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两方都是老熟人了,立时剑拔弩张。
“岳玥,你再说一遍?!”
那叫岳玥的女孩子毫不在意, “有空在这里嫉妒人家, 不如多去练练你那可怜的基本功吧, 屁股蹲儿没摔够?”
“你——!”
岳玥算是她们队中最有天赋的, 偏又是个高傲嘴毒的性格,平时就没少得罪人。
一时间新仇旧怨,几个小姑娘这就跟斗鸡似的要吵起来了。
——动静太大,把工作人员吸引过来了,一把子全都被赶走。
两波人就连离开看台都要分两边走,临走前一对眼神,说的分明就是“下午再来啊?!谁怕谁!”
下午的拍摄是许正帆专门操刀的。
这位导演成名以前是专业的摄影。对分镜、运镜、画面都很有心得。按照他的话说——
“不能错过美”,就是他做这一行的原则。
沈一城也来了,两个人正站在一起说话,——人说隔行如隔山,这二位却因为这个综艺,或者说,因为宁馥,颇起了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经过这一番折腾,节目组也已然知道了沈一城和宁馥“前·师徒关系”的爱恨情仇,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有故事的点。他们原本的安排是想来个“师徒对谈”,但被沈一城直接拒绝了。
“我们没有太多可谈的。”沈一城这样说道:“她还没有进入国家队,我也不是她的教练。”
很快就是了。
他说完后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
冲着宁馥的“告别”,沈一城觉得他应该来。而他也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弟子(重入师门),被太长久地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里,暴露在完全没有营养的聚光灯下。
——国家队的主帅现在已经操心起未来弟子(二进宫版)的发展和心态问题了。
当然,宁馥不知道这些。
她换好了考斯腾,上冰之前特别礼貌特别乖巧地和自己的前任教练打了招呼,“沈指导。”
沈一城却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用冷淡点头示意来略过打招呼的环节,而是双眼注视着她,说道:“今天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宁馥:啊?
她觉得沈指导的人设略显崩塌。
沈一城看出她的惊讶,唇角抽动了一下——
看起来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弯起一丝笑意,然后硬生生地被他拉了回去。
“你的教练炫耀说,你会在今天下午的自由滑节目里完成一个3A。”沈一城的神色重又显得严肃,“祝你成功。”
宁馥:“……谢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一城和岳九池挺像。他们两个都是非常直白、不屑矫饰的人。
区别或许就在于岳九池言辞犀利目无权威,四十多岁了仍然锋芒在外,而沈一城更沉稳内敛一些,不会轻易表露。
但他们都是认准一个人、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宁馥被赵晓春拉到一边。
“你知道沈一城来干什么吗?”他避过旁人,压低声音问。
他刚知道一点教练员之间的八卦,打算来和宁馥分享一下,顺便也给她提个醒,没想到就看到那个综艺录制时从来对自家艺人、不,运动员,不假辞色的沈教练,居然表情温和地在同宁馥说着什么。
经纪人最近几天的血压伴随着情绪时时大起大落,人都瘦了一圈,但一双眼睛还是精光四射。
宁馥眨了眨眼睛,“他说来看我跳3A。”
赵晓春:“3A是什么?……算了这个不重要,”他语速飞快地道:“你别忘了,除了在这综艺里当导师,他还有一重身份!”
宁馥望着他不说话,赵晓春更急了,朝她做口型,“国、家、队!”
他只发出气声,仿佛“国家队”三个字是什么长了腿的好运锦鲤,说出声来就会跑掉一样。
宁馥都不忍心逗他玩了。
“沈指导确实在考察我。”她直白地道:“但短期内我不会进入国家队的。”
赵晓春的神情像看到黄瓜的猫,“为什么?!”
他忍不住追问道:“短期是到什么时候?”
她不是一心想要在花滑方面发展吗?不是说要拿奥运会的金牌吗?不是为了重回职业赛场,连大火的综艺和电影女主角放弃了吗?!
哪个运动员不想进国家队?!
