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小托娜用力一擦眼睛,她不能哭。她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迪赛卡。
——姐姐说,他也是故事中的一只小狼,他也曾想保护一只小松鼠。他们可以搭伴去看大海。
迪赛卡回过神来,对上小女孩棕绿色的眼睛。
他从衣兜里掏啊掏,掏出一颗女记者几天前送给他的大白兔奶糖。
“吃吧,甜的。”
▍作者有话说:
在战火中,托娜和迪赛卡无法被别人”拯救“。他们只能挣扎着成为彼此的救赎。
托娜要慢慢找哥哥,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扎根生长的过程,是迪赛卡重新找回保护萨哈时的那种生活的信念,也是托娜终于明白哥哥不会回来放下执念。
*
十年后。
以一亿欧元身价签约豪门球队的天才球星迪赛卡,向媒体讲述了他和妹妹托娜幼年时传奇的故事。
他提到了一个人。
她的名字已经蜚声国际,迪赛卡和弟弟萨哈那张著名的照片,正是由她拍摄。
但这还是媒体第一次听当事人讲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么说,是她一路带着你和托娜逃离了可怕的叛|军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教我们的,不是逃走。而是去选择你的命运。“球星说:”她有一颗金刚石一样坚硬的心脏,但她是一个温柔的人。“
75.仗剑人间(41) [VIP]
第七十五章
杜谷卡镇上的小诊所接待了一位奇怪的病人。
她是来拆线的。把皮钉全起出来。
这里的医生或许医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 对外伤却都已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只粗略检查一下宁馥的伤口,这位胖胖的黑人医生就用口音浓重的官方语言告诉她——
“你的伤口没有得到有效处理,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重新做缝合。”
宁馥点了点头,提了个要求:“能给我一把镊子吗?”
大夫有些奇怪, 不过还是依言找了把医用的给她, 然后拆去勉强将皮肤捏和在一起的皮钉。
这个女人的伤口明显是在搏斗中被利器划伤的。但医生一句都没有多问, 拿起手术用的缝合线, 再转过身, 这才被女人的动作惊得一跳。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震惊道。
她、她竟然正将镊子伸进自己的伤口里!
大夫处理过许多血肉横飞的惨烈伤情, 也见过许多不怕疼不怕伤不怕血的硬汉,但这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在自己的血肉中搅和的。
这超出认知范围了……
宁馥额头见汗, 手上动作不停,直到一枚细小的芯片被镊子从伤口中慢慢夹出。
医生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和麻烦, 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病人可以在缝合完毕后赶紧离开。
他凭着这些年在战乱地区行医锻炼出来的一颗强心脏,有条不紊地给这个来历不凡的女人缝合伤口,重新包扎。
手术线在皮肉间穿梭,局部打了麻药,宁馥也没觉得疼痛, 反而还有闲情看起电视来。
电视挂在诊所的墙上,现在正在播放新闻。
“……希望当地不遗余力寻找被绑架记者,同时,也正告绑架者,宁馥是持有正规资格和中立立场的战地记者, 同时, 也是我国公民——”
“对我国公民采取强制措施, 是对我国公民合法权益的严重侵犯。我方敦促各方力量, 认真对待我方严正立场,纠正错误,立即释放宁馥,并保证她平安回到她的祖国!”
宁馥把那枚清理过后的芯片握在掌心,轻轻呼出口气。
她像个有点任性的孩子。
出门跑丢了,也不用担心。
家里人会来找她。
屏幕上放出了她的照片。她算是在挂了号的“失踪人口”了。图片下方不停循环滚动着联系电话。
医生注意到这个病人的视线一直越过自己在看电视。他缝合好伤口,一边站起身一边叮嘱道:“三天换一次药,伤口一定保持干燥清洁,不要沾水——”
他回过头,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那张照片。
医生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打量自己的病人。
再回头去对照屏幕中的那个女人。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恐怕落枕都要活动开了,他才迟疑地道:“你是……”
宁馥耸了耸肩膀。
“所以您不用害怕。”她笑得露出牙齿,“我能借诊所的电话用一下么?”
