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興昭五
“阿翁说的极是,孙女先行告退。”萧宁分外的乖巧,多一句劝说的话都没有,立刻退了出去。
这回再次叫萧钤目瞪口呆。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萧宁人已经不见了,萧钤转过头问卢氏,“这看起来像是有事找我的吗?”
卢氏很能理解萧钤此时此刻内心的诧异。
萧宁分明是来劝说萧钤帮忙的,萧钤才说要考虑考虑,萧宁竟连多一句劝说的话都没有,瞬间没了人影。这换作是谁都要怀疑,萧宁当真是来求人办事的?
只有卢氏心里有数,想让萧钤做下决定,还得靠卢氏。
萧宁早已洞察其中的道理,出面亲自先和萧钤打个招呼,不过就是为了让卢氏可以理所当然说服萧钤。
萧钤和卢氏,终究是多年相伴的夫妻,有些心思,未必卢氏没有藏着掖着。萧宁是无所顾忌,早已露出所有的爪子,也不在乎让天下人知道,她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卢氏既然一心为萧宁谋划,萧宁又怎么能不为卢氏多计划?
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为我,我为你,相互扶持,而不是一味的索取,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卢氏心中自是欢喜的,欢喜于她的难处萧宁都懂,亦欢喜于,她的孙女懂得她的付出,也体恤她的难处,为她谋划。
“不走,再求你,你能答应她?”卢氏与萧宁相互间的默契,不必与萧钤细说,面对萧钤的诧异,卢氏仅此言语。
萧钤极其干脆的回答,“自然不能。”
卢氏显得有些无奈,“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我们五娘是这世上难得的聪明人。”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萧钤不得不说,萧宁这洞察人心,极擅长察言观色,世上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比起赞赏萧宁眼力尽好,萧钤还是将心思放在萧宁方才提及的事情上。
“夫人,你说五娘到底有何打算?她竟然想封王。封王不成,还要改公主之制。”萧钤在萧宁的面前还得端着点,不敢太过情绪外漏。当着卢氏的面,完全无所顾忌。
卢氏早已习惯萧钤的任何反应,颇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扪心自问,你能安定这天下,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论功行赏时,该封王却不能封王,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卢氏多年的观察,没有一个男人立下赫赫战功,能够允许旁人夺去他的功劳。
男人们做不到的事,却对女人诸多要求,女人提出抗议反而成了过错。
摇摇头,卢氏极是不满这世道的不公,对于男人和女人截然相反的规定。
这其中的原由,卢氏心中有数,不过是男人不断的遏制女人,为了怕女人逃离他们的掌控罢了。
萧钤被噎个正着,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她原本就是众矢之的,再这么继续闹下去,天下人群起而攻之,那该如何收场?”
“她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并非因她想封王或是改公主之制而起。作为女郎,她走到现在不容易。
“太多的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将她拉下马,过河拆桥。当初他们对大昌既无贡献,又不曾对民有功,如今只凭所谓的规矩,竟想约束五娘,只因他们是男人?
“郎君一向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规矩分文不值,自来只有能者上,庸者下。既然如此,五娘是有能之人,凭什么不能按她的想法?”
规矩道理,大家其实不是不懂,但却对女人苛刻至极。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因为男人心中的私欲。
“这条路,我们帮她,五娘要走下去,我们不帮,她照样会走。”如果萧钤非要讲男人的道理,不顾女人诉求,不肯助萧宁一臂之力,萧宁也不是非要萧钤相助不可。
路,萧宁早已做好了准备,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任何人都休想阻拦。
萧钤一顿,当然想到萧宁的个性,哪里是知难而退的?自来萧宁只有迎难而上的份,从来不会知难而退。
帮萧宁一把,萧宁凡事还会跟他们商量着来,倘若他们不帮,萧宁自行谋划,到时候有任何事,休想能有商有量。
“夫人的意思,我们还是帮五娘一把?”萧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厉害的女人果然都是可怕的。
“我舍不得不帮。五娘走到今日不容易,七郎亦如是。为人父母难得能帮他们一回,能多帮一些就多帮些。”卢氏行事皆有目的,认准了便一往无前,绝不后悔。
萧宁做的事,在卢氏看来,依理根本无可挑剔,偏偏为世上的男人所容不下,每一个人都告诉萧宁,萧宁想要论功行赏是不对的。
萧宁立下的功劳,哪一样不是萧宁不畏生死冲在前线,引领将士浴血奋战而得的?
