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寂如雪
江砚那孩子是个好的,又孝顺又勤快,长得还高大帅气,虽说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但她倒挺喜欢他的。
问题是江砚喜欢的是越灵,村里人明眼的都能看出来,她不想让自己女儿去趟这片浑水,偏偏甜甜听不进去,只说江砚现在又没谈对象没结婚的,越灵跟他不一定能成。
她听着这话头都大了,再想想儿子,对着越灵也是一片痴心,也是绝了。
十柳村,越灵看了一眼隔壁江家大门上挂着的门锁,这已经是江砚走的第三天了。
江砚走之前跟她说有事要去趟省城,她问是什么事,江砚却不肯回答,只说以后再告诉她,所以她也就没有多问。
至于赵佩佩的事她也问过江砚了,不过江砚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她一句:“如果真是我干的,你会怎么想?如果不是我干的,你又会怎么想?”
她当时仔细想了一下,又问他:“如果是你干的,那你是为了我吗?”
江砚笑了笑:“也许是。”
于是她回答道:“如果是你干的,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因为你把我放在心上,觉得我受了委屈才会为我出气,不然你跟赵佩佩又没有仇怨,何必上赶着跟她过不去呢!说实话,我喜欢有人这样不顾一起护着我!”
“不会觉得我手段毒辣?赵佩佩可是说了,我三番两次把她又踢回河里,是存心想要她的性命。”
“可是赵佩佩没死,她还活得好好的,证明你有分寸。再说手段毒辣,赵佩佩对我也见死不救啊,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我分得清好赖,没道理你为我出了气,甚至不惜把自己牵扯其中,我还假惺惺地站在高处对你指指点点,我还没恶心到那种地步。”
“再说了,我这人本质双标,只要你的毒辣不是对着我,也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那就无所谓啊。当然,如果不是你干的,那就更无所谓了。”
江砚听完越灵这番话笑了,笑得如同清风朗月,他摸了摸越灵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但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越灵从头到尾围观着这件事的神奇走向,她甚至还没出手,赵佩佩就已经被KO了。再结合她这些天来和江砚的相处,她自然不会真的还停留在对他的初始印象上,他的本性或许跟他表现在人前的一面有很大出入,但那又怎么样呢!
江砚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甚至在她受欺负后会不顾一起帮她报复回去,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样纯粹的,甚至有时候会稍显极端的保护欲更让人心折。
江砚这是第二次去省城了,去年他借着农机厂的名义跟队长请了假,说自己要帮着农机厂采购零件,队长给他批了三天假。今年,还是同样的理由,他一共请了五天假。
农机厂厂长是陈虎的叔叔,采购零件只是明面上的说辞,实际上江砚要做的事情跟车子有关——自行车。
自行车在这时候可是稀罕货,一辆自行车售价基本在一百七八左右,不仅如此,要买车,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票,自行车票。
不要票的自行车也有,不过光价钱就翻了好几番,一辆车买下来至少也得六七百,一般人是买不起的,所以自行车票是个金贵东西。
自行车票城里人搞起来都费老鼻子劲儿了,更别说乡下人了,至今十柳村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然以江建民家的情况,不至于买不起一辆自行车。
这时候世面上最流行,质量最好的当属沪城产的鹿王牌自行车,车架用锰钢制造,车身轻便结实,骑起来明显感到轻快省劲儿。这种售价最贵,一辆基本在180块钱左右。其他还有比较普通的蝴蝶牌自行车,一般有26寸和28寸两种。当然,当下最受欢迎的要属那种双管加固的支农型28寸重型自行车等,这种车性价比高,一般一百五六就能拿下来。
但无论哪一种车,没有票都是纸上谈兵,于是暗地里就衍生了一门生意:自行车组装。
