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莺
她如今在读书上已经正式上路了,柳先生会经常出些题给她,让她作出一篇文章,学的多了,久而久之她的见识也长了,想法也多了几分成熟,连说话也多了丝丝文气。
“这天屋里暂时还不能加冰,只能忍着,姑娘吃不下饭,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胭雪自己清楚,她吃不下饭的原因也不止这一个,与谢狰玉的关系迟迟没有缓和,她对他患得患失的,哪有心思关心自己平日胃口好不好呢。
过了会,她停下笔,“今日是不是刺绣姑姑要送世子秋冬的衣物来了。”
红翠招来外面的婢女询问刺绣姑姑有没有来,过了会回话给胭雪,“说是还有一套衣服还在赶制,明日再过来。”
话音刚落,绿珠又打帘子进来,说:“世子落了东西在屋里,殷护卫要马上送过去。”
胭雪愣住,接着起身,“什么东西,我去取来吧。”
她见到三津,三津同她说是一个盒子,胭雪许久不曾进到谢狰玉的房间,还有片刻的出神。
很快她在谢狰玉的桌案上找到了三津要的东西,可同时,她还看到了一封簪花小楷的信,落款是一个字:师。
她手指颤抖,最终还是没忍住翻开来看。
第61章 不配。
胭雪很怕在信里看见的, 会是师雯慈与谢狰玉互道爱慕之类的话,她甚至忍不住将信纸拿远些,一颗心高高提起, 这才仔细盯着看。
接着,她心绪起伏的厉害, 师雯慈在信中并未倾吐任何爱慕之词,可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话, 居然都是围绕着她来写的。
师雯慈在信中向谢狰玉提起她,言辞之间颇为关怀照顾,多数是问谢狰玉, 胭雪在她老师手下学的如何, 是否有什么不懂的, 可以问她。还说天渐渐热了, 让她在向柳先生请教时, 别忘了照理好身子,勤学也要有度。
她很少正面提及谢狰玉,就好像普通好友聊天一般, 总是拿胭雪为话题牵扯着, 字字句句,口吻软绵,透过信仿佛能感觉出她是个温柔贤惠, 大度又明事理的女子。
“姑娘,找到了吗。”三津在外面催促。
胭雪猝然惊醒, “来了。”
她回过神,将信飞快折好塞进衣服中藏起来。
三津拿到东西,默默将她脸色打量一遍,胭雪掩饰心虚, 不自然的问:“这里面是什么啊,世子怎么会忘了。”
三津:“世子自己所画的兵器图纸,早上走的急才叫我回来取。”
胭雪一听不是要送给师雯慈的东西就松了口气。
待三津一走,她回到小书房拿出那封信,第一遍看不觉得什么,再看第二遍第三遍,越发心生危机感。
师雯慈好高明的手段,以她为借口,给谢狰玉写信,这你来我往的,日子一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谢狰玉相互爱慕在写情信。
看着已经撕开的信封缺口,胭雪一阵气闷,既不懂为什么世子会接师雯慈的信,又生气谢狰玉还打开看了。
他看完作何感想,是不是觉着那位师小姐比她大度温柔体贴明事理,是不是对她已经有了欣赏之情,但凡有这种可能,胭雪都要酸的胃里直冒泡。
三津拿了东西回去复命,刚进军营就发现气氛变了,他将装有兵器图纸的盒子奉上,谢狰玉没接,示意他递给坐上的圣人。
在座的不仅有他爹谢世涥,还有不少臣子。
圣人私巡,领着各部的臣子驾临军营,其中与军营联系最紧密的就是户部兵部。
“想不到凤环还有这样的天赋,将这图纸传给王爷还有其他大人看看。”坐上的男子贵气天成,与谢世涥几分相似,都有着谢家人俊朗的一面,他夸奖的看了眼谢狰玉,对与他同母所出的端王道:“我就说他非池中物,总要耐心等等,自从及冠之后,你看他,一日比一日稳重。”
人前,被亲皇伯父称赞的谢狰玉面色平淡,接受周围人的观察考量,太子更是冲他笑了笑。
谢狰玉是他叔父嫡子,太子是正统,自然更喜欢正统的堂弟,谢狰玉与他是一派,如今他得到赏识,太子也很高兴。
谢世涥也一样,他起初是对谢狰玉不肯听他话入朝堂跑来军营颇有异议,不悦了好些日子,如今才渐渐放下,听了圣人兼兄长的话,满怀微笑的望着嫡子,周围大臣附和,三言两语夸的人就更多了。
谢狰玉处变不惊,他目光渐渐的与段鸿对上,段鸿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眼神实则充满警惕。
他已经被指令为下任吏部尚书了,只是尚未正式与恩师交接。
待他坐稳了这位子,他就要好好与谢狰玉清算了,不过一个毛头小儿,未必以为没人治的了他。
