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莺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人被他关在静昙居外,不许进来,连日来的春宵便没有了,谢狰玉由数日夜里的肌肤之亲,到一个人清夜扪心。
守夜的婢女把调好的香炉搬进来,见谢狰玉从榻上坐了起来,不由得惊讶的叫了一声,“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谢狰玉脸色并不好,冷冷淡淡的,婢女略有些担忧不安。
结果等了良久,谢狰玉也没有开口吩咐什么事,反倒是让她放下了香炉后熄了灯出去。
一夜过去,清晨天色灰蒙,居然一早就下起了淅沥的雨。
三津站在他身后,陪他看着檐下的雨帘,说:“可惜下雨了,季公子邀您射猎之行也去不了了。”不然世子还能散散心。
谢狰玉眼珠一转,沉默无声。
这雨虽小,却连绵不断没有要停的样子,比起上回雷霆交加的雨夜,已经是温柔了不少。
庭院中干活的下人因下了雨没有雨具,手挡着头,急急忙忙跑到廊下避雨,二人都看在眼中。三津收回视线,转向谢狰玉身上,接着被谢狰玉很快发现,斜眼淡淡的扫过来。
犹如有人打开了他的嘴,迫使他开口般,“门房说昨日听了吩咐,没有开门,外面的人却等了很久,枯坐在门外一直到夜里,还在祈求门房开门放她进来……”
虽然三津没提那个名字,谢狰玉与他都明白话里指的是谁。
谢狰玉不发话,沉默的很,三津便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人,世子并不想听胭雪的消息。
他低头恭敬道:“属下多嘴了。”
谢狰玉转了个身,往里头小歇的榻上脱了鞋走去,“告诉季同斐,那猎场已没什么好猎物,让他换个地方,择日我有空再跟他们玩。”
他只字不提方才的事,三津便也不说了,按照他的吩咐让人去季府给季同斐递话。
然而,除了胭雪的事,谢狰玉今日的话却有些多。
仿佛这雨不仅困住了他出府的脚步,还困住了他的心,肉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气势上的冷淡焦躁,“我阿翁年事已高,他与我说,他的太尉一职再过不久,就要卸任了。”
这再过不久,也是他外祖父与谢狰玉他透露的讯号,两年之内将要易主,不过他外祖父并不是毫无安排,计算易主到时候圣人问及太尉的人选,他外祖父也会举荐自己这边势力的人。
如非许家的子弟年纪职位资历还够不到那样的程度,不然自然是想自家人担任的,只是任免之事乃是圣上做主,想要留下这份荣光,只能暗地里早早的埋下引子,将子弟送到各个位置上,积累资历功绩,才有升迁的机会。
三津猜出来,“太尉想要世子向圣人进言,保谁?”
谢狰玉聊起公事,面上的冷淡焦躁似乎变的好了些,他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阿翁太急了,他不想与高峰一派的人领了他的职位,如今盛世太平,太尉一职必要落在资历更老的将领身上,除非再有战事,平战乱再为圣人开疆拓土征伐别国,以功勋争职。”
他说着哼笑了声,有些轻视恶心,“这也是为何高峰会故意伏低做小,降低身段到许府自取其辱,全是为了做给他人看,圣人看,以便日后流言都向着他那边。”
三津眼中出现冷色,世子有多厌恨高家高氏,他与四臧就有多恨不得将高峰生吞活剥,两人议论了许久,直到婢女进来送吃的。
谢狰玉无意间一瞥,目光陡然从疑转冷,婢女伺候的手一颤,“世、世子。”
三津看着被谢狰玉冷盯着的婢女,打量一番,终于发觉为什么谢狰玉突然那副脸色。他出声问:“往日你们都不是这种打扮,为何今日梳的发髻,穿着妆容都变的不同。”
何止是不同,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学的是谁。
三津也是有些讶异,世子竟然能这么快就发现婢女在学胭雪的影子。
“奴婢,奴婢们是觉得这样好看。”
昨日门口的事,已经在静昙居内里传遍了,都知道胭雪得罪了世子,被赶了出去,不少人便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像她那样,获得侍候谢狰玉或是得宠的机会。
为了博得世子的注意,便学着胭雪那样打扮,梳她头发的样式,画她堪比妩媚青山般吸睛的妆色,只记得学她的好看,却忘了这样会适得其反,引世子横眉冷目,面露不悦。
“滚出去。”谢狰玉砸了一盏茶杯,发威道:“叫郭妈妈来,我院子里不需要再多几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带下去好生教训,若有再学那个贱婢的,全都一个下场。”
来伺候的婢女们跪地求饶,三津唤来人,自己也亲手拖了一个出去。
等屋里再没其他人,谢狰玉不渝的神色也一直没缓和下来,就在他撇开神绪时,却有人在他跟前时时让他想起那个女人,犯了大忌,谢狰玉心情怎么会好。
三津回来时,气氛更是比之前要压抑,配着屋外的小雨,弄的这里跟刑场一样。
他也不说话了,气氛很幽静,谢狰玉闭着眼,已经没了之前商谈公事的心思,三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谁知,谢狰玉道:“昨夜之后呢。”
三津:“……”
谢狰玉表情冷漠,睁开后眼神不善。
三津低头,他不知道谢狰玉到底想听什么,只有把他知道的说出来,“她在静昙居的门前枯坐,听门房说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唤世子你,有时在认错,说她不敢再犯了,求世子原谅她。”
谢狰玉啧了声,看上去不像是生气,至少不像昨日那样气愤,只是依旧充满对某个人的嫌恶。
大概是好听的话,听的多了,便让人觉得假的那种感受。
三津:“没有吩咐,门房一直没放她进来,日晚时她便走了。”
谢狰玉:“走了?”
