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点了油灯,从柜子里面把被褥拿出来铺好,然后才从背包里面掏了双崭新的布鞋出来,这是她在学校里的时候抽空给周明礼做的,也不知道合脚不合脚,原本是打算过年的时候送他的,不过这会儿人大老远的过来了,也就不在乎早那么几天了。
周明礼晚上睡这边,至于她,她就睡自己原先的屋。
但是被褥,还得去隔壁院子里面借,她原先的上学带去了首都,家里现在多余的就她哥结婚的时候置办的那一套。
张红英想说让她跟崔青红挤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借被子真的不是个办法,陆明海家也就多了一套,那是陆东城结婚时候置办的,原本要带去城里,但是两口子偶尔要回来住,带走就不行了。
暂时用个两晚上能行,过年就不行了。
陆春娥琢磨着,还是得再跑一趟供销社,看看能不能弄到棉花和布,找弹花机匠再弄两床,过几天她哥回来了,也得有东西盖才行。这天寒地冻得,没被子怎么过。
等她把两边屋得床都收拾好,那边,陆明江跟周明礼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其实,陆明江没多少话讲,就是大概得问了问周明礼的家庭情况,职业。听周明礼说是在部队,那他就啥也说不出来了。
这年头,不管什么身份,对军人,总是带着一股子崇高的敬意。
陆春娥兑好了水放在外面,然后喊了周明礼一声:“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周明礼应了声,站起身:“叔叔,你们也早点歇着。”
“哎,哎,你去你去!”
周明礼这才去了外面。
“我们这边还没有电灯,到晚上就这样黑咕隆咚的,你肯定不习惯,慢一点。”
陆春娥拿了香皂出来:“先洗洗脸吧。”那还是温婉原来在家里的时候用剩下的,也没收起来,就放在外屋的架子上,这都放一年了,还是原模原样。
周明礼打湿了手,伸手去拽她的手:“你洗了没有,不一起洗吗?”
陆春娥紧张的往屋里看了一眼,随即就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放进温热的水里,那温度,像是顺着手一直在往上走,一直走到自己的心坎里。
“笑什么?”周明礼问她。
“就,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嗯,能给我说说看吗?”
陆春娥蹲在他对面,两个人隔着一个搪瓷盆子,手被他抓着:“咱们俩蹲的这块地方原来是我哥的地盘,从他认识我嫂子开始,最喜欢的就是拽着我嫂子蹲在这里给她洗手,那会儿我也不懂,就觉得他挺好笑的,手有什么好洗的。”
周明礼在她手心里面挠了挠:“嗯,现在懂了吗?”
陆春娥笑而不语。
随即,起身去屋里把鞋子拿出来给他:“弄热水泡一下脚,去灶房泡还是回屋里跑了直接睡?”
“在这里就行了,用一下油灯。”
他想去上个厕所,有油灯的话还是要方便一些。
等泡完脚,脚往鞋子里面塞的时候他才发现,鞋子是新做的。
“这是专门给我的?”
“啊?啊,对啊,就估计着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周明礼忙不迭的点头:“合脚合脚。”新鞋子,有点挤,但是他踩踩就行了。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穿崭新的布鞋,以后他也用不着羡慕别人了。
等收拾完,陆春娥拿着油灯送他进屋:“有个手电,我刚刚试了一下,能打着,晚上要是起来就用那个,我给你放枕头边上了,灯我就拿走了。”
还没来得及拿桌子上的煤油灯,人就被扯了过去,撞进周明礼的怀里。
“先等会儿,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出任务的时候想,回来见着人就更想了,想了一路,就是不方便。
他感觉自己都要快走火入魔了。
洗脸不方便,两个人都脱了外面的衣裳,就穿着毛衣,陆春娥有点冷,被抱着,就感觉面前这人跟火炉子似的。
“我在外面的时候就想这样,天天想。”
“嗯?”
“还想这样。”
说着,轻轻的含了一下她的耳垂,突如其来的湿热让陆春娥一哆嗦。
正要直奔主题,张红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春娥,春娥?你睡了没有,睡了我闩门了。”
陆春娥忙不迭的把他推开:“赶紧睡觉!”拿着油灯就跑了。
周明礼没睡懒觉的习惯,陆家人也没有,外面才见一点亮,早早的就起了。
陆明江去挑水,刚刚回来一趟周明礼就看见了,忙不迭的把扁担要过来问了水井的位置自己去了。
张红英说了陆明江两句:“越老越不主贵了,人家是客,咋能让人去挑水。”
“你这话说的,那他不是在跟春娥处对象,那以后成了不就是自己人,挑水咋了?”
“你也说是以后,现在不还没成?”说完,转身看着火坑边上的陆春娥道:“春娥你自己也要有点分寸,没结婚领证,自己注意点,姑娘家不主贵,哭的时候在后面。”
陆春娥没接话,转眼看了她一眼。
一碗裹着辣椒咸菜的碴子粥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陆春娥想换了以前的旧衣裳干点啥,但是没找到,回头一看,她的衣裳穿在了崔青红身上,这一看就是她娘给的。
不是她小气,她就是生气,那衣裳是她嫂子给她做的第一件衣裳,她穿完初中穿高中,后来又带去了纺织厂。去首都的时候东西太多没带上,回来就不是她的了。
她这才走了一年,好像这家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一样。
吃完饭,喊了周明礼去公社。
她前脚刚刚出门,张红英后脚就抱怨开了:“这一个大学上的,真的成了城里人了,你看看,跟以前完全两个人了一样,一句话不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陆明江没吭声,蹲在房檐下面磨着柴刀。
张红英道:“原本挺好的,这个不省心的小畜生,愣是搅的一家子都不安宁,这个年过的,还有什么过头。”
陆明江狠狠的长吁一口气:“没过头也得过,往年咋弄今年还咋弄。他要跑,腿长在他身上的,你能把他咋样?出门就是饿死在外面,那是他自找的。马上二十的人了,要是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那也是他活该,我这辈子把他养那么大,对得起他了。春娥带对象回来,这么远,难得来一趟,该煮灰菜你就煮,该泡豆子你就泡。”
说完,拿着刀起身朝外走,刚刚到院子口上就遇到了陆明海。
“上山?”
