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赵桂枝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质朴的年代里,也能发生语言通货膨胀的事儿。像这种夸张的论调,她本人当然是没少听。
她上辈子啊,就没少听人说什么好吃哭了,但其实味道也就那样,是还行,但真没到哭了的地步。
还有什么封神之作,你真要计较这个的话,搞不好说这话的那个人,整个首页就是一出封神榜。
至于什么绝了、绝绝子,听过拉倒,是不会真的难吃的,可也不会有多好吃的。
上辈子面对这种夸张到浮夸的赞美之词时,赵桂枝特别淡定,她觉得懂得都懂。可这辈子,尤其是这种直面而来的夸赞,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啥东西那么好吃啊?哟,这看起来真不错。”
“肉啊?肉串得多少钱呢?真的好吃啊?”
“要不,我也来一串?”
大堂嫂大手一挥:“买!这肉串好吃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质朴的乡亲们一听这话,顿时连最后的顾虑都打消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价格最贵且数量最多的素肉串,反而是最快卖完的。
赵桂枝:……
她错了啊!
就不该找虎头来当托儿,虎头吃起来是很想,但他的嘴只能用来吃,不像大堂嫂,边吃边叨逼,简直就是唢呐成了精。
江母本来是有些不乐意的,她这人吧,一贯就特别小气,关键是这还不是吃一口的问题,而是实打实能卖钱的。可她这人也特有眼力劲儿,一看大堂嫂大嘴巴这么一吆喝,立马招来了不少人,当下就改了想法。
“来,你再尝尝这个豆干,味儿可好了。还有烤馒头,饿了吧?这一上午的,都赶不及回去吃午饭了,先垫一垫。这烤玉米啊,我敢说你这辈子就没吃过烤成这样的玉米,尝,必须尝!”
大堂嫂也不挑食的,江母给她啥,她接过来就吃。
又因为江母不停的在跟她搭话,问她好吃不?味儿咋样?要不要多放点儿辣椒粉,不然再刷一层香辣酱……
有人问,大堂嫂还能忍不住不叨逼?她是那种一个人就能唱一整场戏的人。
于是,原本还以为要拿回去的食材,在大堂嫂的助力之下,愣是售卖一空了。
尴尬的是什么呢?
江母这人太现实了,原先看虎头能招揽顾客,还会给虎头塞一两串。但虎头到底是个小孩儿,不能吆喝也就算了,他吃饱了啊!
吃饱了,就算嘴巴还很馋,他吃起东西来速度就会明显放慢,外加脸上也会没有那种期待的那种。
总结一下就是,宣传效果降低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江母直接就将目标对准了大堂嫂,只要她一吃完,就立马往她手里再塞。
如果说,虎头还是因为吃饱了才被迫下岗的,那么最为尴尬的就是大伯娘了。
大伯娘这人很沉稳的,这还不是江母给的评价,而是江奶奶。
江奶奶当初就是看中了大伯娘的沉稳,才重礼聘为长媳的。几十年时间过去了,事实证明江奶奶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大伯娘确实特别稳得住,通体的长媳风范。
然而,就因为她太稳了,江母十分得不待见她。
你说说看,你吃个东西咋就没声儿呢?让?让什么让!咱是让你夸,不是让你吃个串串都推来推去的。咋地?这是给你灌毒药啊?
最要命的是,大伯娘吃东西可秀气了,文文静静的吃着,全程一言不发,甚至还会下意识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挡在嘴巴前面,气得江母恨不得给她拍掉。
吃的过程中,你问她啥,都没有人任何结果的。等吃完了再问呢?
“嗯。是好吃的。”大伯娘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江母心说,就你这样的,吃了也是白瞎好东西!
扭个头,江母就将烤好的串串全塞给了大堂嫂,一串都不给大伯娘留。
赵桂枝要烤串、要抹酱、要撒粉,当然不可能再顾及到旁的事儿,她只是将多出来的挪到旁边一点,江母就懂了。偏生,大伯娘还是个要脸面的体面人,江母不给她吃,她也就不好意思要,只能苦着脸站在一旁闻味儿,以及看她家的倒霉媳妇儿吃。
终于,食材都卖空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赵桂枝来操心了。
“站了一上午我两条腿都站麻了,我坐那边歇会儿。”赵桂枝把偷懒说得理直气壮,转身就走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歇气。
不多会儿,二郎拿了一竹筒的水给她。
“哪来的?”赵桂枝确实渴了,接过来就喝。
“跟舅家的小孙女要的,娘给了她一串烤玉米,我让她给我们拿点儿水来。”二郎指了指村里方向,“娘和舅舅的关系不太好,但这跟小孩儿没啥关系,回头你要是再过来,也可以让她帮你拿些东西。”
赵桂枝没问两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对于当一个古代版本的老娘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让二郎帮她指了一下,认了认小孩儿,就忙着喝水擦汗了。
二郎在这边陪着她,三郎则在那头干活。
别看食材是都卖空了,可炉子的份量重着呢,三郎将剩下的东西归归拢,放在了自家那辆独轮手推车上,自己推着往前走了。
大伯娘今个儿买了不少东西,就索性将东西放在了借给三房的手推车上,二郎走过去顺手接过:“到时候我给放到你们家院坝上。”
“成啊!”大伯娘拿袖子抹了一把汗,“这天可真热啊!”
晌午过后,可不是最热的时候吗?