三津迟疑:“是,她身上有伤……到晚上也没有进食,估计是坐不住了,她还知道避开耳目,也没有出府,或是去大公子那里求援,应该是在府中哪处地方暂时歇息一夜。”
谢狰玉轻蔑的冷哼。
“那她现在……”
“还在大门处跪着,一早就来了,说是向世子请罪,还是那句话,想世子原谅她。”
谢狰玉通过三津的话,即便知道胭雪现在应该非常难过,可以想象出她此时凄惨的样子,却还是固执的认为这些都不过是她示弱,博怜悯让他消气的手段。
“她倒是会装可怜。”
谢狰玉冷情冷心道:“让她装,继续,我倒要看她能撑到几时。”
三津张了张嘴,又看向外面的雨,始终没提这样的天气,雨中下跪的求原谅的胭雪,从日始到早食已经过去近一个半时辰了。
很饿。
也很渴。
她来的不凑巧,雨水在胭雪头上脸上轻轻的拍打着,细雨蒙蒙,如果不是她此刻跪着,是在静昙居的屋里欣赏着雨景,那么她会喜欢这场下了很久很久的雨的。
从昨夜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嘴唇已经泛白起皮了,胃里则在泛酸。因为说了许多的话,受伤的嘴已经麻木了,刚才一开口说话声连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她幸好谢狰玉不在,听不到她这么难听的嗓子。
可她又想他能听到,哪怕心软一点点也好,她一夜没回去,便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待了数日的地方有了眷念。
当雨水从额头上滑落到嘴边时,饿了,她便舔舐嘴角,渴了她还是舔舐嘴角,再不济就仰头张嘴让雨水多落些到嘴里。
忽然静昙居的门开了,跪久了的她已经站不起来,大脑更是麻木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期待的望着门口,哪知是门房开了个缝,探头出来看她一眼,像是确认她还在那,接着又把门关上了。
第42章 狐狸精。
那天上午下了整场雨, 雨停下人又出来干活了。
有人看见胭雪穿着淋湿的衣裳,披散着头发,抱着双臂颤抖着走过, 宛如飘荡的游魂,眨眼又不见了。
到第三天, 天蒙蒙亮,门房一开门瞥见地上一团影子, 瞬间惊醒,“什么东西。”
胭雪抬头让他看清楚,门房已经认出她来, “你怎么还在这跪着。”他说着又准备将门关上, 这回胭雪伸手挡住了, 她张嘴便咳嗽起来。
守门的见她可怜, 看了看她跪脏了的衣服, 有些不忍道:“别跪了,世子不发话,我也不敢让你进去, 你还是走吧。”
胭雪闻言一愣, 走,她能走哪儿去。
听着便摇头,一心要等谢狰玉的样子。
“那你别挡着, 你去外头,待会让世子瞧见了, 我也不好交差。”
门房的话让她眼中发亮,哪怕让她去外头跪着也行。
“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胭雪点头,“多谢。”她起身,拖着柔弱的身躯换了个地方。
门房目睹她不肯走, 倔强的样子,叹了声气,喃喃的背过身,“都这样了,还谢什么呢,孽啊。”
胭雪眼皮底下一片青灰色,垂着头膝盖也麻木,她等的都快睡着了,谢狰玉果然像门房说的那样出来了,只是他好像不是为了她才出来的。
她与谢狰玉目光对上,对方神色冷凝,一见她就挑起眉头,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谢狰玉垮过门槛,视她于无物。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驱赶她,就当她不存在一般,与三津径直经过她。
“世子。”
一声听着就让人皱眉的声音响起,谢狰玉脚步不停,胭雪叫他一声,就如同沉入湖底的石子,没有回音。
等谢狰玉走了,门房站在后面说:“你这不是做无用功吗,还是算了吧。”
胭雪一脸倦容,眨了下眼,沉默而固执的守在原地。
那天好在不像昨日阴雨绵绵,不久太阳出来,照着她的脸色,剔透的好像一戳就破。
劝她不听,门房感到没趣也就不管了。
谢狰玉出了府,接着便与三津一前一后打马出城,许久之后到达一处庄园,悄悄的从隐秘的后门进去。
庄园的管事一早得到消息就已做好接驾的准备,正在考验场内人的功课的竟也是个熟人。
“进度如何。”
谢狰玉将马鞭丢给三津,问近日来负责为他培养亲信的四臧。
四臧:“今日正是考校他们武艺的日子,世子来的正好,可以看看榜上排名有无松动。”
谢狰玉:“文考呢。”
他要的不只是武夫,还要能进朝堂为他所用能厮杀的聪明人,他许他们荣华富贵,只要他们让觉得物有所值。
“贺云先生昨日已经考过了,为了不让他们动武后拿不动笔,特意安排在武考前头,文考结果已出,世子可要现在就看。”
谢狰玉:“不急,先看你们的。”
四臧安排下去后,特意走到一旁问了亲兄弟三津一声,“世子兴致不高是怎么回事。”而且比往常来的突然许多,昨日让人刚送消息,一早就过来了,像是不想在王府里待着。
“别问。”三津给了兄弟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从府里出来,世子脸色就不好看,冷冰冰的,纵马的速度也超出往常,他只有加快策马的速度才能跟上。
谢狰玉在这里待到日跌,连幕僚都发现他比往常留的要久了,直接问:“世子今日要歇在这里吗?”
谢狰玉:“回去。”
幕僚松了口气,他是不介意,只是底下的人有压力,认为世子不像上回看过结果就走,是对他们的训练成果不满意。
谢狰玉回城速度反而比来时慢了许多。
路上走过长街市集,被坐在马车里跟陪妹妹出来的赵荣锦掀开帘幕看见,登时兴奋了,“真是巧了,谢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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