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大冬天的,家里又个随时待产的孕妇,早在两个月前,江母就弹了几床新棉被,全都是极厚的十斤棉花被。别家那最多也就是被子厚实,褥子还是凑合的,或者干脆垫干稻草,再铺点儿破旧的衣裳啥的。可江家这边,却是连褥子都是极为厚实的。
别说被褥了,甚至连门帘都重新做了一套。这样就算进出门会带风,也好叫厚厚的门帘挡一下。
也因此,薛氏这屋里舒坦得很,只是因为通风不大好,空气中隐约有些血腥味儿,旁的倒是都挺好的。
薛氏人躺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厚被子,背后还靠着一个叠起来的小被褥,炕旁边是一个竹编的小摇篮,虽然一看就是旧的,但却是大郎早早寻出来仔细清洗干净又晒好的。
见赵桂枝过来,薛氏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这娃儿会赶在这天生出来。他倒是能耐,一出生就两岁了。”
旧时的说法,孩子一生下来就唤作一岁,待过了年则算两岁。
江虎脑这娃儿,赶在了大年三十晚间生出来,又还没过子时,等子时一过到了正月初一,可不就是两岁了吗?
这么一下,好家伙,出生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这娃儿就两岁了?!
赵桂枝明显懵了一下,心说这要是摊在自个儿身上,该有多亏呢,平白多长了一岁呢!甚至她上辈子都不爱说虚岁,周岁都妥当呢,不到过生日咋就不算长大一岁!
好在,她及时想起自己不是那个倒霉娃儿……
暗中松了一口气后,赵桂枝拿出了手里的小布包递给薛氏。
薛氏好奇的接过来一看,顿时急了:“送这个干啥?乡下地头没这个习惯。”
“为啥啊?”赵桂枝也奇了,“就算我是忘了以前的事儿,可大嫂你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吧?送新生儿银锁片和小银镯还能出错啊?”
搁在她上辈子,能送的东西倒是多得很。什么尿布啊奶瓶啊,婴儿床婴儿车啊,当然就算这些父母都准备好了,还可以送小衣裳小玩具啥的,咋样都成。
可这些东西,放在这年头就不大适合了,再说也没地儿买呢。
赵桂枝原先是真的不知道该送啥好,结果赶在年前收拾屋子时,整理嫁妆箱子发现了不少小孩儿用的东西。她拣了一个银锁片和一对小银镯,感觉这玩意儿男孩女孩都合适,还特地拿了块样子好看的帕子包了起来,就等着今天了。
“不是出了错,而是太贵重了。”薛氏还是执意推辞。
好巧不巧的,就在妯娌俩说话时,虎头猫着身子进来了,也不知道他在门口听了多久,把脑袋凑过来就问:“二婶,为啥我弟有这些,我没有呢?”
赵桂枝:……
这个问题就问得十分好!
她能说自己把这个倒霉娃儿给忘了吗?
略一寻思,赵桂枝果断的回答道:“你的礼物还在我屋里呢,等下你跟我去拿。”
“真的?那我可以自己选吗?”虎头高兴坏了,他就算再怎么没审美观,但银锁片和小银镯看起来闪闪发亮的,好漂亮啊!
“可以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爱惜。”
“好!好好!”虎头想也不想的连声答应。
赵桂枝就跟薛氏打了个招呼,在薛氏完全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就带着虎头出去了。
薛氏刚生产完,她的身子骨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她一贯体质就不错,加上孕期养得又好,生产时虽费劲儿但好歹没伤着根本。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刚生完孩子就立马下地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大郎进屋,薛氏忙不迭的开口:“虎头那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二弟妹好心送了咱们银锁片和小银镯,正巧叫他瞧见了,他非闹着要,二弟妹就带他回屋拿去了,他还说要自己来挑!”
