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酒过三旬就有了醉意,就在这个时候,黄万成上了门。
“明海表叔,陆干事!”
大雪天,黄万成跑的一脑门子的汗,站在灶房门口微微喘气。
张红英起身招呼:“黄知青啊,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
黄万成摆手:“不了不了,明海表叔,陆干事,我们知青点出事了,张芸同志不见了!”
一语惊的,原本微微上头,这会儿一下子就清醒了。
陆东平站起来就往外走:“怎么回事?”
外面这会儿天都差不多黑了,即便白雪皑皑,也看不太清楚了。
陆东平进屋拿了手电,陆明海他们也都出来了,黄万成三言两语跟他们说了一下情况:“就是一整天都不见她人,吃过早饭她问有没有人去公社,这么大的雪,出门鞋就湿了,也没人想去,然后没一会儿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我们琢磨着可能是自己去公社了,然后到下午,到这会儿,一直没看见人,感觉是去了公社就没回来。”
陆东平气的:“不是之前就通知过最近不安全,一个个的没事干瞎几把跑什么?”说完,急匆匆的就朝知青点赶,去了了解了一下情况,和黄万成说得八九不离十。
“你们谁看见张芸去公社了?会不会是去谁家窜门了?”
半天,周国平才道:“我看见她朝麦场那边去了,是往公社走的。”
徐文芳接话道:“也没见她平时跟谁走的很近,就早上吃饭还看见人了,一下午我们都没离地方,一直没见她,这会儿天都黑了,还没见人。”
陆东平抬手指了指:“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们这些大老粗说话你们一个个都当放屁是不是?不是说了女同志一定要有伴才能出门,一个个长没长脑子啊?”说完,气冲冲的就走了,他得去公社那边报信,说不得还得去县城报案。一整天了,没有意外的话人早该回来了,有意外,这么长时间,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留下一众知青在那里,陆明海道:“都别杵这里了,弄火把,把火把弄起来,在队上再找找。”找他估摸着也找不到,但是这会儿总要干点啥,不干点啥他总觉得心里揪的慌。
人贩子啊,可千万别真的是碰到了,那真的是日了先人的,霉到尽头了。
吃饭吃一半人一下子就被喊走了,屋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就连陆东福陆东临都跟着跑了,家里就剩下几个女人。
“这是啥情况,女知青不见了?该不会就是之前说的那藏起来没抓住的人贩子吧?”
高秀兰叹气:“谁晓得呢,要真是这样,那闺女可就完了。天杀的畜生些,咋就不能干人事,这么丧心病狂,胆子也太大了,还在抓着呢,说搞事就又搞开了。”
张红英回头看着温婉和陆春娥道:“你们可要注意些,春娥你上山什么的也要约伴跟人一起。哦,对了,猪都杀了,暂时也不需要扯猪草啥的,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写字,别到处跑。”
陆春娥应了一声:“知道了。”吓的不轻啊。光听老师在说这边有人贩子蹿过来了她还没这么害怕,这会儿活生生的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就在自己眼面前,她觉得头皮都是麻的。
火苗窜的老高,灶房里面早就收拾干净了,出去的男人没一个回来的,陆明海喊了队上的男人打着火把一边走一边喊,把整个生产队都翻过来了都不见动静。
没有她自己跑了的可能,粮食关系在陆家咀,她去哪都无法生活,何况没有介绍信,她连个车票都买不到,能去哪里。
都只想到一个可能,肯定是被潜逃的人贩子给弄去了。
折腾了大半宿一无所获,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女同志怕是,凶多吉少了。
陆东平冻的一身跟冰疙瘩似的,回来弄火烤了半天才缓过来,屋里的人都睡了,他坐在火边上神色晦暗不明。虽然那个张芸喜欢嚼舌根子让人非常的厌烦,他甚至想过得找个机会让她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一转脸人就没了。
如果真的是被人贩子抓住,那真的就完了。
不说别的地方,就甘岭这一片,山峦起伏,想找个人何其艰难,如果人跑出去,那就更没可能找得到了。
想想张芸,再想想家里的,自己的妹妹跟媳妇,陆东平觉得坐立难安。人抓不到,谁知道他到底躲在什么地方,这么出其不意的突然给来一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可是他们能做的,除了自己注意一些,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陆家咀知青点没了个女知青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生产队乃至西河大队。
虽然张芸不是在队上出事的,很有可能是在去公社的路上发生的意外,但是人找不到,陆明海这个生产队长还得担责任,得去大队去公社做汇报,弄好材料往上面传递。
陆东平也是一样,这一年时间,陆家咀生产队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虽然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可谁让他在武装部,干的就是安防的活。
陆家咀整个队都带着一股子压抑,大雪天的连窜门的都少了,都各自猫在自己家里,就像是出门就会被人抓走似的。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转眼就到了各个学校领通知书的时候。
成绩和名次都是早就统计好的,到了这一天,温婉早早的就到了学校,把全班学生的名字按着成绩高低写在了教室后面的小黑板上面,然后把寒假要写的作业写在讲台前面的大黑板上,发了考试的题,然后该表扬的表扬,该鼓励的鼓励。弄完回办公室,王先念就来找她:“温老师准备好了没有,公社那边给了通知,明天就要开始了,这一晃就到年根,要从正月初二就开始在公社演出,正月十四前要把公社下面的大队跑完,正月十五在县城搞文艺汇演。”
温婉笑道:“我就是去学习的,我需要准备什么呀,我还没见过这边的新年社火呢!王校长,那,那边有说从几点到几点没有?”