宁馥弯起唇角,笑涡一闪而过,她道:“到我真正合格的时候。”
她的确在俱乐部联赛中压过王露和康嘉雯拿到了冠军。但她自身体能的短板实际上还没有完全补上来。
比赛的胜利总是要综合许多因素,比如身体状态、心理素质、比如争胜的野心和进取的意志,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运气加持。
而宁馥要的是绝对的实力。
她要自己足够匹配第一流的赛事,第一流的对手,第一流的队伍。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允许自己,站上代表她的国家的赛场。
***
“告别”。这个主题其实有很多可以拍的东西。而许正帆只简单地对宁馥道:“完成你的自由滑就可以了。”
关键在于场地。
宁馥将在告别特辑中,重现助她职业生涯第一次夺冠的《黑天鹅》。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冰场的四周摆满了镜子。
像一个巨大的镜屋,一个由许多面冷色调的,光滑的镜子组成的迷宫。
迷宫中央,是平整的,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般的冰面。
黑天鹅将在这里起舞。
宁馥滑入镜屋之中。
十六颗超高清摄像头由电脑中控,全方位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
许正帆就坐在设在教练席的巨大电脑屏幕后面,盯着十六个实时画面。
现在没有时间调|教演员,许正帆也不想因为要顾忌表演的美感,让宁馥的技术水平和原本的动作编排受到限制。
这十六个动态捕捉摄像头,就意味着不同方位和角度的素材,足够节目剪辑兼顾流畅与美感。
但是宁馥的表现,在开场三秒钟后就超出了这位大导演的预期。
当冰刀触及冰面,她就像那最具天赋的演员听到了“action”的指令,完全进入了她的“角色”。
在音乐响起的前一秒,她望向镜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像懵懂的稚鸟,第一次在水中瞧见自己的模样。
她甚至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镜中的自己。
她的指尖一点点靠近,贴合在考斯腾上的黑色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轻轻地颤动。
下一刻,音乐声响起,她仿佛也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突然受到宿命的召唤,向着湖中心翩翩而去。
一个极完美的仰燕进入。
向前起跳,空中转体三周半,向后落冰。
阿克塞尔三周跳!
黑天鹅的羽翼破开空气,划出完美弧度。
得益于逆天的腿长,宁·黑天鹅·馥在冰上舒展起来简直不能更赏心悦目。
哪怕你曾见过天鹅这种优雅的生物,哪怕你曾欣赏过芭蕾舞中那永远经典的《天鹅湖》,你还是会为这只黑天鹅的美而惊叹。
每一丝情绪,每一寸肌肉,都在她完美的控制之下。
却又丝毫不显得机械。
在镜屋之中,黑天鹅起舞。
她是被囿于自我的灵魂,在割裂中不断诘问命运的答案。
一时间,许正帆甚至忘记了去区分那十六颗摄像头中,哪一个画面是最符合他的创作预想的。
因为无一处不美。
***
悄悄溜进来的世纪俱乐部训练队的小队员们看了一场“现场直播”。
大家的话都变得很少很少。
有时候你一言我一语,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小情绪会放大和发散。但每个人的心中其实都有一杆秤。
称量别人,也称量自己。
音乐声渐渐消逝,而场地中央那献祭了自己的黑天鹅,却以她的动作,让乐声在所有人脑海里绕梁不绝。
“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半晌,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像她一样漂亮吗?”
“不,像她一样强大。”
***
“我会像你一样强。”
宁馥下场,冰刀还没套,面前就闯过来一个姑娘。
小姑娘长得挺高级,还有点莫名的眼熟。
她还没说话,这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姑娘又飞快地、高傲地纠正了自己前面的说法,“不,我会比你更强。”
宁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战意昂然的小挑战者?
小姑娘用非常高冷的表情等待着宁馥的回复,对宁馥有些迟钝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毛绒玩偶,飞快地塞到了宁馥手里。
“这个给你。”她假装浑不在意,“谢谢你给我签名。下次不要签‘好好学习’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