段鸿目光一扫,发觉对面钟闻朝在看他与谢狰玉,似乎发现他们二人有什么嫌隙,未免露出更多端倪,段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说起钟闻朝,段鸿心里也有根刺,本是想将胭雪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钟家远在南地,鞭长莫及。
他想的很好,却疏忽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原配妻弟。
钟闻朝并非是钟婉心亲弟弟,钟婉心是家中独女,钟氏并未因为生了一个女儿就还想个儿子,加上钟婉心的母亲不易多孕,那些年便只有她一个。
后来爱女早亡,钟家便回了祖宗发家之地,钟闻朝便是钟家从族里过继来的孩子,他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十一岁时全家在边境遭遇胡人犯禁,后来只剩他一个,当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钟家还是在一些适龄的孩子中,挑了他将他过继过来。
他十一岁已经知道很多事,知道自己有个“亲姐”在京都城嫁了人,生下孩子不久体力不支就去了。
钟家人将他养的好,也拿他当家里一份子看待,他倒是颇为孝顺,后来娶了妻,带着妻子回到京都城,住在以前的钟家旧宅里,参加春闱大考,因成绩出色,能力才智出众被圣人看上。
是以,当段鸿得知他进京后,一度想过阻拦他大考,奈何时机不对,随才放弃。
后又一想,钟闻朝如今还不知道胭雪的事,胭雪又在谢狰玉那里,最好他这个不该出现的女儿躲在王府一辈子,不出来,那么钟家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段鸿与钟家有姻亲,就算不愿意,也要碍于世人的眼光,亲自登门与岳丈家见面,哪怕来的是钟家过继来的儿子。
只是钟闻朝不知从何处得知发现他曾经要在他大考上作梗的事,冷言嘲讽后,将他赶了出来。
乐安坊临街临巷,多的是世家同僚的住处,钟家的动静虽不大,但还是有人注意到,段鸿要做吏部尚书的人,自然注重颜面,事后不仅因为钟闻朝,连带原配、胭雪都更加厌恶上了。
但面上钟闻朝也算是朝堂上的新星,更的圣人器重,户部尚书也有意栽培他,二人同朝为官,碰见了,段鸿也要给他三分笑脸,自钟闻朝进了朝堂,谁人不知他与段家的关系。
只是近来让段鸿感到烦扰的事,这种陈年往事,在同僚中提到的越来越多了,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似乎都忘了他如今的妻室姓刘。
钟家与段家是姻亲,原先有些不知情的人也都知道了,段鸿更难对钟闻朝下手,尤其钟闻朝又不在吏部,户部与吏部虽有联系,可他又不能插手管户部的人,于是只能维护表面上的和气。
钟闻朝会看见段鸿与谢狰玉眼神交锋那一幕,也是无意之间瞥见的,段鸿这个人,他曾经只在父母口中得知,说是为人清朗君子,与已故的姐姐恩爱,后面提的就不多了。
可谁知道进京一见,接触过后会让他没有半点好感,尤其是在得知段鸿还想算计他后,钟闻朝更是对他印象跌到最底。
他本是不想相信,父母口中,已故的姐姐嫁的会是这种人,但不知道是谁送到他手上的证据,以及钟闻朝自己为官之后,打探出来的消息一样,钟闻朝不得不确定了曾经姐姐的夫君,的确是不想他入朝,甚至不想他出现在京都城内。
这是为什么,钟家与段家结过两姓之好,父母口中,他所知道的钟家也没做对不起段家的事,既然无冤无仇,那段鸿为什么要这么做。
深信父母为人的钟闻朝认为,他们不可能瞒他,那自然是段鸿自己有问题,可他初入京都城内,根基浅薄,能得到的消息太少,水深浑浊,或许还有不少人盯着他,叫钟闻朝不好轻举妄动。
只是不知道向他透露消息的幕后之人是谁,他看向谢狰玉,对方也是人中龙凤,年轻清俊,只是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阴霾,听圣人和其他人恭维的话,那位端王世子想必以前名声不大好,如今倒是越发显现出才干了。
浪子回头,改邪归正,总是世人最爱看的。
他隔着距离,同谢狰玉微微点头,以作招呼。
图纸传了一阵,最后留在兵部大臣手中,要带回去仔细研究将兵器与战车制造出来,为此圣人还允许谢狰玉出入兵部,要求在一个月之内弄出成果。
之后直到圣人领着大臣们离开,谢狰玉等人才起身。
“圣人这么急做什么?”徐翰常看他爹去送行了,与谢狰玉季同斐等人又凑作一堆。
季同斐:“你昨夜没得到消息?”