王先念道:“那没说,那也不可能太早,估计是按着公社那边大院子上班的时间来的,陆干事不是每天都要去武装部?你跟他一起不就行了?”
社火是西北地区欢庆春节的传统节目,甘岭这边也不例外,哪怕眼下日子过的还是艰辛,过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起,但是年底的社火依旧会搞起来,除了一路摇花船,踩高跷,扭秧歌,舞狮,到了一个地方还会停下来进行表演。
早先甘岭这边就是花脸唱大戏,但是今年因为市文工团下乡演出,所以公社这边的各个学校和干部一致认为唱戏这个已经过时了,唱归唱,但是必须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不然年年都搞一样的,也没什么看头了。
公社这边这个时候还没有专门对文艺活动的区分规划,基本都是妇联出头,然后公社这边的初中小学老师帮忙,要舞的狮子头是从县里借来的,扭秧歌的是附近大队上那些思想比较放得开的妇女。
排练的地方就在公社大院后面的空地那里,温婉跟陆东平一起去的公社,陆东平把她直接送到地方,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好些人了。
陆东平在这边混了几年了,大部分都熟悉,先给她简单的做了一下介绍,首先就介绍了甘岭公社这边的妇女主任,王春梅。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做无用功
王春梅家离公社很近,属于蒿坪大队,四十来岁,剪了个干部头,身上的列宁装洗的发白,穿着斜纹布的黑裤子,一双平绒深口棉鞋,弄的很整齐。
小学文化,却能到公社来,还是个主任,那自然是心思剔透八面玲珑,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见谁都带着笑脸,不是表叔表婶就是老表大兄弟。
老远见着陆东平就先招呼上了:“哟,小陆,终于舍得把新媳妇带过来了。”
一群妇女都在那笑,带着戏谑的善意的笑:“这么俊的媳妇当然要藏好了,哪能轻易给咱们看。”
陆东平嘴角疯狂上扬,手插在裤兜里:“行了啊,差不多就行了,我把人送来了,下午我来接。”
王春梅朝他挥手:“赶紧忙你的去,我们这没你的事,放心,不会让你媳妇少根头发的。”现在的年轻人哦,真的跟往年不一样了,脸皮越来越厚了,在外面也黏黏糊糊的,看着都让人酸的牙疼。
陆东平朝温婉挥挥手走了。
温婉转身问王春梅:“王主任,我今天要干什么呀?”
王春梅道:“今天先确定,确定我们这回除了往年的社火还有演出的节目。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边这是公社初中的陈老师,陈冬梅。这位是公社这边小学的张老师,张雪芹。这两位跟社火好些年了,经验非常丰富,还有这两个小姑娘,这是今年从初中那边要过来的,是要撑花船的船娘。”
温婉跟着她和这几个人打了招呼,能来参加活动的都是性格比较开朗的,陈冬梅年纪稍微大一点,跟王春梅差不多,和王春梅不一样的是她不怎么喜欢笑,但是说话很温柔,细声细气的。张雪芹是个大嗓门,属于人还没到声音先到的那种。
两个小姑娘和陆春娥年纪大小差不多,被挑来参加演出那肯定就是有点天赋的,长的也好,浓眉大眼的。一个叫张青青,一个叫胡月芽。
还有那边舞狮的几个男同志和几个踩高跷的半大小伙子,一圈下来温婉倒是认识了不少的人。
秧歌队今年也进了新人,服装什么的没讲究,唯一统一的就是每个人身上绑着一朵大红花,手里牵着红色的布,扭的时候同时甩起来,挺好看。
除了公社这边两个学校有老师参与进来,其他大队,温婉瞅了一圈,好像就自己来了。
王春梅跟她详细的介绍了一下:“到时候有敲锣打鼓的,还有吹喇叭的,这些人走前面,接着就是花船,然后就是舞狮,后面是踩高跷,秧歌队就在最后面。”说完,问她:“温老师会不会扭秧歌?”