自行车组装一般都是先到零部件市场或工厂淘零件,零件齐备了,自己将所有零件组装成型,然后再带着自行车主要部件的去上牌,之后才能上路。
组装车比整车要便宜二三十块钱,关键还不要票。所以搞不到票,手头又不富裕的人多半会选择买这种组装车。
江砚和陈虎两个人做的就是这种组装车生意,因为陈虎叔叔的原因,他们能直接用批条在零部件工厂提货,省城的零部件工厂专门生产各种机械零件,包括自行车、人力三轮、拖拉机、汽车零件等各种部件。
江砚他们从去年就盯上了这门生意,他们有配件渠道,风险小利润大,去年试着干了几天就赚了几乎上千元,今年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不过他们一年到头也就做几天这样的生意,一来农机厂采购需求不大,一年基本只出来一次,二来也得低调着点,毕竟这风口私人买卖查得特别严,虽然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被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江砚和陈虎一年到头也就做几天生意,不过他们这也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典型了,十柳村的人总是觉得江砚家里穷,实际上江砚可能是整个村里最富的人,只不过他会扮猪吃老虎罢了。
江砚为了省事,一般车子组装好了马上加价就地出售,不像有的人还拓展了农村业务,事先接受农村或者外地的“定单”然后组装,后者明显风险更大,但生意也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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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进城学习
“走吧!回, 今天打的猪草够用了”,庆平一声令下,山脚下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站了起来, 他们大的有十一二岁, 小的只有六七岁,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不大, 但都不是吃白饭的, 村里打猪草的活都是他们在干。
帮着村里打猪草是有工分的,只不过这种活儿轻省, 工分少, 大人看不上, 便打发着家里的半大孩子领了这种活计。
庆平今年十岁了,靠着打猪草, 他每天都能拿两个工分, 虽然不多,但好歹也能贴补一下家里, 村里像他这样的孩子很多, 他算是这些孩子的头头。
“庆平哥, 怎么不见越灵姐?”一个小男孩背起地上的竹篓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刚越灵姐姐还在他旁边来着,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影了。
“可能到那边摘酸枣去了吧,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庆林招呼让其他人先走,他一个人往那片长着酸枣的土崖边走去。
没走几步, 那个刚刚说话的小男孩跟了上来。
庆平摸了摸他的头:“南南,你先跟着他们回去吧,我去看看灵灵姐就行,不然你回去晚了你爸又对你动手。”
小男孩叫江南南,今年刚满五岁,是这帮孩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本来他这么小的孩子是不能来干活的,但他继母在队长那里闹了一场,说家里要断顿了,胡搅蛮缠了好一通,江建民怕自己不答应,回去受罪的还是孩子,便同意了让江南南跟着一起打猪草。
江南南是村东头江六六的儿子,江六六人如其名,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脾气暴,好吃懒做,说话做事不着边际,还爱对家里人动手,他前妻,也就是江南南的妈妈受不了他的毒打,在一天夜里收拾东西跑了,江南南两岁就没了妈。
江六六是个爱面子的,媳妇抛夫弃子跑了,他一下子成了村里人的笑话,在他的闹腾下,他老爹老娘很快给他在邻村寻摸了个媳妇,新媳妇是个寡妇,没办法,正经的大姑娘谁愿意嫁给江六六这种浑人,他家里条件又不是多好。
