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莺
刚才发生的事,任是谢狰玉也想不到胭雪会有这样的勇气敢这么做。
他松开胭雪的腰,浑身气势凶悍,让人骇的眼皮直跳,在谢狰玉抬手挥过来的那一刻,胭雪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迷惑的睁开双眼,接着就被谢狰玉猛地揪住领口的衣服提了起来,压在一张桌子上亲吻,动作粗暴没有一丝怜惜之情,“贱婢!贱婢!谁准你这么做!”
他连骂两声,也不曾将耳光扇在胭雪脸上,似乎是自己意识到了做不到,不知道是气胭雪还是气自己,才这般发泄的气急败坏的想要将她就地正法。
胭雪慌乱间恐惧的看着谢狰玉一脸残暴的样子,终是在最后一刻委屈的哭了出来,泣不成声的道:“你打吧,打回来,就是别动我,求你,给我留几分脸面回钟府。”
在她身上作乱泄愤的谢狰玉倏地停了下来,用力打了桌子一拳才将那口气吐出来,对着满是泪痕的胭雪指指点点,“我不打你,我要让你记住这一巴掌,你欠我的。”
他将胭雪从桌上拉起来,五官挺秀的俊脸上红痕异常显眼,如鸦羽般的眼睫低垂,嘴唇紧抿,狼狈阴狠,看的出在隐忍怒气。“我知道明日你们钟家一家都要进宫,我虽不打你,更不代表今日的事就这样算了。”
谢狰玉忍下了这口气,抚摸着胭雪的脸颊道:“明日见到太后,我要你当面同意与我的亲事。”
胭雪震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你已经同姜贵女定亲了。”
谢狰玉指骨狠狠的擦过留有红痕的侧脸,冷笑着道:“是啊,所以你与她同日分先后进门,我先与她拜堂,再与你成亲,我娶你,你做我的妾。”
他竟还是贼心不死。
沈宣邑逛了大半个书局,本是没找到大儒典藏的孤本,正打算返回去找胭雪的,结果被书局的下人留住,说是已经查到了藏书记录,还请他再耐心等一等,或是看着他们找出来。
于是等他喝完了一盏茶,又一盏茶的功夫,近半个时辰过去,那些将藏书阁的书都搬出来找的下人忙的满头大汗,却还是没有一个动静。
沈宣邑不敢等太久,半个时辰已是极限,他不放心胭雪,于是起身同那些下人说不必了,带着人出来,往之前和胭雪约好碰面的地方赶去。
“阿胭。”
见到人,沈宣邑的心神才放松下来,他上下打量胭雪一番,见她眼皮微红,脸上有血气涌动过的痕迹,留下薄薄的一片雾绯色,衣衫同来时一样,没有太大变化。
沈宣邑:“久等了,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暂歇一下?”
胭雪注意到沈宣邑观察打量她的目光,同意的点头,强自镇定的道:“阿兄,我们快走吧。”
沈宣邑以为她是等的累了,二话不说,便带她离开书局,只是踏出书局大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阿胭竟然没有问他,大儒的孤本有没有找到。
而在他们都走以后,一间屋子的门打开,谢狰玉从阴影中走出来,同样暴露在日光之下的,还有胭雪留给他的五指印,以及脖子上渗出血的抓痕。
胭雪后面其实都无心在逛了,为了不让沈宣邑看出端倪,回去了徒惹家里人担心,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偶尔走神,也很快清醒过来,挑了一些她觉得好的东西带回去。
她不知道是,谢狰玉是从哪里得知她明日要进宫的。
不止是胭雪要进宫,钟闻朝也在其例,与此同时,更少不得其中一位人物。
那就是带了丈夫亲自写到的血书过来的钟老夫人。
