 连半个符号都没少。
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白管家呈上, 道:“王爷过目, 老奴方才见表姑娘,已然是知错的模样, 王爷可还拘着她?”
沈却翻了翻那些手抄的字迹,显而易见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他睁只眼闭只眼地搁在一旁,随即又冷声道:
“她回回都知错,回回也没见改。”
白管家一笑,没吭声。
沈却往后倚了一下,靠在椅背上,食指点了点桌案, 那是思索、有话要说的意思。
白管家看了他一眼,静候主子开口。
就见沈却将桌角那本账簿翻开,道:“上回白叔说,府中事多, 我原想寻个靠谱的账房先生来分担。”
白管家道:“王爷有合适的人选?”
沈却停了一下,道:“尚未,白叔看虞锦如何?”
白管家忽怔,大把年纪, 眉毛还生动地挑了一下。
府里的账,让账房先生算是一回事,让一个姑娘算,那又是另一回事。若虞锦当真是王府三姑娘也便罢,啧,可她并不是。
白管家从善如流道:“有人帮衬,老奴自是乐意,只是不知三姑娘看账的本事如何?”
沈却犹豫了一下,道:“应当尚可。”
虞家的女儿,不精武艺尚能说得过去,毕竟后宅女眷,又有人疼着护着,不学也就不学,但像她这样的,看账的本事就像琴棋书画一样,理应自幼习之。
他顿了下,还是补充道:“若是不佳,烦请白叔教导,不必客气,也省得楚澜成日黏着她闯祸。”
白管家眉梢又是一扬,笑着道:“老奴明白。”
看着白管家那副“我什么都明白”的神情,沈却默了半响,转了转扳指,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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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日,沉溪得了沈却的吩咐,一到入夜便端来治头疾的药,且要看着虞锦入喉才算作罢。
三日不到,立即见效,虞锦的“头疾”再没复发过。
很快,白管家便笑盈盈捧着一摞账簿来。
听说是沈却的吩咐,虞锦只当这是上回马场一事尚未了结,什么看账,也不过是要她在府中静思己过而已。
是以,她没当回事,颔首应下。
说起来,蒋淑月贤良淑德装了十六年,是当真方方面面都装得极好,无论是吃穿还是授课,她从未亏待过虞锦。自幼来,女儿家学的那些琴棋书画,虞家请的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
至于看账这门课,虞锦自十二岁学起,最初还是蒋淑月亲自教的。
方方面面,她都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任何让人说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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