医生尚不敢置信,但狐疑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偏远的小地方也听过关于那个国家的“传说”。
古代的时候,他们富足而强大,善良又友好,他们的大船乘风破浪,把好东西带到了很多地方。而现在——是不是善良友好纯洁无辜先不说,作为杜谷卡小镇生活最优越的人群中的一员,医生先生用的手机就是那头生产的呢,可以说是供不应求了。
代购的,黑市总有各种办法,把其他地方的东西输送进来。就像把战火中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其他地方的生活偷一片送来,让人们知道“桃源”是什么模样,什么滋味。
换句话说,在杜谷卡这个小镇上,宁馥的来历背景,是有好感度up加持的。
电话打过了,宁馥回过头,医生先生的脸色也转变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和防备。
——知道这位强人是战地记者,总比她是哪里来的坏人要好。
待遇的提升也很明显——宁馥拥有了一张床位,以及一针退烧药。
她一直在低烧,医生先生似乎是在看完新闻以后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拾起了自己的医者仁心,意识到宁馥的状态不是草草缝合之后就可以打发走的。
很快,家里人就要来了。
简易的单人病房里拉上窗帘,宁馥终于让自己的头脑陷入昏沉。
她紧绷的精神必须趁着现在稍微休息一下。
大脑里的阿香轻轻地问她:[你还好吗?]
这些天,宁馥简直是给她上演了一场第一视角的战争灾难电影。阿香自问,宁馥的所有选择换做是她自己,都不会那样去做。
那简直是疯了!
——为了拍到照片跑去抛尸地、藏进万人坑;在交火地带冲进火力范围里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当肉盾;带着微型摄像机去危机四伏的营地“旅游”;故意挑衅别人伤害她来隐藏自己真实的目的……
这个家伙的脑子里简直就没有“惜命”这两个字!
如果是她自己……置身宁馥的处境,恐怕已经死了。不,她根本就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种境地里去!
宁馥昏昏沉沉,还不忘在脑海中嘴碎一句,[你心疼我?]
小阿香难得地没有嘴硬。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道:[你睡吧,有我呢。]
宁馥笑了一声,放任自己沉入意识的深处。
阿香心里被她笑得毛扎扎的。有点生气,还有点……
如果她此刻有实体的话,说不定会可耻地脸红。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然后小阿香才意识到,她的身体还在发烧……
这个可恶的孤魂野鬼!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别人的生命健康!
她的意识一进入主宰的位置,就立刻被疼出一声呻|吟。
好疼!好难受!就像浑身都被几吨重的卡车碾过,所有的骨头都被拆开又零零散散地拼起来,连动一下指头尖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骨头缝里发出缺乏润滑的老机器的“咯吱”声。
麻药在渐渐失效。
小阿香要被疼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一颗心泡在酸苦的水里,又软又疼。
真是个大傻蛋。
如果她的精神还能支撑下去,她必定不会让自己出来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小阿香就是知道,她了解她。
“哦天哪,你怎么了?”进来给她挂水的医生惊声道。
之前还神态自若,从自己血淋淋的发炎的伤口里挑挑拣拣捏出一块芯片的“勇士”,此刻竟然躺在床|上颤抖。看得出她正处于痛楚之中,整个人想将自己蜷缩起来,却因为身体的疼痛和无力而无法做到。
她的脸色简直像纸一样苍白。
医生被吓了一大跳,只怕自己的治疗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可是她刚刚明明还好啊,讲话也很有精神,缝合伤口时也全然看不出身体是否处在极度不适之中。
要凭医生的经验来说,现在这样才是属于人类的正常表现,不过之前他已经把宁馥划归到“非正常人”那一类里去了。
难不成她这是痛觉神经反应延迟?医生的脑海中忍不住掠过不切实际的猜想。
女记者声音比刚才明显虚弱了一些,她低声道:“能不能给我一片止痛药。”
医生给她指了指床头的小药瓶,“你的确应该服用一些。不用这么坚持,注意用量即可。”他简单地道:“这是好东西,很管用。你吃了会睡得好一点。”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医生放好输液瓶,离开房间。
阿香的目光落在那瓶止痛片上。
她疼得眼前都有些发花,身体的疲倦和胸口传来的隐痛让她伸出手——
但又停下。
药就放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吃?
因为“她”要保持敏锐,“她”还不敢完全放松自己。
小阿香收回了手。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用力闭上眼睛,抓紧时间试图在绵延的疼痛中攫取一丝睡眠。她的性格里,从来就没有“认输”二字。
既然宁馥受得了,她也一定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