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小青梅 第111章

作者:八月于夏 标签: 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甜文 穿越重生

  在看清来人以及来人手上的东西后,秦尤眼底的光倏然熄灭,像一捧焚烧殆尽的灰,再也亮不起一点火星。

  整个人也不挣扎了,像团烂泥似的软在地上。

  褚遇将蒙舍的人头用力一掷,砸在秦尤脚边,朗声道:“秦贼,老子给你送来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褚遇今夜受了点轻伤,面庞几道血痕,铠甲亦是遍布干涸的血渍。这位熬了一宿又与南邵军激战了半夜的老将军却无半点疲态,神采奕奕,中气十足,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朗声大笑,对那数千名兵将道:“蒙舍虽死,但他身边的几名亲信已被我们生擒,供出了秦尤与凌若梵。依大周律,通敌卖国者,判凌迟处死!本将知晓你们是被秦贼与凌贼逼着骗着为虎作伥,今日本将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看你们懂不懂抓住良机了!”

  -

  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叡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铤而走险,勾结南邵之事俱是秦尤出面。也因此,当凌若梵的名字一出,别说秦尤了,便是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变了脸色。

  凌若梵背后之人是凌首辅,凌若梵若是定了罪,那位身居高位的首辅大人又当如何?

  都说当今圣上是凌首辅慧眼识明君,三度跪请,才将康王请出了康王府,登基为帝的。

  过去几年,凌首辅可谓是颇得圣宠。

  可眼下这形势,皇帝与凌首辅莫不是决裂了?

  率先出卖秦尤,对着褚遇俯首磕拜的,是他平素最为信任的两名副将。不管是七年前的谋逆案还是今日与南邵的通敌案,这两人俱都知晓所有的底细。

  至于旁的小兵小将,大多不知晓秦尤与南邵的无耻勾当。眼见着副将大人都上前认罪,忙跟着掷下手上的兵器,磕头认罪。

  秦尤目眦欲裂,想大声怒骂那一群背主者!

  可喉头剧痛难忍,似是断裂了一般,除了破鼓似的“嗬嗬”声,根本发不出一个字节来。

  褚遇扭头望向霍珏,蹙了多年的眉心似是终于在此刻舒展开来。

  “霍大人,左参议凌若梵尚且还在参议府里。御史在外,身负皇令,可替皇上立断。还请大人亲自跑一趟参议府,捉拿要犯。”

  左参议府。

  凌若梵自打入夜后,便眼皮直跳、心神不宁。

  书房的烛灯燃了一宿,几位幕僚头一回见他如此烦躁,忙安抚道:“咱们参议府的探子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报一次信,眼下褚遇在平谷关遇险,定然是十死无生。秦将军前往平谷关,按计划怕是已经‘逼退’了南邵军,想来秦将军很快便会派人传来捷报。”

  幕僚说完,见凌若梵面上的焦虑稍减,心里头正得意着他在凌若梵面前又出了一回风头,忽地一声重重的撞门声从后传来。

  他忙回头望去,便见书房的门被人用力踹开,走进来五个身着夜行服的探子。

  这几个探子幕僚们并不陌生,是凌若梵最得用的暗卫,平日里不知替他杀过多少人。百姓也好,官员也罢,只要是不服凌若梵不服秦尤的,都活不过三日。

  弄得一整个青州风声鹤唳,再不复卫家在时的热闹祥和,整座城市像是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眼下这些探子问都不问,便踹门而入,别说凌若梵了,便是他们几个幕僚都面露不满。

  同时心底疑窦顿生,这几人一贯来听凌若梵的话,说是走狗都是抬举了的,怎地今日竟然这般无礼?

  正想着,便听得为首的探子冷冷一笑,道:“小的特地来给诸位大人报个喜,鏊金谷大捷,南邵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屋子里的人一听,也顾不得责怪探子们的无礼行径了,面上俱是一喜。

  可很快又反应过来,哪儿是鏊金谷呢?分明是平谷关呀,蒙舍明明说了,平谷关取褚遇的狗命,再假装被秦尤击败的!

