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乍看像是一把狭窄的短剑,只是末端又弯曲出一道圆弧,色泽红得凄艳又绝望,仿佛末世里天穹悬坠的残月。
“虽然从你的角度,你也没做错什么,但我总还是要为他报仇的。”
那人低声说道。
“……抱歉了。”
他扬起了手。
那把诡谲而不详的血色剑刃,正发出嗜血的鸣颤,欢欣而癫狂。
树林中回荡着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雨水在叶片上汇成细小的溪流,从高处向下淌落。
夜晚弥漫着湿润的雾气,在雨丝串成的帘幕不断破碎又重聚,凉意逐渐涌了上来,周围一片萧索。
苏璎依然处于能力状态。
她眼中的世界清晰得纤毫毕现。
——树叶上垂落的雨水,被践踏的草地,剑刃上缠绕的奇特符文,敌人手背上浮现的青筋。
“啊。”
苏璎笑了起来。
“有本事就来啊。”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双手手背上浮现出的紫色光纹,沿着蜿蜒的血脉迅速攀升而上,遍布了两条赤裸的手臂。
所有的伤口都在顷刻间恢复了。
同样的纹路爬上胸腹锁骨,顺着血管勾勒至脸庞上,像是鸢紫的花藤肆意绽放。
“……”
敌人的存在,会刺激她的战斗欲望,然后让她的能力提升。
苏璎又一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她迫切地想要毁掉对方,并且将那把剑砸得粉碎。
——这不是出于逻辑推理后的需求,而是她在虚空能量的影响下,摒弃了那些杂念,下意识为了快感而追求的结果。
苏璎解除了能力。
她的眸中写满了讽刺和嘲弄,可惜被那些几乎填满眼眶的紫光所遮蔽。
溢出的光丝从眼角裂开向下蔓延绽放,让整张脸的神情都变得十分狰狞。
她手中凝聚的烟灰色气刃,已经缠绕着极为耀眼的紫光。
——不再是星星光点,而是一团团紫色光雾,组成了一道一道螺旋状的光带,飘渺而梦幻的靛紫色,仿佛无数翩跹的飞蝶。
这是虚空能量浓度提升的象征。
倘若有懂行的在这里,一定会对此做出这样的解释。
可惜,他们俩都半懂不通。
唯有另一个旁观者捂着嘴尖叫出声,“林——离远点!离她远点!”
下一秒,黑发少年直接劈手掷出了短剑。
泛着血光的暗红剑刃,发出了饥渴的嗡鸣声,仿佛期待着痛饮对手的鲜血。
苏璎留了个心眼。
出于对那把剑的忌惮,她没有直接开能力,而是再次在空中具现出了蓄势待发的箭矢。
夹缝里的虚空能量源源不绝地涌出,迅速凝聚成形,化作锋芒冷锐的利刃。
然后呼啸着飞腾而出,狠狠撞上了那把飙射而来的利剑。
空中泛起了一圈一圈如有实质的波动,气浪翻腾而起,摧折了树木,犁开了草地。
“叮叮叮——”
那些只会悄声吞噬物质的虚空能量,在与霞月碰撞的时候,赫然发出了实体才会有的清脆声响。
下一秒,那据说由奇异矿石铸造的剑刃,被虚空能量所毁灭,寸寸断裂破碎。
紧接着,那些缺损的剑刃,又从断口处重新生长出来,仿佛是春日抽条的枝桠,又像是大火燎烧后再次冒出的野草。
虚空能量具现的箭矢,从空中蜂拥而至,接二连三撞了上去,不知疲倦地摧残着整把剑。
糟糕的是,无论什么位置、受到什么程度的破坏,它总是能立刻复原。
双方就这样互相抵消。
苏璎渐渐麻木。
然后,她听到了喷血的声音。
旁边的黑发少年承受不住,一口血吐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踉跄着向后倒去,被同伙扶住。
——那把剑不断回复,似乎也是在消耗他的力量。
“你没事吧!”
同伙惊叫一声。
黑发少年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强撑着,“走,快走——”
“不!”
同伙咬牙道,“我要杀了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眼中满是恨意。
苏璎坐在一棵倒塌的树干上,身上光纹褪去,一阵阵剧痛侵袭着每寸皮肤骨血。
她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但凡稍稍动一下手指,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倘若另一个人再次发动攻击,苏璎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能力躲避,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你去死吧——”
那人暂时将怀里的黑发少年抛在一边。
她再次举起枪来,对准了苏璎,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
城堡顶楼的会议室里。
凌家家主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脸色凝重地走到一边。
苏家父女俩伫立在窗前。
苏舷望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广场,他的女儿站着旁边,两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苏家家主微微测过头,“安。”
一个保镖应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是精神感知类的能力,可以探知方圆数十里的景象,并且将这些传递给与自己肢体接触的人。
苏舷轻轻握住她的手。
大概过了一分钟。
“所以,就是他啊。”
苏舷放开手了,向那个保镖微笑了一下,翡翠绿的眸子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谢谢你,亲爱的。”
“没什么,老板。”
后者双颊泛红,退到一边站好。
苏天鹰对此见怪不怪,“看到有趣的东西了吗,爸?”
“看到了一些人,只是大多数并不有趣。”
苏舷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老三竟然死在那种人手里。”
苏家家主这话突兀又莫名,在场的大多数人没听懂具体是什么意思。
苏天鹰自然明白。
出于种种原因,某种角度上说,她的一个弟弟害死了另一个弟弟。
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了,但他这话也是不准备追究,并且将林河算作真凶。
当然,老三也确实是林河杀死的。
“帕特里西娅联系我了。”
苏舷轻声说道。
他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忧郁,那双翠绿的眸子里似乎也蒙上了不愉的阴翳。
苏家家主已经年过半百,却还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看上去高挑瘦削,面容英俊,气度矜贵又疏离,深金色的短发在风中微微被吹乱,却只显得更加成熟迷人。
这间会客厅里,保镖助理技术人员总共几十个人,有一小半都在隐晦地盯着他打量。
还有一小半则是在看旁边的议员阁下。
“她想知道我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我只能据实相告,并且给了她承诺。”
苏舷淡淡地说道。
“嗯。”
苏天鹰稍稍侧过身,并无兴趣讨论那个已经和父亲离婚的人,“您请便。”
苏舷转过头,眸中的笑意似乎尚存,只是并无温度,“真抱歉。”
“当然。”
凌家家主刚刚结束了通讯,微笑了一下,伸手打了个响指。
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散开来。
微凉的风卷入屋内,带着点点细雨,水迹从窗棱洒至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