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興昭五
“不瞒着,广而告之?”卢氏刺了萧钤一句,萧钤是一时接受这等消息,倍受打击,话脱口而出,都不像样了。
卢氏一刺,他才意识到说错话的人是他,是他!
“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卢氏叮嘱一声,萧钤给了卢氏一记他又不傻的眼神,岂能将这等事告之他人。
“当如何?”事至于此,已然成了定局。无能改变之事,需得想想如何解决其后果才是。萧钤真是要为难死了!
卢氏道:“七郎心中有数。”
旁的话,卢氏是不可能完全告诉萧钤。一个女官都能把人吓得不轻,更别说其他了。
萧钤焉能无所觉察,巴巴地瞅着卢氏瞧,瞧得卢氏毫不客气的将手掌遮住他的眼睛,“明知我不说,非要问?”
言至于此,萧钤便明了,卢氏不愿意说。
“罢了罢了,我既帮不上忙,不问就是。可五娘,是不是该早些让她回来?”萧钤忍不住,别的事也就算了,萧宁一直呆在扬州,总不是个事儿。
“扬州事未毕,你莫忘了有一个人还活着。”韩潜活着,就代表韩家还有人,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们萧家便不可能定得下心,自当想方设法将人解决。
“罢了,罢了。”萧钤无奈地握住卢氏放在他双眼上的手,握在手中。
“可欢喜?”卢氏侧过头含笑而问,萧钤原是有些郁闷,闻卢氏所言,露出笑容,“欢喜。”
本为世族之一而已,不想儿子争气,打下江山,将来他们萧家不仅仅是世族,更是皇族。
江山传承,千秋无期。
“既欢喜,外面的风言风语,且若不闻。我们家里靠你,你跟孩子们说好,让他们安心静心,外头的人再怎么肆意挑动,都无事。若是我们自己家的人闹出事来,才是真正叫人得了便宜。”
卢氏如同哄孩子一般的哄着萧钤,萧钤道:“孩子们都只为七郎操心一样而已。”
子嗣子嗣,谁家也没想跟萧谌争什么,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定各州,天下定,他们心中的大石同样得以定下。
“无妨。”卢氏反而不急,宽慰萧钤。
***
萧宁并不知家里因她的事闹得不小。她在扬州迎来了新年,迈过这一年,萧宁十岁。
天下九州,萧氏已占其六,其他各州亦各有所得,雍州此刻,萧谌面对的压力,萧宁完全可以想像,然而一点都不厚道的认为,就得让萧谌出面处理。
萧宁在扬州想看自家父亲的戏,甚是以为此时面对子嗣单薄的问题,萧谌迟迟不肯登基,定有人提出疑惑。他们内部有问题,外部何尝没有。
败于萧氏之手,损失惨重的曹根,借皇帝之陵寝得以拦下萧氏攻势,眼下,他们观雍州有异,不趁机操作,乱雍州,岂不是傻。
果然,入冬后,雍州接二连三传来一阵阵流言,皆道萧谌是无后之人,因而自问无法传继江山,更无颜称帝一统天下,是以至今不称帝。
流言愈演愈烈,一时间各州传遍。
如此一来,流言四起,人心异动,雍州本就不太平,偏在这个时候,萧谌丢出公开选官一事。言及眼下各州空缺,大兴皇帝不在,可选暂代之人。
所谓暂代之人,那是对尚未正式登基的萧谌而言,一个缓冲。
所谓的代并非代,而是真正掌权之人,这个道理,一群人都明白。
比起所谓的子嗣之事,如今萧谌大权在握,兵强马壮之人,天下再无人与之争锋,且其擅用于人,颇得民心。
值于此,萧谌既提出当众选官,这等从未发生过的事,何尝不令人期待。
“凡以有能者,可造福百姓,为天下安者,皆可报名。所谓取才,不仅以德,而以能。”
萧谌让人公布的选官之公文,便是如此写的。
随后有人大声问:“不识字的可否?”
此问落下,引得一旁同样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不识字也能当官,这是什么话?”
