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衫清韵
“你来我们这不算早,早几年,刚刚经历了大饥荒,日子过的难的,山上的草和树叶子都没多的。好些老年人和孩子都没熬过去。没熬过去的,这会儿都死了,熬下来的,慢慢也都好起来了。这两年天气好,除了交公粮,勤快一些,工分换的口粮不说能让所有人吃饱喝足,但是起码不会再饿死人了。”
“你看,只要努力,日子总归会一点点好起来的,眼下我们这没有楼上楼下,但是我也能给你两间屋子对不对?等明年开春,我去山里挖点花回来种门口,你一定会很喜欢。会越来越好的。”人,总归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他知道小丫头想家了,但是他说不出任何那种“想办法送你回去”的话来。
他们领证了,是两口子了,就是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他会竭尽所能的对她好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在夜风里面说话,陆东平也舍不得回屋,温婉就那么靠他怀里睡了。
陆东平将人抱起来直接去了新房里面,没送温婉回屋,他自己也没回屋,就那么搂一块儿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陆东临就扒着他问:“哥,你昨天晚上跟温婉姐说话说那么晚,早上咋还起这么早啊,我都不知道你几点睡的,也不知道你几点起的。”
陆东平哼了一声:“就你那瞌睡,睡着了把你丢河坝里去你也不知道。”酒席还没办呢,可不能传出去他们睡一起的话来。虽然说证早就领了,但是他也没跟谁说,队上那些闲嘴的婆娘说这些话那可是什么都说的出来的。
张红英在那边喊他:“东平,你过来,我跟你讲点事情。”
陆东平抬脚去了灶房边上:“啥事?”
张红娟把一卷纸币给他。
陆东平愣了一下:“你给我钱干啥?”
“这不是——”张红英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温婉,应该是还没起来:“我昨儿听她说还要买什么缝纫机收音机,我听说那两样东西都老贵了。咱们这又修房又打家具的,加起来一共都抵不了其中的一样,我跟你爹商量了一下,再给添点钱。”
陆东平没接:“没事不要想这想那的乱捣腾,钱你好好收着,春娥明年上高中了,陆东临那臭小子也一天天大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们操心好他们俩就行了,我们你就别管了。她要置办嫁妆,你给了她也不会要的,有给钱,不如以后再包容一些,毕竟她家离的远。”
“嘿,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张口就是浑话,我什么时候不包容了,我是那种会刁难人的人吗?”
陆东平:“我就是那么一说,我知道你好,跟队上那些喜欢在儿媳妇面前耍威风的婆婆不一样。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再好一点,毕竟你跟队上那些人不一样,你儿媳妇啥样的队上还能找到第二个不?队上那些人这会儿指不定多眼红你呢,你可得稳着点。她们越眼红咱们就越得稳,和和睦睦的把日子过起来,让她们眼红死,酸死。可不能回头听见人说个什么回来又这又那的,心里得有数才成。”温婉给家里几个人买鞋子的事情传的满大队都知道了,稍微一打听他就知道了,是上天开表决大会之后他娘跟大伯娘在麦场唠嗑说出去的。
自家的事情自家人不说出去,旁人又怎么会知道。
自己的娘什么秉性他比谁都清楚,心眼不坏,但是想法特别多,想法一多那个事情就多了。
自己的娘怎么着自己都能成,但是温婉不行,他没想过让温婉迁就谁。
张红英张张嘴,半天才憋出话来:“有数?有个啥数?我倒是问问你,这日子都定了,你打算啥时候带她去扯证?”
陆东平挠了一下头:“最近就去,办酒席那天肯定会有那玩意儿就行了。”
“你别一天五不着六的,干什么自己心里有点数,虽然这结了婚就是两口子了,但是干啥心里也得有点数,温婉年纪小,你不想让我说道你就自个儿教。手上的钱也不是说不给她花,自己得有个计划,回头要是有了孩子,没钱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孩子?