原本,薛氏是个温柔的性子,但搁在这会儿她是真的温柔不起来了,想着赵桂枝自打嫁进来后就对自己很不错,还有卤味药包那事儿,把祖传的秘方都教了她,如今又……
“你赶紧去把虎头喊过来!不许他拿东西,顶好揍他一顿!”薛氏都急红眼了。
大郎忙宽慰她:“别气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你放心吧,咱们今年也赚了一些钱,回头再攒攒。你要是觉得欠了二弟妹人情,回头等她生娃儿了,咱们送一套更好的,别急啊!”
至于打孩子,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自打薛氏学会了卤味药包的事儿,大郎就从外头回来了,明年也不准备外出打零工了,有的是时间收拾孩子。
薛氏听了这话,心下倒是稍微安定了些。想想也是,一家子嘛,真想要还人情还怕找不着机会?
结果,才这么想着,就看到虎头哭唧唧的进屋了。
“二婶欺负我!”
一进屋,这倒霉孩子张嘴就告状,不等他爹娘追问,他就瘪着嘴委屈的诉起了苦:“二婶太坏了!我们村学好不容易才放了假,先生说回家只要背书就好了,不用写字的。可二婶她太坏了,她非要送给我笔墨纸砚和新书。她还让二叔回头教我新的功课,大过年的让我抄写,还说我要是不好好写功课,就不给我吃糖了……”
虎头委屈极了,他倒不至于真的哭鼻子,但这委屈他受不了!
“奶给了我压岁钱,红纸包里包了五文钱呢!二叔给了我一摞纸,二婶给了我一叠书!”
这边,虎头在屋里控诉他二叔二婶大过年不做人的行为,那边,三郎在外头大喊:“虎头你出来!三叔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是很棒的书呢!从明个儿正月初一到元宵节,三叔监督你抄写好不好?啧啧……”
学渣何必伤害学渣呢?
大过年的,虎头差点儿就被气哭了。
关键是,三郎还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就开始监督虎头大过年的开始用功了。甚至更过分的是,他还把虎头拐带到了自己屋里,美其名曰,让大哥大嫂能更好的照顾刚出生的虎脑,他就受点儿累帮着照顾虎头了。
他所谓的照顾就是,贡献出了自己的桌案和文房四宝,然后站在一旁看虎头抄写诗篇。
抄完了背,背完了就默写。
“读书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你多写多练,将来考个秀才不成问题!”
虎头:……
他就想回到年前,腊月里卖糖虽然要辛苦的跑去各个村里,但起码心情是舒畅的,嘴巴更是不用停。
也因此,等大房的丰收过来给江奶奶磕头拜年时,虎头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堂哥!咱们啥时候再去卖糖啊?”
丰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卖糖?糖不是都卖得差不多了吗?是还剩了一些,到时候拿去庙会上卖就好了。”
绝望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虎头此时此刻的崩溃了。
不过……
“庙会?!”
不止是虎头,连赵桂枝和幼娘都激动了。尤其是赵桂枝,她还从来没去过庙会呢!倒是曾经听说过,但也仅限于听说而已,关键是这玩意儿听着就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赵桂枝倒是没为难丰收,她只问江母:“啥时候有庙会啊?我能去不?”
一旁的幼娘也是两眼放光,但她不敢直接问,只拿眼瞧着江母。
江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去吧,让二郎三郎带着你俩去。”
虎头震惊极了:“我呢?那我呢?让我爹带我去好不好?”
“你爹要留在家里干活!”江母可不是那种惯着儿孙的人,之所以答应赵桂枝去庙会,一则是因为年前赵桂枝可做了不少事儿,还给家里挣了不少钱,二则也是想着让他俩去庙会转转,增进下感情,省得两口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话都没说几句。
可大郎呢?
不好意思,江母觉得大儿子还是留在家里干活比较好。干活,陪媳妇和儿子,逛啥庙会?就在家待着!