无人认为这样的事有可能发生,指向一旁提出此问的人,带着叫人无法忽视的轻视。
可是那问话的人并不以为然,“你们笑甚?明明是这公文上自己写的,凡有能者,可造福百姓,为天下安者,皆可报名。并未要求需得识字。”
“你不识字,哪来的本事造福百姓,安天下?”公文上确实没有写得要识字的,只是大家都一致认为,有才有能之人,必然是识字之人。
不识字的,便无才无能?
青年抬起头骄傲地道:“谁说须识字才能安天下?造福百姓?
“欲安天下,解百姓之难就是。百姓难为何?不过食不能饱,屋不能遮风挡雨。若解百姓之忧,便是造福百姓,可安天下。这须识字之人方可成?”
面对这样一个说话的人,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不能说青年说得不对,但能提出这样想法的人,何尝不是引人深思。
“你既不识字,如何一探你是否有能?”这时候的人群中,有人针对青年的问题,提出了疑惑。
“我们不当官的,不通其中道理,当过官的人,必知其中官该如何当。拿了当官该处理的事一考便知。”青年随口而答,乍然一听觉得太过轻率,细细一想,说得倒是在理。
“既认你为有能之人,自可试试。”一旁的人中,有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问:“你是何人,让人去试就去了,若是颜面尽失能寻你?”
“想是敢承认自己大字不识的人,必不畏于人言。”青年面带笑容,气度不凡之人这般接话道来。
自认大字不识的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试一试,成则成,不成则不成,有什么大不的。”
“你去报名,得有人愿意给你报名才成!”大字不识之人,谁能认为他说的话可信。
纵然是一旁让他大可放手一试的人,又拿什么来保证。
“为何不能?你姓甚名谁,我即为你登记。”那一位并不认为不识字的人不配参加选官之人,这一刻轻声问。
这下众人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都在暗自思量,这一位是何人。
众人之疑惑,那一位体贴地为他们解答,“某骠骑将军府长史孔鸿。”
不错,这一位正是孔鸿,他既自我介绍,正好程逵行来,身后跟着黑衣玄甲,朝孔鸿抱拳道:“长史,诸事已然安排妥当,是否现在敲锣打鼓?”
“可!”孔鸿一个可字,程逵马上挥手,意示手下人办事去。
很快街道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更配合一阵喊话,“凡以为有能者,可安民,可解百姓之难者,均可报名参加选官。”
这才刚过年,便有这样的劲爆的消息传来,无人想得到。
然那一位自认不识字,偏又想当官的人,这一刻举起手道:“长史,我报名。”
孔鸿面带笑容,并不因位高而轻视于人,更不因他们位卑而无视于他们。
“请。”第一个报名的人,孔鸿亲自到一旁早已备下的案上,沾了纸墨,登记在案。
如此一来,引得一众哗然,交头接耳的询问,“不识字竟然也可以当官?”
“三日后卯时首选,请准时前往骠骑将军府,这是入府令牌。”孔鸿在众人心存疑惑时,已然取过一块自制的令牌,黑漆漆的令牌写着一个选字,握着令牌的人自是欢喜无比,“我定准时到。”
朝孔鸿作一揖,这一刻的人欢喜得人人都看得分明。
“女子可报名否?”这时候又传来一阵询问声,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身大紫的曲裾服,目光灼灼。
孔鸿看了一眼,不难看出他的眼中流露出为难。
“怎么?你们不管是求贤令也罢,无类书院也好,都不拘女子参与,当官,谁说女子就当不成官了?
“你们男人能当官,我们女人有什么不能的?你们想不让我们当,给出个像样的理由。”
中年女子得不到孔鸿的回答,甚不客气地一个箭步冲来,停在孔鸿的面前,非要孔鸿给个答案不可。
“自来并无女子为官。”不用孔鸿说话,一旁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喊了出来,毫不掩饰。
“自来没有便是对的?按你们的法说,若是自来没有便不该有,皇帝谁也别当,都别想什么繁衍子嗣。用不着。人活必有一死,都是要死的,何必生这一回。”中年女子话说得十分彪悍,连这生死一事都可论来。
“岂可同日而语。”面对这狡辩,不喜之极的人何其多。无奈寻不出反驳的理由,气呼呼的挥手,别过头,羞与中年女子争论。
中年女子敢出面,非要与他们论到底了,“有何不可同日而语?