“嗯!”
陆明海道:“等会儿走,我跟你说点事情。”
哥俩就靠着磨台站了,陆明海才道:“春娥跟你说没有,东平过几天也要回来了。”
“跟她娘提了一声。”
陆明海叹气:“你说这个事情弄的,咋就弄现在这样了呢!这日子见天的越发好过了,还出这种事情。崔家那闺女,你们两口子咋想的?春娥昨天跟我说了,我觉得她说的也在理,不行就把人送回去,那百八十斤粮食舍了就舍了,人还不抵那点粮食?给的布看看能不能要回来。毕竟这也没成不是。再咋说,那肯定还是自己孩子更重要。东临这是不乐意,要是将人留着,他一直不回来咋整?没得养着别人让自家孩子在外面受罪你说是不是?”
陆明江没吭声,他又继续道:“东平你也知道,户口都迁去那边了,以后就是城里的人了。说实话,城里人,听着好听,过起来未必就比家里好过,压力大。他老丈人不是给安排到公安局工作了?你说他这小学都没念出来,这能去那里面吃商品粮,拿国家的工资,那全靠了温家那边使劲。你说这回因为东临这个事情闹的,他打了辞职报告跑回来,温婉那边怎么想,温家那边怎么想。就因为这个事情,大家小家都家败了。”
陆明江还不知道这茬,听的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做的有问题,但是他现在就恨不得找到陆东临,给他弄死,省得搅的人鸡犬不宁。
陆春娥跟周明礼走路去的公社,手里拿着回来的时候从首都那边拿的棉花票:“我听人说南方有地方现在买东西都不要票了,不知道真的假的,要是我们这里买东西也不要票该多好。想做件衣裳弄床被子都紧巴巴的,难的要命。”
周明礼道:“起身也不用特意弄被子,我们过完年就得走。”
“那不行,是真的不够盖,过几天我哥回来倒是能跟你挤挤,东城哥他们要是回来,我就麻烦了。”
周明礼道:“你哥真的辞职了?因为你弟弟这个事情?”
陆春娥点头:“是辞职了,不过跟陆东临这个事情没有关系,我是故意在我大伯面前这样说的。”
“嗯?”
陆春娥继续道:“要说这家里谁能制住我爹我娘,那就只有我大伯和大伯娘了。他们俩思想有时候跟我爹娘挺同步,也会犯糊涂,但是对于后辈人的前途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糊涂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伤痕累累
周明礼闻言忍不住就笑了:“撒谎啊?”
“哪有?我这叫策略。不管怎么说,那个崔青红是不能留在家里的。我爹和我娘糊涂了,我劝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与其等我哥回来做那个恶人,不如先从一边下手。”
说完,看了看远处起伏的山峦忍不住叹气:“陆东临这个臭小子,没有介绍信,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真的是,从小到大都不能给人省一点心。下午回来我得写封信,明天去县城寄给我嫂子。她在那边还不知道家里具体什么情况呢!”
这个时候,公社这边得棉花紧俏的很,哪怕有棉花票也不一定能买到。陆春娥想的两条被子那是没指望的,好歹凑够了一条,然后在公社这边找了弹花匠弹成棉絮,这么一来就去了大半天时间。
“都忘记问我娘家里有没有布了,先回去问问,要是有就不用买了,省得我买了回去又遭数落,我记得我嫂子走的时候还留了不少布,先前给我娘也买过好几回,柜子里面没有,也没见她用,估计还攒着呢。”
周明礼初来乍到,家里这些琐事他不好随便发表意见,自然是陆春娥说什么就是什么。
才刚刚下国道没多远,一辆自行车托着个麻袋就从边上冲过去。
陆春娥愣了一下,喊了一声:“陆东福!”
自行车一个急刹车,车子上的人两条腿往地上一撑,转脸看着她:“春娥,是你呀?你啥时候回来的?”这才走了一年,变化大的光背影他压根就没认出来。当然,也主要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么远陆春娥会回来过年。
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大,陆东福比陆春娥就大那么一点点,陆春娥从来都不喊他哥,他也不在意。
“就昨天,昨天下午到的。”
陆东福的目光落在周明礼身上,随即又收回来看着陆春娥:“不介绍一下?”
“介绍,我对象,周明礼!”第一次说“我对象”这三个字陆春娥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已经说好几次了,坦然了。
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后陆春娥才问:“今天不是周末,你咋回来了?不上班?”
“我请假回来的,这不是,东平哥那边的电报来了,刚好之前寄的包裹也到了两天了,我一并给送回来。”
“我哥的电报?”
陆东福点头:“嗯嗯,电报,说东临去他那里了。”不然他也不会火急火燎的请假往回跑。
陆春娥:——
“他不是没钱没开介绍信,他怎么跑去首都的?怎么找到我哥的?”
这个,陆东福就不知道了,毕竟电报上就那么几个字。
只有陆东临自己最清楚了。
陆东临是齐腊月给温婉送到桐花巷这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