男人们冲锋陷阵立下的功劳是功劳,萧宁因为是女人,她所立下的功劳便不是吗?
萧钤被卢氏一句舍不得,震惊的不轻。想想身为长辈的他,一直缩在儿孙的身后,受他们的庇护,难得萧宁有请他帮忙的一天,所谓的规矩也是不讲道理的,都是男人为了抑制女人设定的。
萧宁有什么错,她只是要了自己该要的一切,比起那些尸位素餐,文恬武嬉之辈,萧宁不是更有资格讨要这一切?
“夫人都说舍不得不帮,我又哪里舍得。不管五娘想让我帮忙做什么,我都帮。”萧钤终于下定了决心。卢氏握紧萧钤的手,“郎君将来会知道,五娘必不会辜负我们的期盼。”
说到这儿,萧钤感慨万千的道:“我只盼她将来少给我些惊吓。”
卢氏听得忍俊不禁,完全想得到,萧钤是被萧宁吓得何等心神不定,才有此感慨。
“怕是不成。这天下间想对她不利的人,数之不尽。总有许许多多的人,用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和借口,不让她参与朝政,分割她的权力。她也是,不得不先发制人。”卢氏并不认为,萧宁所做的一切有何不妥之处。
旁人不给萧宁活路,萧宁若不懂得先发制人,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等待她的,便只有一死。
萧钤一塞,说不过卢氏,不说了。
***
萧宁走的利落,那是料定了卢氏一定会帮她说服萧钤。
果不其然,很快萧钤那边传来消息,萧宁想要他帮什么忙,只管直言。
这个忙,只要萧钤本色出演足以,毕竟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萧宁要论功行赏,意图封王。
看得出来,很多人只关注于萧宁要求的封王,而忽略了论功行赏四个字。连带着,连荆州已拿下,都少有人问津。
天下皆为萧宁抛出的这一句话,炸了锅。
女子封王,这是亘古未有之事,纵然萧宁身为大昌的公主,立下汗马功劳,也断然不允许出现这等扰乱阴阳之事。
自然,这其中也有支持的人,那些寒门庶士出射的人,最是清楚他们为何能有今日。萧宁是大力推行取才之法,不论门第,只看本事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大昌朝一直按照昭告天下的取才之规矩行事。用人以才,不论门第,只要立下功劳愿意提拔,这便给了天下寒门庶士开了一扇门,一扇可以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成为人中龙凤的门。
论功行赏,或许太多人忽略了这四个字,却也有很多人牢牢的盯着这四个字。
倘若萧宁得以成功封王,便是昭示于天下,大昌朝只认功劳不认人,只要能够救国于难,护民于危,无论是什么人,大昌必不相负。
看看萧宁生为女郎,为天下人所不能容封王,可萧宁还是成功得以封王,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雍州分成了两派,一派同意萧宁封王,一派不同意。
萧钤在其中更是不断搅和,义正辞严地召告天下人,他不同意萧宁封王一事。
随着萧钤的加入,不同意的人叫嚷着最为大声,毕竟身后靠着太上皇。这可是皇帝的亲爹!
有这一位在,他们便等于有了一块挡箭牌。
萧宁还在其中推波助澜,毕竟萧钤都出手了,她作为正主儿,又怎么能置身事外,由着旁人为她冲锋陷阵。
这推波助澜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无类书院。
无类书院多年以来,一直挂在萧宁的名下,得天下名师以传道授业,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为天下舆论之地。
无类书院争执不休,也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萧宁,一派反对萧宁。
有争执,这是好事,既然争起来,不如大大方方的论一论。
萧宁落落大方的出现在无泪书院中,面对早已争执不休的众人,含笑凝望,“天下因我之事而争论,我过来听听。”
“公主殿下。”看到萧宁进来,众人皆面露惊讶,无论是支持萧宁的,或者是反对萧宁的。
“众学子不必拘谨。虽说你们讨论的是我的事,但你们只管畅所欲言,我只是想听一听。论功行赏封王,古往今来的道理规矩,为何我便不可?”