新进门的寡妇名叫秋荷,她男人前两年在矿上挖煤被埋了,夫妻俩没留下一儿半女,她对男人也没多深的情分,丧事一办,她就卷了男人的抚恤金包袱款款回了娘家,一分钱也没给婆家留。
在娘家呆了一段日子,她本来想再寻个人嫁了,但因为她之前对婆家做的事情太绝了,等闲人家根本不愿意要她,直到江六六的媒人找上门来,她便成了江南南的后妈。
江六六本来对唯一的儿子还是不错的,但自从前妻走后,他便有些不待见这个儿子了,江南南跟他妈长得太像了,一看见儿子的脸,他就会想起来那个让他丢尽脸面的贱人。
秋荷嫁给江六六后肚子很争气,进门的头一年就怀上了孩子,第二年开春就为江六六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把江六六乐坏了。
秋荷生下儿子后便有了底气,她早就看江南南不顺眼了,于是便整天在江六六面前上眼药,让江六六越来越讨厌这个前妻留下的大儿子。
最厉害的一次,她设计让江六六误会江南南要捂死她生的小儿子,江六六彻底爆发,把不到四岁的江南南打了个半死,从这之后,江南南挨打便成了家常便饭。
江六六稍不顺心就对着大儿子拳打脚踢,江建民为此跟他谈过好几次,但江六六这人不仅屡教不改,甚至回去还会变本加厉地收拾江南南。久而久之,村里人谁也不愿意管他家的破事了,毕竟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家事,掺和太多受罪的是江南南。
“庆平哥,今天我爸他们带着北北去外婆家了,晚上不回来,我不用急着回去了”,小男孩说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庆平也笑了,“那就好,咱们一块去找越灵姐,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江南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开心极了。
说起来越灵也是打猪草队伍的一员,她原本想着等村里的小学弄好了可以当个小学老师,但因为秋收的缘故,小学迟迟办不起来,她就只能先跟着这帮孩子混了。
她虽然是从城里来的,但没什么架子,也不会看不起这些村里的孩子,反而会在上工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讲故事,偶尔还会给他们带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糕点和糖果,这些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她有时候干活干累了,那些大孩子还会给她搭把手,小不点们也经常摘些花花草草送给她。
庆平牵着南南的手走到土崖跟前,果然越灵正够着摘崖边的酸枣。
“灵灵姐”,庆平出声叫她。
越灵转过头:“你们怎么过来了,猪草打够了?”
“嗯,要下工了,灵灵姐,你现在回不回?”
越灵:“回,你俩等会儿,让我把这几个摘完。”
“行了,走吧”,越灵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脚,又问了一句:“其他人呢?都走了?”
“嗯,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庆平回答。
“那你呢?小南南,你怎么没跟着回去?”越灵摸了摸江南南的小脸蛋,这孩子长得特别清秀,又不爱说话,她听人说过这孩子家里的情况,也见过一两次江六六打孩子时的疯魔样子,所以特别心疼这个小孩。
江砚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她听人说,江砚父母小时候打江砚比江六六还狠。
她看这个孩子,有时候就像是看到了江砚小时候。
江南南脸蛋红了红:“我爸他们去外婆家了,我今天不急着回去”,他特别喜欢灵灵姐摸摸他,抱抱他,每次灵灵姐亲近他的时候,他就觉得特别开心。
越灵看他脸红红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她从口袋掏出几个裹着糖纸的圆球形泡泡糖,给了庆平一个,又撕开糖纸往南南和自己嘴里放了一个。
“这种糖可不能咽下去啊,要嚼着吃,等把甜味嚼没了还可以吹泡泡呢,等会儿我教你们。”
“谢谢灵灵姐”,庆平最开始根本不愿意要越灵的东西,但他每次都拒绝不了,只要他说不,越灵就把东西硬塞进他嘴里,久而久之,他干脆就不拒绝了。
越灵上手把庆平的头发揉乱:“谢什么谢,小孩子家家的,你帮我干活我也没跟你这么客气啊!”
