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而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被俘的“同志”,前来交换俘虏的士兵的木仓支和车辆。
俘虏中的小个子看明白了形势,在最后一刻,迸发出了求生的意志。
——他知道,在物资装备极度匮乏的游击队,他们两个被俘的人,是根本没有“交换”的价值的。
我们的战士们却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一片混乱中,无人注意,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医疗兵,借着两辆吉普车的掩护,滚到了路边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
“放弃反抗吧!”
有人用蹩脚的华语,通过劣质的高音喇叭朝我们的几名战士喊道。
他们陷入了包围圈里。
以一对十。
167.重振河山(33) [VIP]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敌人是狡猾且残忍的。
他们的装备虽然不好, 但却已经占领了制高点。山谷高处明晃晃的反光镜,直接给予了警告。
如果现在小队立刻返回车上,驶离这片山谷,敌军的阴谋也就就此失败了。
可关键就是, 他们不能走——
他们要营救的对象, 因为腿脚上的伤, 已经被困在了两方交火的中间地带。
他匍匐着, 仍然试图一点一点地爬向我们自己人的方向, 地面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激战之中的弹雨“咄咄”地击中他身旁的地面, 发出闷响。
草叶横飞,绿色的汁水像鲜血那样溅出来。
这就是敌军的计划。
***
入夜了。
宁舒英和排长一左一右架着那个跛脚的战地作家, 慢慢前行。
他们被裹挟在队伍中间,前后左右都有持木仓的敌人。
“是我的错。是我没预估好这边的情况。”排长低声道。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他们现在转移, 就是怕我们的大部队发现他们的踪迹。”他道。
他痛苦地反省道:“和他们交换俘虏,肯定是要冒风险的,但我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自己人的死活。”
“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带他逃走。”排长用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找不到机会,同志, 拖累你了。”
他歉意地说:“我先送你走。”
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让宁舒英的呼吸有些粗重,她抬头望了排长一眼,只是道:“那利落一点。”
排长沉默地点点头。
已经发起高热的战地作家朦朦胧胧地听见他们两人的交谈,却并没意识到,他们在商量的, 是如何在被俘的情况下脱身。
如果无法脱身, 就自杀以免受辱。
宁舒英又低声道:“我们会出去的。”
她是对排长说的。
排长看了看周围的情势, 多少有些灰心, 没有说话。
他心想,这没有经验的女同志,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在这样的情境下,竟还有这样笃定的信心。
中间的战地作家也听见了这句话。
在迷蒙中,他就这样放下了一颗始终悬起的,惊跳的心。
他们会没事的。
***
意外俘获来自中华的战地作家,这只衣衫褴褛的敌军游击队也没想到真的能让他们用两个人来换。
他们意识到了这个俘虏的价值。
原本他们想要的,只是木仓和车辆,现在,更多的战俘或许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带着他们,就是保命符。
而带着俘获的战俘返回大部队,则是大功一件。
这群在丛林中走投无路饥不择食,饿狼一样游荡的家伙,燃起了熊熊的野心。
谁也没注意到行进队伍已经尽量放轻的脚步声中,多混入了一人。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游击队的领队终于示意停下。
这些人就在原地升起篝火,开始扎营。
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挖出了简易掩体,并分出一支小队,用于夜间守卫和防御可能的敌袭。其他人搭起了简陋的野战帐篷。
所有的俘虏都被归拢到一起,专人看守。
“我,要给他看伤。”
宁舒英对看守的人说道。
因为知道对方听不懂,她加上了手势。
那人看懂了,只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放在地上的医疗箱。
——那是在混乱的木仓战中宁舒英都没有放手的。
眼下胸中翻滚的怒火,宁舒英向着那看守的士兵比划道:“你应该知道,他很重要。”
“如果他死了,你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黑洞洞的qiang口就指着她的额头,死亡近在咫尺。
守卫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宁舒英知道,只要他手指扣下,子弹就会射入自己的头颅。
前面一个小孔,后面带出一大捧血肉。
她已经见过许多生动的例证。
宁馥的话在她心底反复盘旋着。
她没有眨眼。
那个作家的情况很不好,行进的队伍一停下来,他就彻底倒下来了。
那人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喊来了他们的头儿,说了几句后,终于朝宁舒英点了点头。
因为语言不通,那士兵威胁性地捏住宁舒英的下颌,用木仓口在她的太阳穴处点了几下。
宁舒英不发一言。
她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望回去,直到那人自觉无趣地松开手,然后重新低下头,开始处理邓蔚卓腿脚上的伤口。
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发现自己已不再会害怕了。
只要心中记着自己的职责,就不会被恐惧侵袭。
***
排长等人遭到了一番毒打。
没有一个人哀告,没有一个人求饶。
因为他们知道,敌人会从他们的恐惧中得到乐趣,从而变本加厉。
在沉默中只有那些听不懂的叫骂,和肉|体受到重击时那令人牙酸的闷响。
排长抹掉唇边的血,低声对宁舒英道:“你会说他们的话么?”
他在想能不能想办法,探出这些人的目的来。
宁舒英摇摇头。
他们都接受过简单的月南语培训,但会的句子不多。
她耸耸肩膀,道:“我只记得一句了——”
女孩语气平静,用月南语说道:“缴枪不杀。”
“你说什么?!”
一个游击队的士兵听见了,冲过来怒喝,随即宁舒英的肩膀就挨了一枪托。
排长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一连串粗野的辱骂从那士兵的口中飚出,直到他的同伴把他拉开。
那个女的是医疗兵,既不能玩也不能杀,没必要因为她招来上级的不满。
但他同时也朝着宁舒英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
他一边比划一边对宁舒英道:“你们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们的国家了,要永远做我们的奴隶。”
待那两名士兵转身走了,排长才低声道:“你疯了?!”
他又问:“他刚才比划什么,你看明白没有?”
他惊异地看着宁舒英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女卫生兵道:“说了我只会那一句话嘛,怎么听得懂别的?”
她的笑容中有一丝并不掩藏的笃定。
“那句实用,我们会用上的。”
排长盯着她瞧,似乎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宁舒英用纱布重新将那作家的伤腿包扎起来,她低着头,脸上的神色被阴影遮盖,“这是从前有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