之前未能马上办了段府害死原配,纵容继室换子的事,是因为钟闻朝代表不了钟老太守和老夫人,要想名正言顺请圣人处置段府,就少不了让有血缘关系的钟老太守、老夫人过来,只有他们才最清楚当年是怎么和段府联姻的,以及钟婉心去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其次,段鸿身居要职,他的身份以及同僚关系不少,女儿段淑旖更是与端王府的庶长子,如今也在朝堂的臣子谢修宜成亲,间接的也是禁卫大统领高斌姻亲,背地里这些人都会护着他为他开脱求情。
他若没有犯下对朝堂对社稷对他所在的吏部不利大错的事,是不至于立马就让圣人下死罪的,是以钟闻朝才在信里,要请钟老夫人回来京都,只有钟家真正血脉上的亲人在,向圣人施压,才能扒掉段鸿的一层皮。
钟老夫人是命妇,有诰命在身,是同一般世家夫人不同的,身份会更贵重一些,能得后宫太后皇后召见,也能主动求见她们,端看太后皇后愿不愿意。
进宫那日,胭雪看到了谢狰玉,他脖子上缠了一圈布,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失了,站在一位身着华服,贵气雍容的头发花白了的长辈身旁。
在右边,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胭雪颇有些眼熟,想起来她就是放纸鸢的那位贵女,更与谢狰玉定亲了的姜明芳。
二人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太后,登对的好似一幅画。
她敛下眼眸,慢步谨慎的跟在祖母身后,依样画葫芦,对着圣人和太后皇后跪下,行礼问安。
这殿堂还有不少人,在他们进来之前,她舅舅和段鸿就已经跪在御前了,就在她们前面。
接着,又有人陆陆续续被带上来,胭雪还看见了跪在她身侧的刘氏。
殿前庄严,胭雪大气也不敢出,记得祖母和舅舅的叮嘱,只有在被问话时,才能抬头瞻仰圣颜,恭敬回话,一五一十的不能有半点虚假。
“臣女钟胭,在段府被当做奴婢时,被唤作胭雪。臣女的亲生父亲是这位段鸿段大人,母亲是钟家的女儿钟婉心,臣女出生以后,被父亲的继室刘氏与下人的孩子替换了,从此以段府的下人身份活着……”
胭雪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诉说她的身世,谢狰玉也在看她,姜明芳也在看她,所有人都在听她说话。
她心生一股勇气,渐渐地,声音也不飘了,开始大声诉说自己在继母恶毒的阴谋下,从小到大在段府遭遇的恶劣对待。
回忆从前,胭雪早已湿了眼眶,她跟前的钟老夫人更是已经低头抹泪,钟闻朝则瞪着面色闪过异色的段鸿,还有已经逐渐失去镇定的刘氏。
胭雪字字诛心,用尽全力:“臣女没有一日不在问自己,为何要经受这样的磨难,我乃原配嫡女,父亲继室的女儿是嫡次女。同样的生辰,刘氏之女就能坐在明屋中享受无尽宠爱,而我就要在管事妈妈的打骂下早早起身干活,脏的累的尽数归我……后来,刘氏数次想要捉我回去,说要将我关起来,并且恶声辱骂我和我已逝的母亲。她到底是与我母亲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而我父亲,假意与我相认,实则是担心我在他升为吏部尚书时将此事闹大,影响他在朝堂的声誉,竟将我私自关押起来,只等成为尚书之后,打算将我一嫁了之,根本不打算恢复我真正的身份。若我出生便是错的,便不该叫我生下来,不然这一生都未能像其他人一样享受到父母宠爱。难道其他人也是这般待自己亲生子女的吗?不说富贵人家,就是平常人家也不曾这样视自己亲生骨肉为鼠蚁!”