这才哪能哪啊,怎么就扯到孩子身上了。
温婉他都还没稀罕够呢,暂时没要孩子的那种想法。
不过这个自己知道就行,说出来肯定又不得安宁。
张红英折腾半天钱没花出去,还被儿子暗戳戳的数落一通,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了,但是再不得劲温婉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理会。
等陆东平联系好了拖拉机就去了县城,这一回是真的要把该买的东西全部都买齐全了。
收音机什么的放麻袋里面,许青铭帮着给送去了陆家,倒是没人看见,但是那台缝纫机是半道上套了绳子一路上抬回去的,这种不忙的时候路上难免碰见人,一个人看见那么很快整个生产队就会都知道,陆明江家买了缝纫机。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件。
陆东平是管不了别人怎么说,有人问他就实话实说,这是温婉自个儿买的。
那些家里娶了媳妇的,正打算娶的,一个个都酸的不行,陆明江家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怎么就说到了这么大方有钱的儿媳妇,缝纫机县里的工人都不一定能用得起的东西,人家温婉说买就买了。
简招娣跳的最厉害,原本看陈秀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连带的,陈秀萍生下来的陆大丫她也不喜欢,就觉得女娃儿都是替人家养的,天生就是赔钱货,一天到晚的只要见着陈秀萍喘口气就开始闹腾。
听人说温婉给陆明江一大家子个个都买了新鞋子,她心里那个火啊,熊熊燃烧。
都是城里来的,都是知青,人家怎么就能捡到个金疙瘩,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个石头疙瘩。
再听人说温婉还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可不就是更不得了了,天一睁眼就听见她扯着嗓子在那骂,难听话一股脑儿的往外倒。
这陆大丫都快三岁了,陈秀萍肚子也没见再有动静,她就闹的更厉害了,张口闭口都说陈秀萍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陈秀萍自从家里出事在这边草草嫁人之后就不怎么喜欢说话,不喜欢说话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代表她是个聋子是个傻子。
她之所以这两年肚子都没动静不是她怀不上,而是她不想怀。她生了大丫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那么胆小,就算是住进牛棚被pd也好过在这家人眼皮子下讨生活啊!
这哪是人,这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就说她家里成分不好,可大丫呢,怎么着也是他们陆家的种,可是一家老少包括她男人都没把孩子当人看。
她是个没本事的,就这么一个孩子她都护不住养不好,那还再生什么。那样的男人,自己有什么必要再去给他生孩子。
简招娣又开始念经了:“都是城里来的,都是知识分子,人家能去当代课老师,你呢?你就跟个傻叉一样,一棒子都敲不出个屁来,一脸的倒霉相——”
陈秀萍将床脚堆的脏衣裳抱出来放篮子里,将大丫抱起来,一手抱孩子一手挎篮子,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简招娣见状跟在后面吆喝:“死婆娘你往哪去?你是个哑巴还是咋地?洗衣裳你不晓得吭一声?你就管你子个儿旁人你就不洗了?咋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陈秀萍抱着孩子的手死死的捏着,难得的没回头,一口气就出了家门去了下面的小河沟。
在河沟里找了块大石头把大丫放下来,任何她弄水给她洗了洗脏乎乎的手和脸。
大丫马上三岁了,可是除了娘,吃,这几个常用的简单的话,其余的都还不会说。因为简招娣整天叫骂,小丫头畏畏缩缩的,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是斜着的。因为一直没什么好东西吃,都是陈秀萍自己嘴里的饭省出来喂的,她长的特别的瘦。
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唯有肚子看着圆圆的,脑袋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突兀。
这会儿看不见简招娣,小丫头胆子大了一点,颤颤巍巍的站在陈秀萍边上眼巴巴的看着她,手指头插在嘴里裹着流口水,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娘,娘,吃。”
这是没吃饱又饿了。
离下午饭还早陈秀萍这会儿能上哪去给她弄吃的?就是家里的自留地里面的菜,她都做不了主。
她伸手抱了抱大丫,拍了拍她,下意识的往远处看了一眼,上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急匆匆的过了小河沟,看样子是去刘朝兴家里,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她突然记起来,胡秀娟生产的时间好像就在这段日子,一直都不见动静也不知道到底生在哪一天。不知道会生个男娃还是女娃,如果生了女娃会不会和自己现在一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
七月底,一到晌午,火辣辣的太阳可以把人硬生生晒掉一层皮。陆东临他们一群半大的孩子这会儿无论如何都在家里呆不住了,跑去西河里面摸鱼泡澡。
家离大河近,陆家咀的这些崽儿就没几个不会水的。
一到河里,陆东临和陆东福一头就扎进了水里面,溅起老高的水花,跟鱼一样一个猛扎沉下去,再浮起来就去了老远的地方。
再热一点,有大人在家里也呆不住了,三三两两的到了河边上,还有妇女提着篮子,篮子里面装着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之后铺在河边的红蓼上面晒着,人在河里坐一阵,连人带衣裳从头到脚都能搓洗干净,大概这会儿是队上这些人一年里最干净的时候了。
陆东临在水滩里面扑腾了一会儿爬出来就听见有人喊他:“哟,东临娃,我听建民娃说你现在用功的很,一天到晚都在看书写字,今天咋舍得往河坝跑了?不怕你嫂子整你?”
陆东临甩了甩头上的水看着周贵财道:“可别乱说啊,那是我姐,还没过门呢,不能喊嫂子。”
“哟,你知道的还挺多。不是都住你们家几个月了,过门跟没过门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们家的人了?”