庆平憨憨地笑了笑,感受着甜味在嘴里迸发。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南南还跟着越灵学会了吹泡泡,反而是庆平,学了一路都没吹出来一个泡泡。
把猪草放到牲畜棚里,三人各自回家,庆平家住西头,就在山脚下,南南家里和越灵母女住的卫生所就隔了几户人家,所以她俩是一路。
回去的路上,迎面就看见赵厚和李月走过来,赵厚拉着架子车,架子车上装的全是割好的麦子,李月在后面推着,时不时把掉下来的麦穗捡回车上。
正几天正好是秋收,秋收时首当其冲的农活就是割麦子,这里的镰刀比苏北那边的小,刀口呈锯齿状,刀锋特别利,不需要磨,越用越快。要是干活时不小心被这刀割了手指,那就受罪了,这种刀留下的伤口很不容易封口,愈合后大半会留疤。
李月前两天就被割伤了,还是越诗给她处理的伤口。因为有伤,江建民就没再让她接着割麦子,而是让她跟车帮着把麦子送到山脚下的打谷场上。
“越灵,下工了?”赵厚累得不停喘气,正好遇到越灵,他就顺势停下来歇一歇。
越灵牵着南南停下脚步:“是啊,今天活干得快,你们这是去打谷场?”
赵厚:“是啊,这不趁着这几天天气好,赶紧得把麦子晒干吗?”
赵厚以前自认为是个吃苦耐劳的好青年,但才下乡不到两个月,他就推翻了以前对自己的认知,农村的一个秋收基本就要了他半条命,他可跟这里的老少爷们差远了。
秋收的这几天特别忙,他们几个知青也被分配了收麦子的活儿,这里的麦子长得很高大,如果直立着,差不多有一米三四高。割麦子时不用太弯着腰,割过麦子剩下的麦茬都有膝盖高,等麦子都收完了,队里会把牛放进去吃那些割剩下的麦茬儿。
麦子收完就得拉到打谷场晒干,晒干之后就是打谷了。这里打谷没有打谷机,也没有掼盆,而是把麦子堆到场上,赶着牛拉着几百斤重的石碾子转着圈儿踩。期间还得有人把脱了粒的麦秸用叉子挑开,等谷粒堆到一定程度时,用铲子铲到另一边扬场。
总之这些活繁杂又琐碎,干起来是真的辛苦。
越灵:“是啊,这两天天气好,是得趁着时候,不然下雨的话就麻烦了。”
赵厚和越灵客套了几句,李月一句话也没插,她压根不想搭理越灵,怎么说呢,人比人,气死人。大家一样是知青,其他人累死累活在大太阳底下拼命干活,就想着多挣点儿工分填饱肚子。但越灵偏就特殊,她妈妈一天天拿着满工分不说,她自己也娇气,跟着一群孩子打猪草每天混个两工分,全村哪有像她一样自在轻松的。
越灵可不知道李月在心里不忿,她只在知青宿舍住过一两天,大家根本没有多熟,顶多碰见了客气几句,除了张晓梦跟她有来往,其他人自从她搬走了就没见过几回。
到了家门口,越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南南,你爸他们走了,你家大门是不是锁着,你有钥匙吗?”
南南:“我家门口的大石墩子下面还有个钥匙。”
越灵比了比南南的个头,就算有钥匙这孩子也够不到门上的锁子啊,“走,我跟你过去看看。”
南南点头,晃着越灵的手走到自家门口,但他在石墩子下面摸了半天也没摸见钥匙,明明以前他们出门一直把钥匙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呢!
越灵看南南找了半天都没找着钥匙,她猜想可能是南南那个继母搞的鬼,她上前把南南拉起来:“算了,别找了,你今晚在姐姐家住一天吧,正好晚上还能陪姐姐说会儿话呢!”
南南闻言眼睛发亮地看着越灵,他有些害怕,又有种莫名的期待,“其实,我去奶奶家也可以的”,南南不想给越灵添麻烦,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就去姐姐家,你忘了,姐姐家诊室隔间里有好几个床呢,你就睡那里!”南南奶奶根本不待见南南这个孙子,她有一次还撞见那个老太太捏着南南的耳朵踢他,想想也知道,这孩子去了他奶那根本没什么好事。
没给南南犹豫的机会,越灵直接拉着他回了自己家,南南被拉得一踉跄,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掌,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灵灵,这是?”越诗听见女儿的动静,她从房里出来,就看见女儿手里牵着一个陌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