她眼前一片模糊,早已经被泪水糊住了眼睛,看不清在场人的表情,气氛凝重森严,胭雪说完匍匐着磕头下去,哭着说:“臣女恳请圣人太后皇后为我做主,还臣女和已逝的母亲一个公道。”
胭雪不停的磕头,她跪在下面,成了瘦小的一团,因为削痩,从上面好像如果有什么重物落下来,就能将她纤细的腰身直接压垮一般。
姜明芳面露不忍和动容,下意识朝站在太后另一边的谢狰玉看去,他脖子受了伤,说是被王府里的猫挠的,长身玉立,脊背挺直,面无喜色,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注视着殿堂上的那个娇弱女子。
姜明芳站的久了,两腿有些酸软,她尽量不惹人注意的换了换脚,手里的帕子却掉在地上,她弯下腰身捡起时,无意间偏头瞥见了谢狰玉放在身侧的左手,动作一时怔住。
虽脸上看不出什么,可谢狰玉放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攥紧成了拳头。
第75章 他不懂。
殿堂上, 先有钟闻朝献上人证物证,他连当年给钟婉心接生的产婆都找到了,与换子有关的人有些死的死, 封口的封口,剩下的人不多, 但足够证明当年事情的真相。
但凡段鸿与刘氏有任何一个狡辩,都有证据轮番着证明, 尤其受过刘氏指使的下人还留有当年赏赐的金银细软,有些样式就是多年前的模样,凭他们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
这些本就给圣人看过, 此时不过是向其他人证明段鸿与刘氏的罪状罢了。
“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圣人的威严的话语, 段鸿逡巡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在与禁卫统领高斌对上视线后, 很快移开, 他匍匐在地,磕了个头,然后抬起来道:“臣承认, 当年的事, 是疏忽不当造成的。钟氏生下孩子时还有一口气吊着,精神瞧着还好,臣便去看孩子了, 并不知道当时钟氏已经是回光返照之象。后来大夫过来,才有下人告诉臣, 钟氏因产后胸闷气短,去了。至于换子,此时与臣无关,全是刘氏一人所为!臣愿意圣上治臣疏忽之罪!”
他开始为自己推脱, 刘氏本名刘珮蓉,当年也是娇贵的世家女子,因为父亲得了重病,失了支柱,弟弟又不能立起来,家世渐渐就不如从前了,只不过是占这个贵族的身份,没了权势,光剩家产也没用。
刘氏便开始为自己寻出路,她同段鸿认识,私底下互生情愫,出了事后段鸿的母亲不愿意他娶家中落败的女子,于是给他订了钟家的亲事。
这方面段鸿堪称孝子,母亲让他不要再与刘氏来往,他便真的没有来往,身边也无姬妾,本人也很上进,多次在钟家跟前表现的如玉君子的模样。
那时他确实很像对人一心一意,前途似锦的俊杰,段家与他都有心隐瞒与刘氏差点议亲的事,装了一年之久,仿佛就跟真的一样。
不怕豺狼,就怕人学豺狼,伪装的太好太有耐心,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或许他当时对钟婉心也是有情的,所以钟家便答应了这本亲事。
而刘氏得知消息,也找各种机会同以前的贵女联系做局,与钟婉心成了闺中好友,她与段鸿表现的像是互不认识一般,直到与钟婉心接触的越来越频繁,时日一久,二人旧情重燃起来。
当时钟婉心已经进门了,段鸿也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他前途大好,家中势力增长,多能耐,他同刘氏私会有什么不能的?
于是便一日接一日铸成大错,反正在他心中,也是刘氏先勾引他的。
钟婉心难产到底是不是有意而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日,段鸿看过她以后出去,就把房门合上,让其他人不要打扰夫人休息。钟婉心的婢女因当时段鸿还在屋内,就去厨房给她端药端吃的,还有一个守在刚出生不久的胭雪身边。
谁会知道段鸿并没有守到她们回来,而因为房门窗户都是紧闭的,钟婉心亏虚过度,呼叫无力,在大夫后脚刚到的那一步就去了。
段鸿有千百种借口可以说自己没有故意要害原配妻子,他只不过是像众多粗心的丈夫一样,疏忽了。
而换了孩子的刘氏才是真正的可恶。
“段鸿,你……”
原本的恩爱夫妻,到了对峙时,面目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胭雪看着令她憎恨了这么多年的刘氏,惊慌错愕的质问段鸿为什么不顾旧情把责任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时,眼中浮现出痛快之意。
她已经看清了段鸿不配做父亲的本质,他这个人自私自利本身就只爱他自己,刘氏竟然还期望他在生死关头顾念夫妻之情,简直可笑。
今日就是他们认罪伏诛的日子,看他们不顾颜面相互指责,痛骂彼此,胭雪就觉得什么夫妻情意也不过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让她娘付出了生命,让她委屈苟且多年,仅仅就是为了这种浅薄的私情,害了两个人的一生,还说什么情比金坚,当真讽刺至极。
在越吵越厉害的时候,终于段鸿和刘氏让上面也看不下去,斥责他们“不堪入目,不配为人”。
都已经这般骂他们了,再有想为段鸿求情的臣子也得思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
“吏部尚书段鸿,与刘氏通奸,谋害原配妻子,后又娶刘氏为妻,罔顾本朝律法,私德败坏,品性恶劣,德不配位,从今起,革职处理,将其送往刑部大牢……”
“其妻刘氏,年轻时不守闺规,勾引有妇之夫,亦犯有通奸之罪,后又谋害原配嫡女,心思歹毒,犯了不尊嫡庶礼法之罪,同样送去大牢看管!”
