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咣!咣!咣!”肥重的草鱼背脊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陆高荣后背上,陆高荣感觉脑袋发昏,胸口发疼,一阵晕眩感袭来。
“扑通!”陆高荣松开手,摔倒在陆建华身边。
陆建华一看,慌忙松开手,抢到陆高荣身边,喊了半天没动静,吓得声音都变形了:“高荣……高荣被打死了。”
杨石虎唬了一跳,顾不得大腿上的疼痛,凑近了弯腰一看,见陆高荣胸膛起伏,眼皮还在动,这才放下心来,啐了一口:“瞎说什么!老子根本就没动手。”说完,他左手拎鱼、右手捂住被陆高荣咬伤的大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别跑——”一阵吆喝声传来,陆家坪的男人们追了上来。
杨石虎回身一看,我的妈呀!十几个彪悍的农家汉子拿着扁担、锄头杀将过来,个个怒目圆睁、怒气冲冲。
杨石虎一边嚷嚷:“我没干什么,我没干什么。”一边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一个鸡蛋重重地砸在后背,他踉跄向前,脚下被篷草绊住,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手中的鱼飞出去老远。
这个飞来的鸡蛋,正是盛子越空间出品。这个身体只有五岁,遇到危险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求助而非动手。现在有人撑腰,终于敢直面对抗敌手,顺手就丢出一个鸡蛋。
杨石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料后背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再也挪动不了半分。他勾着脖子努力使劲,像只乌龟一样挣扎了半天,勉强将头扭到一边,斜眼望去——
一只脚踏在他身上,这脚的主人高大健美,脸上神情莫测,说出的话似淬过火的钢刀:“杨老二,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来人正是陆星华,杨石虎在前面跑,他紧赶慢赶地在后面追,手里抱了个盛子越拉慢了脚程,正在着急。没想到他被一个鸡蛋砸倒,正是天助我也,一个箭步向前,右脚就踩上他的后背。
杨石虎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全身,不由自主开始牙齿打颤——苦哇,怎么勾出这么个杀神!
盛子越在三舅的手上,看着杨石虎匍匐在地,手上又是一个鸡蛋砸了下去。
“哐呲!”
生鸡蛋砸在他后脑勺上,蛋白蛋黄飞溅开来。一股腥味传来,看不见情形的杨石虎以为脑袋被砸破,吓得尖叫起来:“救命……救命!打死人了!”
星华看了盛子越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外甥准头这么好,要不是她刚才一个鸡蛋砸中杨石虎后背,恐怕追上还得花点功夫。
看到蛋液流淌,陆星华有点心疼地说:“越越你干嘛拿鸡蛋砸人,留着也能炒盘菜啊。”
盛子越缩了缩脖子,心虚地说:“啊,我一着急顺手就砸了。”她空间里鸡蛋多,但舅舅们不知道啊,以后一定得注意了。
杨石虎被陆星华单足踩住,再也作不得威。陆家坪的人这个时候也都赶了上来,看到晕倒在地的陆高荣,有经验的男人上前掐他人中。
陆高荣悠悠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陆建华满头都是草屑、一身的泥巴,但双目炯炯、四肢完好,没吃什么亏。他看到陆高荣没事,这才放下心。冲上前在杨石虎背上踩了两脚,啐了一口:“坏蛋!敢抢我的鱼!”
杨石虎连声呼痛,心里后悔得要命。不过就是想和陆家老七勾搭一下,讨教钓鱼的经验,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陆星华松开脚。
杨石虎感觉后背压力顿减,慌忙翻身爬起。四下环顾,十几个陆家人像金刚一般将他团团围住。陆成华右手执一柄长蔑刀,寒光闪闪,吓得他魂飞魄散,向外连退几步:“兄弟,兄弟,好好说话,莫动刀。”
陆成华看一眼陆星华,再看一眼右手长刀,努力忍住笑板着脸:“你给我老实点!”
杨石虎反手在后脑一抹,抹到一手湿腻腻、滑溜溜,心一突,眼前一黑,手开始发抖。好不容易定住神将手凑到眼前,一股蛋腥味传到鼻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血、不是脑浆,是鸡蛋液。
陆星华沉着脸:“杨四狗!欺负三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石虎朝着众人拱手作揖:“各位、各位,我没有恶意。”他一脸的苦笑,“我就是想和建华弟弟聊聊天,哪晓得误会了。”
陆建华有了陆家人撑腰,底气十足,指着杨石虎骂道:“你抢我的鱼,还用鱼砸高荣,把他砸坏了!”
众人挥舞着手中的扁担,怒吼道:“对!姓杨的打了我们陆家坪的人,不能便宜了他。”
杨石虎弯下腰卷起裤腿,陆星华喝斥道:“你要干嘛?”
杨石虎将裤腿卷到大腿根处,雪白的大腿露出来,上面赫然是一个青紫变形的牙印!四周红肿一片,印记处隐隐有血丝浮现。
“陆高荣咬了我这一口,我踢他一脚,不算过分吧?”杨石虎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陆高荣,这小子下口真狠!