江大郎对庙会是真没啥兴趣,闻言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挑了空木桶去井边打水。
虎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在明确的意识到没人会带他去庙会后,他把心一横:“那我就留在家里跟三叔一起念书好了。对吧,三叔?你会留下来教我念书吧?先生教我的字,有好多我都忘记怎么念了,你就在家里教教我呗。”
三郎:……
他无话可说,只用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虎头。
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江母当然不会不答应。
只这般,人员重新调整。
赵桂枝和幼娘肯定是要去的,她俩都开始商量到时候要买啥了。至于二郎,则是带队的那个,毕竟真要放任那对姑嫂一起去,搞不好这俩就玩得忘了回家了。
又问了丰收大房的安排,最终江母拍板决定,约个时间大家伙儿一起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至于三郎,当然是留在家里教虎头念书写功课。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第71章
正月里的庙会是一直从初一到十五的,倒也不用急赶着去。
江家这边已经放弃了在庙会上售卖东西,就以单纯的逛庙会来说,哪天都差不多。等跟大房那头一合计,就决定初五再过去。
在这之前,江家人包括在镇上的二房一大家子,先照例祭拜了祖先,也去给已故的江爷爷烧了纸。
这些事儿倒是不用赵桂枝来做,确切的说,他们家是三房,原就不是主力,一应的事情都是由江大伯和大伯娘完成的,其他人多半就只是凑个热闹。而赵桂枝直接连热闹都没去凑,她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薛氏。
原本,江母是属意幼娘留下来的,但转念一想,幼娘翻过年都十一岁了,乡下姑娘说亲都早,像大房的秀娘就是十二三岁说的亲,隔了两年便嫁出去了。思及此,她便允许赵桂枝替了幼娘,毕竟赵桂枝有的是机会祭拜江家祖先,倒是幼娘也就只剩下仅有的几年未嫁时光了。
虎头也想逃避这苦差事,当然结果就是大过年的挨了一顿揍,次日一早的祭拜还得照样去。
赵桂枝就很心疼这倒霉孩子:“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你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孙,谁不去也轮不着你啊!”
“那我弟呢?”
“你弟这才刚生下来呢,这大冷天的,得有多缺心眼儿才会让个小婴儿去爬山拜祭?”
大坳子村背靠连绵大山,祖坟自是在山里头的,倒也不是很里面,可总归是免不了得爬山的。
虎头一脸的忿忿不平:“等他长大了一样得去!”末了又问,“你们初五去庙会啊?”
提到去庙会,赵桂枝又觉得这娃儿天生的缺心眼了。
怎么说呢?简直就跟她家小老弟有的一拼!
“你说你让三郎跟咱们去多好呢?有人帮着拿东西不说,你还能落个自在。三郎不在,你大可以跑去跟大房的扁担、板凳他们一起玩。这大过年的,你奶也不会逮着个事儿就揍你啊?你就是自个儿作的!”
说到这里,赵桂枝又觉得这娃儿是自作孽不可活,老想着坑别人,这下好了吧?连自个儿一起坑了。
最终,赵桂枝用一句话总结道:“你说你犯得着吗?”
虎头:……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跟三郎来了个两败俱伤。
孩子苦啊!
有苦他还没地儿说去!
就在虎头的懊悔之中,正月初五到了。赵桂枝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她倒也没啥需要打扮的,毕竟这大冷天的,又是毛帽子又是厚围脖的,她还提前让她小姨帮她搞了一副棉手套,为了熬过这一冬,她是操碎了心。
倒是薛氏那会儿还没生呢,赶在孩子出生前,照着赵桂枝从豆腐坊拿来的围脖帽子,给家里人都做了一份。
这一日出行,三房这边,从赵桂枝到幼娘,再到个大老爷们的江二郎,全都是清一色的全身武装。
再看大房那头……
“至于吗?怕冷就多干点儿活,铁定冷不着!”江大伯娘明面上课嫌弃了,等路上却悄悄的凑到赵桂枝跟前,压低声音问她这些东西咋做来着。
幼娘帮她回答了:“大伯娘你问我们大嫂去,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