  众人还欲多问,那五名探子倏然大步迈入屋内,“哐”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唇角勾起,面上的笑容跟恶犬一般。

  “秦尤那通敌卖国的狗贼已伏法,接下来,该你们了!”

  “大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凌若梵疾步上前,厉声道:“可是忘了你们的父母妻儿全都在盛京?你们自己的命不要,难道连他们的命也不要了?”

  凌若梵捏紧了手上的折扇,面露厉色,可后背心早就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白毛汗。

  一整夜的不安似乎都落到了实处,此时他再是迟钝,也知晓定然是哪里出错了。

  秦尤那蠢货多半是中了陷阱,而参议府的暗卫早就背了主!

  凌若梵强行稳住心绪,当务之急是保住命,离开青州。

  只要回到了盛京,自有父亲收拾青州这边的残局。

  原以为方才那话一出,那些暗卫至少会痛苦挣扎一番,谁料那几人竟然仰头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凌若梵最恨旁人对他这般怠慢,再端不住那端方持重的模样,一时面色狰狞。

  “大人放心,我的老父老母早就被你这样的狗官害死了!”一名暗卫慢条斯理地将长刀架在凌若梵脖颈处,道:“现在,还请大人跟你这群狗儿子滚到院子去!”

  -

  偌大的院子,种满了常青乔木。明明是萧瑟的秋日,可庭院深深,绿意如云。

  然在这一片绿意中,却有一株被大火烧掉一半却又断木重生的异木棉。

  霍珏静静望着这株异木棉。

  说来,这异木棉还是从前祖父亲自栽下的,只因祖母爱这树上开的花。

  原以为那场大火后,这里本来什么都不剩的,却不想,还有一棵死后逢生的树。

  明明伤口早就成了一团乌黑的碳灰,可在那死气沉沉的黑碳里偏偏横生出一截枝桠。那枝桠奋力往外生长,寻着光,寻着雨露,竟真叫它生出了绿叶。

  这是死亡里孕育出来的生机。

  霍珏摘下头盔,缓步上前。

  掌中绿叶分明稚嫩柔软,却在这萧萧寒秋里,别有一番傲骨峥嵘。

  “主子,凌若梵到了。”何宁上前悄声道。

  霍珏淡淡收回手,转身望向来人。

  上辈子,凌若梵与秦尤害死褚世叔,青州军尽数落于凌若梵之手。凌若梵凭借在青州立下的“功劳”,步步晋升,回到盛京便成了正四品通政司左通政。

  霍珏曾远远望着他从金水桥缓缓行过,周身气度温润如玉。

  那时他听闻此人在青州之时,便爱手执一把素色折扇,头插木笄,与人一壶清茶,论天下论苍生。

  曾经的大哥便是如此。

  可凌若梵到底不是大哥,大哥从不在他那折扇里镀金,也从不在木笄里镶玉。

  大哥那把素色折扇是阿姐与他做的,头上的那木笄亦不过是自己的练手之物,正是因着是阿弟阿妹亲手所做之物,这才日日夜夜携带于身。

  霍珏冷淡的目光缓缓扫过凌若梵腰间别着的扇子,长手一掠,指尖便多了一片叶子,随即轻轻一弹,枯叶成刃,无声无息地划破空气,“叮”一声击落那把扇子。

  “青州的卫大公子卫彻,岂是你这宵小之辈能学?”

  凌若梵身体一震,方才只觉一道劲风从腰间擦过,快得他甚至没看清眼前这男子是用何物击下他的扇子的。

  他豁然抬眼,那双与凌叡生得极其相似的凤眸定定望着霍珏,明明这人说话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喜怒,那双黑沉沉的眼也无波无澜。

  可一与他对视,凌若梵便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仿佛自己站在他面前,不过就是一只邯郸学步的可笑蝼蚁。

  “你是何人?”凌若梵眉心紧蹙,“你可知我是谁?这左参议府岂是你们想闯便能闯的地方?方才你们说秦将军通敌卖国,可有证据?况且,便是秦将军做了卖国贼,又与我何干?”

