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莺
谢狰玉目光缓缓从她的眉眼间滑落,从嘴唇到秀颀的脖颈,再到裹着她窈窕身躯的华服,等到胭雪被他看的面颊艳丽如霞时,将桌上的酒杯拿过来,喂到她嘴边。
胭雪略略不安的就这他的手,小口的喝了一口,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一股辛辣之气从鼻子冲上头顶,让她差点呛出来。
“喝。”
谢狰玉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命令。
胭雪莫敢不从,眼角红了一块,越喝眼中的求饶痛苦之意越重,黝黑的美目盈满了缥缈的雾气,苦辣的滋味折磨的她小声祈求,打湿的嘴皮子嫣红的如同烂透的果实,散发着靡靡之气。
谢狰玉依旧冷漠的灌了她一杯又一杯,直到一壶酒快要见底,旁观的纨绔看见颇为怜惜的道:“都已经这样了,美人哪受得住,要不还是算了。”
说话的纨绔被谢狰玉盯住,头皮一麻,肩上一只手搭在上面,是同伴将他拉住,“谢世子教训自己的宠婢,与你何干。”
这也算是解围,谢狰玉收回目光,他怀里的胭雪鼻子都通红通红了,抓着他的衣襟已经分不清谁与谁的酒味更浓。
胭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灌她酒,但这种惩罚让她知道谢狰玉此时是不高兴了,或许是生了她没有在他身边伺候的气。
她有心要解释,结果有人抢在她之前对谢狰玉开口。
“谢世子,你这婢女是个妙人,肯不肯割爱?”
胭雪回头,看见跟季同斐说完话,似乎还没解气的俆娉,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
季同斐:“你胡闹什么?你身边婢女不够伺候的?”找谢狰玉要人?俆娉她疯了。
季同斐越这么说,俆娉越要跟他作对,“不够,这婢女手巧,我喜欢。”
她当着众人的面跟谢狰玉开条件,“你看我能拿什么换她,你直说。”
胭雪懵了,不懂怎么三言两语之际,她就成了被人争抢的东西了,先前是季同斐,现在是这位贵女。
她一面十分抗拒,一面又羡慕他们这些人能如此开口的底气。
俆娉盯着稳坐在桌后冷面俊美的谢狰玉,话说出口已成定居,哪怕她心里其实有些虚,她觉得不过是个婢子,她拿东西甚至是钱财换,谢狰玉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奴婢吧。
可当那道视线扫过来时,俆娉身上发凉,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的威名,怪自己为了气季同斐,一时收不住嘴。
被所有目光看着的谢狰玉稳如泰山,他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不换。”
突然感到心安的是胭雪,她刚才一颗心都到了嗓子眼了,还好谢狰玉这回没把她让出去。
就算她跟了这位贵女,也只会像在段淑旖身边做个梳头的婢女,比不上她最亲近的贴身女侍,价值不如跟在谢狰玉身边的大。
俆娉猛然被拒绝,面上一僵,再看趴在谢狰玉怀里的胭雪,衣袖一挥,冷冷呵斥,“玩物!”
“不换就不换。”
她转身往外走,徐翰常担心他阿姊,连忙跟过去,季同斐倒是替她同谢狰玉赔罪说:“莫怪莫怪。”
他们都是对谢狰玉说的,没有一个是真正对胭雪有歉意,哪怕被骂的人是她,听见那声“玩物”时心头一震,面露受伤,忍不住将脸都埋在谢狰玉怀里。
只有察觉到衣襟湿濡了的谢狰玉往下扫了两眼胭雪,才知道她正趴在他身上委屈的在默默流泪。
他将脸凑近她,这回换谢狰玉的唇碰到胭雪耳朵低声道:“如何,这滋味可还难受,心还野吗?”
胭雪身子僵住。
谢狰玉深沉缓慢的嗓音流入胭雪耳中,“你以为谁都像我那般,处处容你?”
他话毕,又拉开距离,抬头对季同斐冷声道:“光说赔罪有什么用。”他拍着胭雪的背,指着她说:“虽是我的人,但此女心性颇傲,敏感多疑,如今伤着了,你替我拿什么哄?”
胭雪在他怀里因谢狰玉的话听呆了,他这是……这是在为她讨个公道吗。
季同斐:“那你说如何?”