温婉点头:“会一点。”
“我听说温老师唱歌唱的特别好,还会排节目,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正月前半截在咱们公社自己热闹,十五得上县城参加文艺汇演。虽然说就是欢迎上面来的文工团,也就是个陪跑,但是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下,有点诚意才行。”
“这个我还不太懂,得您拿主意,我配合就行了。”
王春梅笑道:“那你等会儿,我先让他们练起来,然后我们几个再商量一下看具体怎么弄。”
“行!”
前半天,温婉就这么着在那看热闹了,顺带的跟初中的两个小姑娘熟悉起来,因为她们俩认识陆春娥,一个是初一的,一个是初二还好巧的跟陆春娥一个班的。
陆春娥在学校里面没少炫耀自己的嫂子,所以两个小姑娘对温婉好奇的不行。
陆东平还不放心,中途过来了一趟,远远的看了一眼,瞅着她在忙就没吱声。
说是在忙,其实也就王春梅她们一群妇女在试探她。
她不是来参加节目的,而是来帮忙排节目的,比喻一下就是,她是老师,这些人都是学生,她的学生,得听她指挥。一个个都是过来人,人精,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总归还是不服气的。
温婉倒是没注意她们的小心思,王春梅问她会不会扭秧歌,她也不藏着掖着,就说会。
王春梅喊了张雪芹打着拍子让一群女人扭起来,温婉也兴冲冲的跑到队伍后边跟着扭。步子完全没问题,甚至因为窈窕的身姿更加好看。
扭了两步,温婉就开始暗戳戳的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了。
这些人的步子就那么一种,前前后后的不好玩,反正又不是正式的表演,她刚好可以回忆一下以前在家会的那些。
扭着,很快身上就起了层热气,她还喊了张青青和胡月芽一起,两个小姑娘也是很有天赋的,再说这个步子简单,很快就能跟上步伐。
算是热了个身,再交谈,王春梅就更热情了,就连不苟言笑的陈冬梅也过来跟她攀谈问她最擅长的是什么。
温婉最擅长的就两样,唱歌,钢琴。
钢琴这里是没有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这里有羊皮鼓,有铜锣,还有喇叭,这些都是一群爱好这个的男人干的活。
王春梅道:“那,那就唱歌?我们这边都喜欢唱一些山歌,就是平时没事干吼着玩,也不讲究什么词什么调,温老师你要不然先唱一首给我们听听?”
唱歌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温婉想了片刻,选了一首《浏阳河》。
一首歌结束,迎来了热烈的掌声,还有几声高呼:“好好,温老师这嗓音这调子可真好听。”
陈冬梅问她:“温老师还会些什么歌曲,我们是不是要写下来筛选一下,独唱或者合唱,要好好讨论一下。”
“会的歌倒是不少。这样吧,我明天把家里的收音机带过来,我那有磁带,有买来的还有自己以前录的,你们听听,大家觉得哪首好我们就选哪首。至于独唱还是合唱,等听过了再做决定,要是今天有时间的,大伙儿都可以表演一下,我看看有多少人喜欢唱歌,声音怎么样。 ”那么多首歌,她也不可能一首一首的唱给人听啊。
商量好了,温婉就没什么事情了,听人吹锁啦,看人踩高跷,有新来的还有师父跟着一起指导培训的。
挺热闹,时间过得也快,陆东平下班过来这边还热火朝天的没结束。
问了王春梅,说可以走了,温婉才跟他一起往回走。
五点多的时候,腊月份已经不早了,太阳早早的就躲起来,山风簌簌,像刀子一样刮着,刮的人脸发疼。
陆东平捏着她的手揣在自己衣裳口袋里面,迁就着她的步子跟散步似的,边走边问她:“感觉怎么样?和大家相处的愉快不愉快?”
“挺好啊,都是很热情的人。”
“陆东平又问:“那,感觉累不累,能不能行?我估计只要天不下,之后都得在露天坝里,挺冷。”
“一点都不能,我跟着她们扭秧歌还出汗了,那边还弄火了,都没人去烤,大家兴致都挺高。”
“扭秧歌?”陆东平扬眉看了她一眼:“我都还没见你扭过呢!”
温婉道:“那我给你唱过歌了,你还没给我唱过呢!”
还记着这事呢?陆东平点点头:“行,我好好学,学了唱给你听。”
陆东平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尤其是笑的时候,爽朗干净的很,但是于唱歌这一途,大概是由于文化的限制,确实看不出什么天分。
这么久了,他也只堪堪把整首歌词认全,至于俄文版的,那种鸟语跟听念经似的,他至今没法完整的跟着念一句出来。
到家,许青铭竟然难得的在这边。
温婉开心的喊了一声:“七哥!你今天怎么会舍得过来的?”
许青铭道:“明海表叔找我有点事情,刚刚说完,我过来找你的,结果说你去公社了?”
温婉点头:“对,去公社,年底这边有社火,据说今年会到各个大队表演,然后还要去县城跟文工团汇演,所以公社那边组织起来要排几个新节目,喊了我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