  霍珏不作声,只微微垂眼,从何舟手里接过一把长剑。

  凌若梵目光从那把泛着冷光的剑,一寸一寸挪到霍珏的脸。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极其俊美,凌若梵自诩自个儿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可同眼前之人相比,饶是他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比之不及。

  然外貌不过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上那种的风华。

  那大抵是一种……父亲希望从他身上看到的东西。

  父亲自小就对他寄予厚望,他识的每一个字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

  那时父亲常常同他道:“总有一日,凌家会在我们父子二人的手上再度发扬光大!”

  此次青州事败,父亲定然要失望了。

  这念头刚起,他眼底的懊恼尚未散去,胸口骤然一痛。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人手上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了他的心脏。

  凌若梵不敢置信地瞪着霍珏,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敢杀他!

  霍珏望着凌若梵,道:“本官乃都察院监察御史霍珏,左参议凌若梵勾结南邵,伙同大将军秦尤,欲祸乱青州,置青州百姓、大周疆土于不顾。人赃并获之下,此二人却拼死抵抗,不欲回京受审。本官既然身负皇命,今日自是要替皇上依法斩杀逆贼,以护大周边关之太平!”

  凌若梵嘴唇蠕动,想扭头去喊身边的暗卫救主,却只看到一张张嘲讽的快意的脸。

  胸口雪白的衣裳很快被鲜血染上,“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抬起眼一脸怨毒地盯着霍珏。

  他何曾拼死抵抗,不欲回京受审?

  分明是眼前这人要趁机杀人!

  “你……血口喷人,父,父亲,会替我,报,报——”

  一个“仇”字尚且未脱口,一只穿着皂靴的脚忽地伸了出来,将他一脚踹在地上。

  暗二冷肃着脸,嗤了一声,道:“你父亲马上就要去大理寺狱了,还报报报,报你个犊子!”

  暗二在青州呆了数月,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且不说他在青州如何将自己当成土皇帝,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就凭此次他那首辅爹勾结北狄想暗害国公大人和肃州的百姓,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暗二骂完一句,也不管凌若梵断没断气,转头看向霍珏,道:“霍大人,可要我将此人丢出去喂狗?让他死在这儿,都脏了这块地儿!”

  霍珏淡淡摇头,道:“将凌大人的尸首好生保存好,务必要送回去盛京给凌首辅。”

  凌叡有多看重权势,就有多看重凌若梵这儿子,甚至比宫里的大皇子还要看重。

  大皇子生在宫里,凌叡不曾抱过他,不曾教过他一个字,连话都不曾多说过一句。

  凌叡此人寡情,对大皇子,更多的是利用之心,何曾有过什么父子之情。

  可凌若梵不同,凌若梵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用足了十二分的心血。

  当初卫家遭难,他偷偷派人到青州想要掳走阿姐,不就是想着让凌若梵借着阿姐的凤命,有朝一日坐上那位置吗?

  凌叡表面温和儒雅,实则自大狂妄,野心勃勃。但因着自小寄人篱下的境遇,心底始终自卑。

  仇视世家,同时又渴望成为世家。

  凌若梵与其说是他儿子,倒不如说,是他所渴望成为的另一个自己。

  出生在权贵之家,有一个手握大权的父亲,从小便得父亲看重,得世人称颂,鲜花着锦地度过一生后,死后还能青史留名。

  七年前,大理寺狱与刑部枉顾都察院的异议,草草定了案,判先太子与卫霍二家谋逆,之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三府。

  如今,他将凌若梵一剑杀了。

  远在盛京的大周朝首辅很会便能品味到,那未经公正审判,至亲之人便被匆匆定罪诛杀的痛苦。

  杀人者,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