陆东临总觉得这话有点部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十三四的年纪,有些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
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就没区别了,没区别那还办酒干啥?”
周贵财道:“办酒那是你哥为了能跟人正大光明的在一起睡觉,办酒之前得偷偷摸摸在一起睡觉。”大老爷们说话,荤素不忌:“你小嫂子长的那么好,住你家这么长时间了我就不信你哥能忍住?哎,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嫌弃人不懂却在那叨叨个不停。
陆东临哼了一声:“谁说我不懂了?”
“呵,真懂啊,你懂啥啊你?”
陆东临一头扎进水里,在水滩中间冒出个脑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我懂你这话啥意思呀!贵财叔,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队上那些婆娘一样喜欢乱打听说是非呀?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温婉姐一直跟我姐住一块,我哥跟我住一块,他们的事情我要是都不清楚你一个外人比我还清楚?”
周贵财呵呵笑:“清楚个啥呀你,等你再长几年想要女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啥玩意儿呀?
陆东临这会儿打破头也想不出来。
在水里面又泡了一阵就起身往回走,走半道上迎面遇到几个人抬着个滑杆急匆匆的的过来。
刘朝兴,刘大全,还有陆明清他们。滑杆上面坐着的是肚子大的跟要炸了一样的那个叫胡秀娟的女人,这会儿哼哼唧唧的在叫唤,哭不像哭的有点吓人。周美英黑着脸挎着个包裹小跑着跟在后面。
他主动的跳到坎子下面给让了路,招呼了一声也就陆明清点点头然后就急匆匆的走过去了。
陆东临一口气就跑到家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温婉在新房里面睡午觉,张红英在纳鞋底子,陆春娥则在写作业。
陆东临到了房檐下面的阴凉处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娘,我刚刚看见刘朝兴他们了,刘大全他媳妇好像要生了,坐着滑竿让人抬着往公社那边去了。”
陆春娥停了手上的笔:“要生了是要找接生婆的吧,去公社干啥?这会儿太阳正大,可别把人晒出个什么问题来。”
张红英手里的鞋底子顿了一下又继续用锥子锥起来:“晒出问题那也是活该。这女人生孩子哪个不疼哪个不危险,都是那么熬过来的,偏偏她就比别人精贵,瞧不上队上的接生婆,非得去医院。咱们这到医院多远,这天气,要是在半路生下来,那不仅大人遭罪,孩子也得跟着一起。”
陆东临不懂这个,陆春娥听人说过一点,似懂非懂。
张红英就继续道:“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最虚的,在鬼门关上走来回可不是骗人的,生孩子不能见风,生完坐月子也不能见风,孩子生下来那就更不能见风了,那不注意以后是会落下病根的。生孩子这种事情全靠女人自己,不管是接生婆还是卫生院的大夫,那也顶多给你鼓鼓劲,还能帮你生不成?要生就在家里好好生,好好的往医院跑,自己咒自己生不出来有问题还是咋地。”
陆春娥道:“二堂嫂也要生了吧?我上天看见她整个人都跟肿了一样,脸大了一圈,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那是浮肿,怀了孩子后期都是那样,孩子在肚子里面喝着大人的血,脸色哪能好的起来。”
陆东平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往新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不死心的问张红英:“娘,是不是女人结了婚都会生孩子?”他昨天才见过李来英,今天又看见了胡秀娟,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和之前判若两人,那肚子大的跟扣着一口锅一样,随时随地都要炸开似的。
浮肿的脸,哼哼唧唧的哭声,一响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张红英看了他一眼道:“女人结婚不就是为了生孩子,不生孩子不给人传宗接代哪个要?”
是这样吗?陆东临陷入深深的疑惑和担忧之中。
晚上躺下之后,他看着黑咕隆咚的房顶半天都睡不着,喊了陆东平一声:“哥!”
陆东平刚刚躺下,应了他一声:“嗯!”
“哥,你跟温婉姐结婚只是为了生孩子吗?”
陆东平???什么玩意儿?
陆东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不死心的用脚蹬了他一下,又喊了一声:“哥,你咋不说话,睡着了?”这也太快了吧?
“大晚上不睡觉你欠收拾是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跟温婉姐处对象结婚是不是就是为了生孩子,温婉姐要是不生孩子你就不要她了。”
陆东平愣了一下双手交叉着枕在头上面道:“说什么屁话呢,我都还没想过生孩子的事情呢,我喜欢她稀罕她才处对象,才结婚的。”
陆东临道:“可是我听人说,女人一结婚就会生孩子。”
“陆东临,我跟你讲,你要选择上学你就给我好好上,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一天听队上那些婆娘早晚的乱嚼。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的,这是你这个年纪该操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