段鸿想到自己还没坐热的尚书位置,一时呆跪在原地难以接受,“圣人……”
刘氏更是一朝梦醒,不愿意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不懂怎么短短一日之内,她就要变成犯了律法之罪的阶下囚了。
她从被传唤进宫起就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又是段鸿上朝的日子,来传旨意的宫人任她怎么塞好处也不答话,更不肯接她的贿赂。
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妙,却根本想不到是这样的大事。
上一回感到山崩地裂,还是她父亲病死那年,刘氏被骇的神魂出窍般,软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胭雪吧,是这个小贱人吧,如果不是她从段府跑出来,如果她不是跟了那个端王世子,对,是胭雪,都怪她,为什么要跑出来,她本应该被一辈子困在下人居所,这不该是她的结局!
在宫廷侍卫进来时,刘氏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胭雪还跪在地上,她在想多年夙愿终于在今日了结了,并未注意到刘氏拔下头上的簪子,趁其不备时向她的脖子扎去。
“阿胭!”
钟闻朝一偏头就看见这一幕,登时与钟老夫人一样吓的魂飞魄散。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挡在了胭雪跟前,在危急一刻,刘氏的簪子划破了对方的手背,殿内惊呼声一片,侍卫匆忙上前,坐上的太后等人更是脸色大变。
而此时谢狰玉已经抓住了刘氏的手,然后狠狠的将其拧断,骨头碎裂的声音被刘氏的惨叫遮住,唯有离的很近的胭雪等人听见,她捂住嘴,后怕的眨了眨眼,更是意想不到谢狰玉会救了她一命,还为她硬生生挡下了那根尖细的簪子。
接着就看见谢狰玉一脚蹬在刘氏腹部,将她踹倒在地,他手背上的伤口正往外面冒着鲜血,从手背流淌到指间,滴答滴答的落到地上。
胭雪知道若是没有谢狰玉,说不定现在流血的就是她了,那么长的一条口子,直接划开皮肉,可见刘氏有多恨她,要是被她划伤脖子,今日怕是要丧命在此。
她心有余悸,向背对着她的谢狰玉道谢,然而谢狰玉只是回头垂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被紧张的太后叫过去,让人传太医给他治疗伤口。
殿堂出了这事,圣人更是震怒,责令对刘氏严加处置,钟闻朝留了下来,继续商讨段鸿革职的事,钟老夫人同胭雪则被太后的人请了过去。
到了之后,胭雪看见谢狰玉坐在一旁,太医正在为他上药包扎,除了太后,居然不见那位姜贵女。
钟老夫人和胭雪都被赐了座,她目光总是会在谢狰玉手上停留。
钟老夫人:“方才多有惊险,幸亏阿胭得世子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身在此,也要感谢世子对阿胭的救命之恩。”
胭雪得她示意,出来朝谢狰玉行礼道谢。
可是,谢狰玉并没有受她这个礼,钟老夫人眼神变的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察觉到不对的胭雪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眼中有着哀求之意,朝谢狰玉微微摇头,希望他不要刁难自己。
祖母年事已高,舅舅和舅母都替她隐瞒了她委身于谢狰玉的事,只知道她流落到端王府做奴婢,怕让她知道她受过什么样的委屈,备受刺激。
谢狰玉看懂了她的意图,语气硬邦邦的道:“不需要谢我。”
钟老夫人:“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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