陆高荣走过来,声音有些虚弱:“你打我在先,我咬你在后……咳咳咳!”
陆星华一听,上前扣住杨石虎右肩。他利爪似鹰,杨石虎右肩一斜,连声呼痛:“轻点轻点!我们两家是亲戚,饶了我这一回吧。”
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传来:“放手放手!别欺负我弟。”杨桃庄气喘吁吁跑来,挡在杨石虎身前。
杨桃庄是家中老大,杨石虎是杨家老四,中间夭折了两个男娃,家里把杨石虎宝贝得跟眼珠子一下,哪怕他捣乱、打架、偷鸡摸狗,家里人也都舍不得说半句重话。
看到陆家的媳妇出面,陆家人的目光都放在陆星华脸上。陆星华面色肃然,雕塑般的面孔透着强大的气场:“大嫂,杨石虎到我们陆家坪撒野,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杨石虎见到姐姐,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姐~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我被人咬伤了腿,他们屁事没有,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杨桃庄看着陆星华,眼睛里带出丝哀求:“我弟弟是个直脾气,也没干什么坏事,你们就放他走吧。”
陆高荣走过来,站在陆星华身边,小脸阴沉:“他到陆家坪欺负陆家人,还抢东西,不能这么容易就放他走。”陆建华也加了一句:“对,刚才他把高荣打晕了,好吓人。”
匆匆赶来的陆蕊一听简直要晕死过去,重生一世,陆蕊知道陆高荣这个人恩怨分明,他的座右铭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在陆高荣这个未来大佬跟前多多刷好感值,趁着年纪小结下浓厚情谊,哪知道自家舅舅是个扯后腿的,竟然得罪了陆高荣?真是气死人!
陆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咬牙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想,索性把这事儿捅出来,若是让王寡妇知道陆高荣私下和陆建华、盛子越到水边钓鱼、还差点被打晕,肯定会不准陆高荣再和他们玩。
王寡妇先前生过一个儿子,养到三岁被大孩子带到塘边玩耍,看他们在水里扑腾以为自己也能行,顺着塘边抓着水草滑下去。结果一入手才发现自己不会凫水,慌得乱抓,水草断裂沉入水底,等到孩子们发现呼救,已经来不及了。
陆高荣的父亲本就病重,听闻儿子溺亡,当场吐血而死,同一天丧夫、丧子,王寡妇悲痛欲绝,若不是发现自己怀孕,恐怕早就跟着一起去了。
水,是王寡妇心中碰触不得的痛点。她不允许陆高荣到水边玩,不允许他游泳、钓鱼,连打水、洗衣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坚决不让他靠近塘、湖、河一米范围。
可是小孩子哪有不喜欢水的?自从加入陆建华三人组,他跟着一起在河边钓鱼,感受到水的灵动与馈赠,内心十分欢喜,将母亲的叮嘱丢在了脑后。
陆蕊看到他们三个拎着鱼一起回来,立马想到偷偷告状去。心里想着先戳散了你们,再来想办法哄王寡妇开心,总能搭上未来大佬的线。
杨桃庄看了一眼小脸苍白的陆高荣,心里也有点发慌。陆高荣是王寡妇的命,如果让她知道……想到那个泼辣的王寡妇,她只想快点处理好眼下的事,让弟弟早点回家。
“那你们说吧,该怎么办?赔钱、赔礼,我们都认。”杨桃庄咬着牙说。
陆星华沉吟半响,转头望向陆高荣:“他把你打伤了,你说了算。”
陆高荣抬着看着盛子越:“越越,你来说。”
盛子越四下里看了看,正看到陆蕊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心中疑惑,应付式地提了个建议。却不料这个建议一说出来,众人都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质疑为什么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盛子越会用鸡蛋砸人,我来解释一下。
1.盛子越的空间里不缺鸡蛋,还挺多;
2.盛子越能够操控空间物品,用鸡蛋砸比用鱼、用鸡砸来得更合适;
3.情急之下抓到什么是什么,大家就不要太计较了吧?
这篇文有点长,一开始盛子越年纪小,没办法改变太多,慢慢地外婆、母亲、舅舅都会变得明理、努力,日子也会越过越好,请大家多一点耐心好吗?
实在不喜欢就点个叉,我们拱手告别,下一本再见。
第15章 农家乐5
盛子越说:“让他唱段戏吧。”
“唱戏?”听到这个近乎无聊的建议,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陆家人都笑了。
盛子越被抱在陆星华的手里,视野开阔,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个一副惫懒模样的杨石虎,心想为了不引发陆家矛盾,为了不让外婆为难,只好这次放过你了。
花鼓戏是湘省的地方戏,遇到红白喜事请戏班子来唱戏,就是乡村最大的娱乐。这里男女老少个个都能哼上几句,让杨石虎唱段戏,真是便宜了他。
陆高荣点头:“好!就让他唱歌。”
陆家人觉得好玩,刚才那股子打架斗殴的劲儿也泄得差不多了,开始拿他腿上的牙印调侃杨石虎。
“我不是好吃懒做不归正,我不是嫖赌消遥游荡人!”