谢狰玉:“你且问她。”
这下两边都愣住了,季同斐没想到谢狰玉会给一个婢女这种权利,可在后面给她撑腰的意思很明显。
但他不得不照着谢狰玉的话去问胭雪,俆娉那么说她,虽然在众人眼中这婢女确实是谢狰玉的私有物,但她那么当着谢狰玉的面说出来,就是变相的在给谢狰玉没脸。
“那,你说如何?”他话锋对向胭雪。
殊不知她也同样的惊讶,连那份委屈都似乎被谢狰玉的话压住了,她迷茫的回过头,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季同斐换了个方式问:“你想要什么,我赔你便是。”
他打量梨花带雨的胭雪,缩在谢狰玉身上确实让人心生怜爱,姿容非同一般,可见谢狰玉待她不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
胭雪从季同斐看到谢狰玉,在一种无声的催促气氛中,仿佛下定了决心,说:“要文房四宝。”
“什么?”季同斐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朝律例,如无特赦,奴籍出身的不得识字,胭雪惴惴不安的掩下眼皮,根本不敢再看任何一人的表情。
“好!”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赵荣锦带头鼓掌,居然夸奖胭雪,“果然是个忠心的奴婢,这是连想要的东西,都不忘为主子着想。她要这些肯定是为世子想的吧,怎么,你不知道你家世子什么没有,哪会缺这些,再说季同斐个武夫,念的书还没谢二哥多呢,你要错东西了,他能有什么好文房四宝啊?”
胭雪想不到赵荣锦居然是这么理解她的话的,虽然很可笑,但是他确实一番打岔的话替她解了围。
谢狰玉更是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味深长的瞧着她。
季同斐那边因为赵荣锦的话跟他争执了起来,什么叫他一个武夫念得书不如谢狰玉多,他们将军家的公子武艺高强就行了,又不是要去考状元!
“既然你不再换别的要求,那就成吧!此事就当……”
谢狰玉:“两清。”
季同斐点点头,“干脆。”
胭雪听着,知道这件事情就已经是告一段落了,季同斐说等下山回了城里就命人把东西送过来。
她心中不自觉的雀跃,可也担心谢狰玉会因为她提的东西生气。
她的偷看被谢狰玉发现了,“你好大的主意。”他深深的盯着胭雪的眼睛,一语就道出她的真实想法,“识字也是你配的?被发现了不怕杀头?”
胭雪畏惧的点头,“怕,怕的。”
她接着含蓄的懦懦一笑,“但是更想知道奴婢的名字写出来是什么样的,总不能以后一辈子过去了,也不认得。”
第46章 杀人。
她竟说的那么认真, 谢狰玉反而不发一语。
奴籍与良籍有天壤之别的差距,就如同良籍与士族、王族,良籍要想越过阶级, 与士族王族并肩而立是绝不可能的事,天下权利掌控在士族、王族手中, 这其中很大原因在于两者的深厚的文化底蕴。
这也是它们如盘根错节的树根能长久立足于世的原因,昌盛的家族或许有不成器的子弟, 但绝对有成立足掌控家族的继承人,嫡出与庶出的教导也不同,方才让士族王族欣欣向荣。
而天下文化被分割到掌握了整个朝代社会的经济命脉士族与王族中, 甚至王族典藏的书库还不如士族的多, 即便是良籍学到的都是被上面所管制的东西, 或许会允许他们读书认字, 却绝不会允许再进一步学到更多东西。
这是贵族们自傲立足的财产资本, 视为家学渊源,岂能让没有根基如草芥的平民轻易学去冒犯士族王族的尊严。
奴籍就更不行了,若是出自贵族家里的下人被选拔到主人身边服侍, 会被允许识些字, 识字也是为了帮助到主人。
要还有更过人之处,才能得到主人抬举,抬举之后也只会是被破格改为良籍, 这已经是在权贵们允许之内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
但绝大部分奴籍乃至良籍也没有那个胆子肖想自己成为贵族,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安身立命, 毫无任何思想启蒙的意识。
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种笑话,但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由胭雪说出来就证明她正在开化,难得的在这点上谢狰玉竟没有格外耻笑她。
宴散众人各自回房,胭雪也将身上本不属于自己的衣裳自觉换下, 待洗干净了还回去。
哪怕知道俆娉不会再穿她穿过的也要这么做,贵人的衣服她轻易销毁不得,若是随意丢弃也会治她个不敬之罪。
胭雪摸了摸头,同样卸下珠花玉簪,这些都是装扮时贵女们嫌弃她素了点,赵清婉便让春婵把她的首饰拿出来让她戴上。
珠宝自然是好珠宝,只是与她现在的身份不相配,她也有自知之明,眷念的摸了摸,拿着手上欣赏几遍,另外用布将它们包起来放好。
等她沐浴过后再去谢狰玉那儿,没了华饰华服,带着一身返璞归真的素丽踏入房中,谢狰玉也在榻上掀开眼眸。
关上屋外夜色的胭雪衣物轻薄,不胜娇弱,倒像是深夜到访的山中精魅,谢狰玉等她漫步走到床前,才将她一手拉进榻上共度春宵。
翌日胭雪去还衣物,俆娉的婢女惊讶的道:“你这是作甚,小姐赏了你就是你的,这身衣裳你就算是洗干净了,她也不会再穿了。”
胭雪昨夜与谢狰玉厮混半宿,即便梳整了眉色间还是透着点点糜艳之气,只是她说话神情正经,眼神也剔透,婢女暗自打量她的相貌,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
“还是你莫不是对我家小姐昨日做法有异议?”