不过接下来应该会凉快一些,赵桂枝琢磨着,下次可以多准备一些素肉串,毕竟这玩意儿的利润太高了。
比起又热又累,肚子还几乎空空如也的大伯娘,大堂嫂可就太高兴了。
“我今个儿吃了好多的肉串啊!真好吃啊,太好吃了,桂枝你说你咋不是我儿媳妇呢?”
江母:……
二郎:……
赵桂枝:……
讲真,一句话下去直接得罪仨人,大堂嫂也是个能耐人。
哦,好像还不止呢!
“胡说!那是我二婶!我江虎头的二婶!”虎头急了,梗着脖子宣誓主权,“那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
大堂嫂一见他这么急切,顿时乐开了:“那是你二婶,又不是你娘。她要是你娘的话,你不知道得胖成啥样儿。”
虎头呆住了。
他还没有美丑的概念,况且在这年头,胖是个好词儿。他只是想着,要是二婶是他娘,那他岂不是可以每天都吃到好吃的了?
因为年岁太小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反正虎头是把“换娘”这个事儿写在了脸上。
江母嫌弃得要命,要不是家里就虎头一个孙子,搞不好她能把人丢了:“你消停点儿吧!醒醒!不想挨打就停止你那不靠谱的想法!”
虎头蔫巴了:“嗯,我学问做不好,二婶不会要个笨蛋当儿子的。”
赵桂枝:……
你就算是个学霸,我也不要的好吗?!
她干嘛想不开跟大嫂抢儿子?
要说赵桂枝只是在心里吐槽,那么二郎却是冲着虎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是推着车往前走的,但这又不妨碍他折腾他大侄儿。
“虎头,明个儿村学要重新开学了。”
杀人诛心啊!
二郎语气格外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直接就将虎头震得灵魂出窍,差点儿就给他当场送走了。
“啊?又要读书了啊?”虎头心态瞬间爆炸,“我可不可以不念书啊?”
“不可以。”这次是江母了,“明个儿就去学堂……桂枝,你明个儿想去学堂吗?”
在江母看来,这事儿还是要以赵桂枝为主的,尽管会损失中午那顿饭,但这个是可以忍受的。毕竟,留下幼娘还能帮她干活,留下赵桂枝只会陪着江奶奶叨叨她。
赵桂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钱家村的集市是什么时候开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钱家村是逢三,每个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春耕秋收停,下暴雨或者冬日里下雪停,年前最后一场是腊月二十三,年后第一场是正月十三。”江母对钱家村的集市那是如数家珍,毕竟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随后,她又给赵桂枝详细的说了其他地方的情况。
他们这一带,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都是三六九逢集的。初一十五则是庙会,但庙会的地点离大坳子村十分得远,基本上村里人都是不去的。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年前年后,腊月十五和正月十五,这两场庙会属于大庙会,会持续三天,不去就太可惜了。
赵桂枝暗暗记在心上,又品了品后,才回答江母刚才的问题:“那我明个儿不去学堂了,让幼娘去。正好我做点儿吃的,让二郎带去镇学,再送送他。学堂的话,我后天再去吧。然后逢六是哪个集市?算了,到时候娘一起去,我肯定是找不到路的。”
江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是同意了,当然其他人也不会反对的。别的不说,幼娘那个软性子,莫说她本身就挺喜欢上学的,哪怕不喜欢好了,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再说了,二郎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忙活了一整个秋收,又帮大伯家干活,还要准备这次出摊的食材,以及陪着练摊……
两口子都没好好处过,明个儿他就要回镇上的学堂了,怎么着都应该让赵桂枝送一送他,最好再做些方便携带的吃食,让他带着去镇上。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只除了一人。
虎头突然就“哇”的一声哭开了。
离他最近的江母被吓了好大一跳:“我还以为你拿了个唢呐在我耳边吹呢!”先骂了虎头一顿,骂痛快了,也出够气了,她才问,“你咋了?别告诉我,你又饿了,这才多会儿工夫?”
“没、没有饿。”
“那是累了?”江母还是心疼小孙子的,想着他一个小屁孩子跟着他们这群大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刚才在集市上也是走来走去的没歇着,当下便道,“那你坐你三叔那个车上,让他推着你。”
“我不累。”虎头仰着脸,眼泪汪汪的看着江母,“奶,我不饿也不累,我好着呢。”
“那你是哭着玩嘛?!”
江母顿时来气了,抬起手照着虎头的屁股蛋子拍了几下:“不准哭了!走!”
这时,走在前头的二郎开了口:“虎头哭啥?他还能哭啥?不想上学呗。”
“对!”虎头重重的点头,还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赵桂枝说,“二婶不想上学就可以不去上学,那我呢?我呢?这不公平!”
啊这……
道理还是有的,毕竟赵桂枝逃学是相当得严重。从最初每天都去,到后来隔天去一次,再后面经常两天或者三天才去。像这次,从秋收前她就嫌天气太热不想去了,一整个秋收忙下来,再算上明天,真的太久了。
赵桂枝默默低头赶路,假装无事发生。
对啊,她就是逃学了,特别快乐!
江母伸出手摸了摸虎头的小脑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虎头啊,回家叫你爷爷请你吃竹板炒肉好不好啊?”
“肉?”虎头顿时振奋了,“好!我要吃肉!”
问题是,竹板炒肉又是什么肉呢?
接下来的路上,虎头的小脑袋不停的思考着,琢磨着竹板炒肉好不好吃,为什么是爷爷请他吃,不能换个人吗?他觉得,全家里头做饭最好吃的就是他二婶了。
在走出了一段路后,虎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能换个人吗?不要爷爷做竹板炒肉给我吃,我想要吃二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