“取士以才,取才为官,这是你们雍州自己说的话,我若无才,你们不用我,我无话可说。倘若你们敢因为我是女人,非不让我当你们的官,我必一把火烧了你们雍州。”
哇靠!这位敢放话,震惊了所有人。
“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半响后,终于有人说出了许多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不料中年女子一个箭步上去,将人直接提拎起来。
不屑轻蔑之言,出自那么一位20来岁的青年,说完了,万万想不到中年女子竟然动手,而且动得毫不避讳。
最要命的更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他瞧不起的女人提拎起来,奇耻大辱!
脸色胀红,又气又急的人在这一刻,使出吃奶的劲想掰开中年女子的手,好让他的脚可以落地。
被提拎起来,脚不着地,太没安全感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不想想你是谁生的?看不起女人,叫你们男人自己生孩子,如此只管将女子全杀光就是。”中年女子臂力惊人,提着一个成年的男人,面不改色,中气十足的反驳,这本事,不服都不行。
“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看挣扎不开,男子显得更气弱了,然而想让他认输,不成,绝不可能!
“呵,你也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君子?你不是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中年女子明显不是好欺负的那个!
青年被噎得半死,这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谁能救救他,让他下来?
“夫人有礼。敢问夫人尊姓大名?”关键时候,寻常人真不敢跟眼前这位,一个不高兴就把人提起来的女子说话,唯孔鸿,那是见多识广的人,再厉害的女子,多少讲点理的。
“本姓公孙,一定姓刘,你唤的公孙夫人就是。有事儿?”自称公孙夫人的这位倒是个不迁怒的人,这时候面对孔鸿,亦算是和颜悦色地问。
“有话好说。不如你先把这位郎君放下来?”孔鸿仅是劝说,作为一个主事的人,总不能当作什么都瞧不见,由着人把人继续提拎着,再让他丢尽了脸。
公孙夫人道:“你觉得他说得在理?也认为我们女人就不该当官,再有本事都不该?”
谁都听出公孙夫人言语中的不善,谁要是说错了话,事情没完。
孔鸿作一揖道:“夫人亦言,萧氏所出求贤令也罢,今日之取官公文也好,皆以能而用之,岂有轻视女子之意?需知我们萧氏小娘子,冲锋陷阵,上阵杀敌,保国卫民,安民抚恤,我们各州百姓谁人不心中敬服,更无半点轻视之心。
“夫人既是有才之人,且以才展之,叫天下为之折服就是。以威严恐吓于人,不可取。”
苦口婆心的劝来,孔鸿不过是想让公孙夫人把人放下。
公孙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我正是瞧见萧家小娘子这般肆意自在,以自身之力救天下于危难中,不愿坐而论道,亦想为天下尽一分心。然你这人说话实在不中听。你瞧不上女人究竟为何?”
面对这样犀利的问题,男人怔怔的看着公孙夫人,“自古的确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而且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岂能抛头露面,不知礼数。”
“笑话,所谓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这些规矩难道不是你们定的?你们男人定下的规矩非让女人守,你们男人怎么自己不守?”公孙夫人越说越是生气,看着男人更加不善,越发勒紧男人的衣领。
男人差点没喘过气,赶紧喊道:“你这是要杀人呢?”
公孙夫人不善的冷哼一声,“就你这样,连我皮毛都不如,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杀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可是,你得给我说清楚了,我们女人非要守你们男人的规矩,在家相夫教子,从一而终,由着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这合乎常理?
“你若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今天我非把你吊在这儿不可。”
公孙夫人现在都已经把人提拎起来,足以向众人证明她并非玩笑,谁要是敢至于她的能力,大可来试试。
“这是古来圣贤定下的规矩,你们女人守你们女人的规矩,难道我们男人就不守规矩?”男人控制不住的叫嚷一声,好让面前的公孙夫人冷静下来。
“守到哪门子的规矩,你们男人的规矩就是我们女人的从一而终,而你们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一个两个就只会欺负女人,真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能任你们欺负,不吭声?”公孙夫人如此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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