倒也可以往这方面想,婢女等着她回话,考虑着该如何为自家小姐打消她受委屈的想法,免得又因胭雪让俆娉得罪谢狰玉。
胭雪:“非是如此。”
她轻轻摇头,还是捧着衣服举到头上递过去,好言好语的跟对方解释,“姑娘也知道我是世子的人,这等华贵的衣裳实在不是我这等人能穿的,于礼不合,只能领了小姐好意。若我留下它,平日也万万不敢穿,实在是不知如何安置,思来想去,唯有送回来请小姐处置了。”
那婢女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见胭雪说的中肯,便将衣服收下。回去又把胭雪的原话说给俆娉听,俆娉若有所思的道:“还是个知分寸的,没那般惹人厌。”
退还了衣服,胭雪来到赵清婉的住处还她珠宝首饰。
午时休憩过后的赵清婉有些愣怔,听了她的话道:“这些首饰不打紧,昨日的事也怪我,是我叫你来的,后来弄得那样下场,你家世子后来可有罚你?这些东西就当做是我给你的一点赔礼,无需再还我了。”
胭雪有些料到赵清婉会这么说了,但还是感慨于她身为贵女的大方,心中另感到酸涩,她曾妄想过对她施舍了善意的赵清婉拿她当朋友,毫不意外的想与她亲近。
但昨日的事过后,经过谢狰玉一说,到底让她也清楚了贵女的善意是她们的举手之劳,身份的差距是不可能让贵女拿婢女当同类来看的。
她清醒过来觉着羞赧,更怪不得赵清婉,她能对她说出那一番话已经待她算是好的了,换作别人更是毫无悔意。
对赵清婉,她也是那番差不多的话,虽然也很喜欢,但执意不肯再收下。“除了在宴上动气,世子没有再罚奴婢。”
赵清婉:“那就好……”
胭雪告辞以后春婵不高兴的道:“小姐赏她的东西,她竟不要。”
那些可是她一个下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珠宝,春婵顿时觉得胭雪傻极了。
赵清婉却没她那么生气,她当然也能感觉得到胭雪对她主动的亲近之意,大概是因为她出手救过她一次。
但赵清婉比较奇怪的是,胭雪对她的亲近感又与下人表现出来的不大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说不太清楚,见春婵还在为胭雪拒绝她赏赐的东西喋喋不休,赵清婉抬手制止,“算了,她的做法也不是真的不敬我,你可知小儿抱金于闹市之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有这份心也是好的,是个明白人。”
胭雪去还东西的事情谢狰玉也知道,他问三津:“你教她的?”
三津:“不是,许是受世子点拨。”
谢狰玉:“一个榆木脑子,我点拨她什么。”
三津不说话,但不妨碍胭雪做完这些事回来自己向谢狰玉禀报,她还问他,“世子,我做的好不好?”
“徐家贵女和赵小姐都说东西都赏了我就是我的,让我拿回去。”
谢狰玉故意的问道:“难道不是你贪心,金玉翠珠你不满意,以退为进想要更好的?”
胭雪受伤的看着他,“世子为何这般想我。”
她不懂谢狰玉为什么要曲解她的意思,“世子不是说并非所有人都像世子这般容我,我若是收了那些东西,难保不会让贵女们不满我贪婪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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