徐翰常一脸自己错过了什么的疑惑神情。
季同斐:“我爹昨夜回来说,圣人有意举兵挺进北部,若北部肯顺我军招降,那便免此一战,若是不肯,我朝大军就将收拢北地,从此世上再无北部胡人。”
徐翰常喃喃道:“我爹只说让我近来多和家将操练,不得懈怠,你们都知道了?”
他看向季同斐和谢狰玉,谢狰玉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今日要当面献上图纸。”
徐翰常:“……”
谢狰玉有功,圣人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大行奖赏,连后宫都知道了,太后与皇后又送来赏赐,整个王府都知道世子如今起势了。
最不想看到他起势的自然是谢修宜等人,但他也在等待机会,等他的丈人段鸿坐稳尚书位置后,再将他的官职升一升。
他是府里的庶子,父亲端王看他奋进,已经培养过他,要想更进一步还得靠他自己。
谢狰玉如今似是后来者居上,这让谢修宜心中有了危机,忌惮他会越来越好,而自己到时被他赶超,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赏赐下来,送到静昙居,胭雪也终于知道谢狰玉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他总是早出晚归,加上二人吵了一架,好些天都不曾说过话。
“世子如今越来越能干了。”她听见府里下人小声议论,心里也很高兴,旁人夸谢狰玉,她便如同夸了自己一般。
“世子得了赏识,未来前途无量。”
“京都城内现在谈及年轻俊杰,世子也算独一份,如今亦是能娶妻的年纪,定然引来不少贵女观望吧。”
胭雪笑容一僵,世人现今都知道世子如何出色,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世子年轻有为,一下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难保不会在这时候说亲。
已经有了一个师国公府的小姐,还要再来哪些贵女,光是这样想想,胭雪心底都冷透了。
但凡任何一个,她都比不上吧。
胭雪站在衣柜前,渐渐出了神,直到谢狰玉从外面进来,听见动静,她慌张的回头,手里谢狰玉的衣服掉到地上,她赶紧将散落的衣服一一捡起来抱在怀里。
谢狰玉人已经走近了,虽然还不到床榻衣柜这边,胭雪却仿佛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冷香,心里一阵酸楚紧张。
她与他已经多日没距离这么近过了,每晚各自睡在自己房里,她孤枕难眠,也不知道世子是不是这样的。
胭雪低头拾起衣物,有一种久不见谢狰玉,近人情怯的复杂,同时又对这么久都不理她的谢狰玉颇有怨气,觉得他心硬的狠,不知道她夜里偷偷哭过几回,居然没去看过她一次。
她想找他缓和彼此关系,谢狰玉也不给她靠近说话的机会,胭雪越想心里越怨,她也暗恨自己的对谢狰玉情根深种,竟这般难舍难分。
可心悦一个人,就想得到他的青睐,想他目光时时在自己身上,就算彼此之间有过争吵,也是希望对方安好。
胭雪恨自己这种不争气,也替自己感到委屈,她是心系谢狰玉,但不见得世子会将心比心,他是明月她是沟渠,未必她心悦世子,世子就一定要给她回应。
且现在他这般风光,不是只有她才对谢狰玉有真心,若是没有人,她一颗真心算的上珍贵,若是还有其他人,这颗真心便是贱的。
她身份也配不上他,不能带给他半点好处,没有同等的家世,给予他锦上添花般的荣耀,她人也不聪慧,没有世家正经贵女的风仪学识,确实不值当他喜欢。
这样一想,胭雪心头哽的厉害,喉咙酸疼,差点哭出来。
她赶紧抓起最后一件衣服背过身,谢狰玉进来就看见她在他房里收拾衣服,而她一看他走过来,就转过身背对着自己,想来也是还在与他怄气,不想看见他的。
谢狰玉冷了脸色,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却好像很嫌弃她出现在他房里一样,“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说过,不用你来伺候。”
胭雪正在忍着眼泪,听了谢狰玉的话,怔在原地,差点没忍住,她拧了大腿根一把,疼的小声抽气,她低着头,半天没回应。
谢狰玉审视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你胡闹够了,胆子大了?我同你说话,你半点反应也无,当真以为我会纵着你,任由你恃宠而骄?”
胭雪怕泄露了此时心绪,短促的闷声道:“不,不是。”她站在床榻旁,弯着腰将散落的衣服叠好。
应了那一声之后,就不再吭声了,只想着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好,谢狰玉既然厌恶她在这里,那她就快些出去。
她以为多日不见,谢狰玉也是会对她有些想念的,结果人家根本不待见她。
胭雪闷头叠衣,谢狰玉头一次见她这样的反应,没有可怜兮兮的回头冲他撒娇,也没有讨好他想同他和好,竟是反应冷淡的不理会他。
欲擒故纵。
谢狰玉首先是这般想的,毕竟胭雪就不是那等懂得进退的女子,她撒娇她卖痴她谄媚她殷勤,都是想在他这里得到好的待遇,想要他替她报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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