“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大腿雪白一片,不如唱个:寒风吹来似刀割,哈哈……”
“这牙印像朵花,就唱个:春季里开花,花开锦绣。”
一说到唱戏,众人兴奋莫名,都开始起哄。
杨石虎一张脸涨得通红,脑袋恨不得钻到裤.裆里去。心里暗骂:唱你妈!唱你妹!老子一家人五音不全,唱戏跟杀猪一样。
杨桃庄也有些无语,老杨家没一丝艺术细胞,唱歌完全找不着调。陆家的儿子倒是个个都是人才,唱起花鼓戏来似模像样。当初她和陆良华一起去乡里看戏,听他哼哼几句便春心荡漾了。
杨石虎躲在姐姐身后,神情忸怩,死不肯开口。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是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旁人等得不耐烦了:“只是让你唱两句戏,又不是叫你跳大神,你像个小媳妇一样磨磨叽叽的,搞什么鬼!”
杨石虎还想挣扎,被杨桃庄揪着耳朵,低声道:“快唱!再啰嗦等那王寡妇来,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杨石虎心一抖,刚才欺负陆高荣没爹没兄弟,竟然忘记他有一个厉害老娘。他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地看着杨桃庄:“姐,我……我和你一个样儿,你不知道?”
杨桃庄脸一红,咬着牙轻声道:“随便糊弄两句吧。”
杨石虎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只恨自已今天抽了风非要来陆家坪找歪,结果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被人打、被人骂、被人踩在地上喊爹叫娘……他都不怕,就怕唱歌!
读小学上音乐课的时候,一群小朋友唱得整齐清亮,就他那破锣嗓子半点找不着调,全班同学嘲笑他,自此唱歌成了他恶梦。
实在是躲不过去了,杨石虎只得细声细气地哼哼了几句,被风一吹什么都听不见了。
陆家坪的人快笑疯了,齐声道:“不行不行,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杨石虎心一横,闭着眼睛、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小刘海在茅棚别了娘亲,肩扦担在山林去走一程~”
《刘海砍樵》的开场十字调被他活生生唱成了《石虎杀猪》,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我的妈,这是砍樵?这比杀猪还难听!”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再次袭上心头,杨石虎排开众人,仓皇而逃。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陆高荣看着远去的杨石虎,目光冷冷的:“你等着我长大的那一天。”
将鱼捡起来,陆星华带着孩子们往回走。迎面跑来穿着深蓝大褂、黑色布鞋的王寡妇,她一看到陆高荣手里的小鲫鱼,尖叫一声冲过去,一把夺下那条鱼,愤怒地扔在地上,眼里含着泪水。
“让你不要去河边、不要去水边,你为什么不听?”
陆高荣看到他妈,吓了一跳,眼神游离,不知所措。陆建华应付这种场面有经验,谎话张嘴就来:“王嫂子,高荣没去河边,这鱼是我送给他的。”
王寡妇看着他的眼睛里似乎淬着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陆家儿子多,不稀罕少个把,我不一样,我只有一个儿!谁敢再带高荣去玩水,我闹他个鸡犬不宁。”
星华听她说得不像话,伸手将陆建华、盛子越一拉,快步离开。
王寡妇将陆高荣死死抓着,大声道:“再敢和陆家老七玩,我打断你的腿。”话语传到星华耳朵,他面沉如水,走得更快了。陆建华奇怪地嘟囔:“谁多嘴去告状?真是讨厌。”
一进家门,徐云英从角落的竹笤帚上撇了一根干竹枝,披头盖脸对着陆建华就是一顿揍:“敢带陆春荣去钓鱼,看我不打死你!你不知道他哥是在游泳没了的?他妈见水就犯晕,你敢带他去河边!”
陆建华将手里的鱼一丢,嗷嗷叫着四处乱窜,细密的竹枝抽在胳膊上、背上痛得很,他一边躲一边喊:“妈!妈!我不敢了,你别打了,小心打到越越——”
陆成华悄悄闪过屋,想打个地方将蔑刀放下,还没反应过来,“啪!”地一声,竹枝抽在他胳膊上。“出门敢拿刀?胆子大了!”徐云英一声怒喝,两个儿子一起教训。
陆蕊的告密行动取得了一半的效果——因为两边父母的干涉,陆高荣、陆建华、盛子越这个“陆家坪铁三角”被拆散了。但是,陆高荣知道是她告密之后彻底地厌恶了她,路上遇到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对此,陆蕊暂时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以后。
原书里她温柔大方,经常帮助王寡妇,这让一直没有朋友的陆高荣感激在怀。这一世陆高荣交了陆建华、盛子越这两个真心朋友,感受到纯净的友情,对陆蕊的刻意交好、背后告小状行径自然也就十分反感。
对于陆蕊的嫉妒,盛子越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在农村玩得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