面色温和,目光清澄,不染一丝杂质,看向众人,分明是一副讨教的模样。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即使论功行赏,便以功而论,只因公主是女郎。便不奖公主之功,是何道理?”萧宁一问,立刻有支持的人,马上配合无间地喊出这句话。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封王的先例。”说来说去,不过都是陈腔滥调。
“若因从前没有,现在便不该有。你我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自古以来,非存于王朝,亦非皆来有帝。帝王者,建于始皇也。当日始皇可创皇帝之制,今日公主为何不能封王?”
读书人,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萧宁很多话不必说,支持的人自然会代她说出口。
“难道公主能与始皇相提并论?”终于有人抓住了话柄,牢牢的攥住,绝不给人任何机会,改这世道早立下的诸多规矩。
“想来当日始皇创建帝王之志,也是因时因势而制宜。自然,我等之辈虽不及始皇,也当习始皇之开拓精神,行利于家国天下之事,纵然亘古未有,为何不能创之?”何言沉稳地张口,有理有据的反驳。
萧宁的视线落在何言的身上,透着笑意。
果然,这世上还是有公平之人,纵然这世上太多的小人,只论一己之私,但也总有这些君子,不论所谓的男或女,只看该不该,当不当。
“这是牝鸡司晨,乱阴阳之道。”有人大声地喝斥,不满地怒目相对。
第112章 天所能容乎
何言面对这色厉内荏的话,并不以为然,“阁下言重了。论功行赏无可厚非,所谓牝鸡司晨,不过是你等一己之见。天地生阴阳,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蕴含阴阳,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阳阴和合才能生物,是以万物阴阳非分离,而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交汇,方有这养护于万民之地。
“你所称乱阴阳,论功行赏又怎么变成了乱阴阳之事?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当赏,有过当罚,理所当然。尔等不过是打着阴阳之道,不容于人。”
直言不讳的人,话说得那是越发的不客气。
面对何言的咄咄逼人,对方恨恨地道:“你既道阴阳不可分,当知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更是理所当然,叫女子出仕为官,更以封王,何来男.女之别。”
大家都是动嘴皮子的人,各持己见,待看谁的辞令了得。
“阴在上,阳在下,自来的道理。如此说来,当以女子为尊才是。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更有能者上,庸者下。以阴阳定论男.女之事,定男.女之别,道女子不可出仕为官,纵女子有功而不可封王,难以服众。”何言据理力争,一步不退,一步不让。
“你!以女子之身封王,天理不容。”何言懂得他们所说的道理,并不愿意接受他们所说的道理,这是执迷不悟啊!
萧宁听了这半天,侧过头问:“我听着理了理,算是理清楚一点了,你们的意思是说,天地分阴阳,虽然阳在上,阴在下,但自古以来早定男.女之别,男主外,女主内。这一条如何联系上的,怕是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不问了。
“然,你们道天分阴阳,也定男.女之别,那咱们就得好好论论,依你们所见,若陛下论功行赏,观我之功足以封王,你们不许我明白,偏你们道天理不容,你们又怎么知上天不许?”
其实,萧宁真不想装神弄鬼的,可是这些人说起了天理,好啊,那就拿天来堵他们的嘴,且看看他们能如何!
萧宁早有准备,如今且看他们如何反对。
被萧宁一问,这回他们真是答不上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从何得知所谓的天理是容不容萧宁封王,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利用人畏于天,能让人望而生怯便足以。
“公主又怎么知道,天容公主论功封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答不上来的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同样的问题为难萧宁。
他们都答不上来的问题,他们就不信了,萧宁能有多好的法子,能解决了这问题。
萧宁眼中闪过狡黠,“诸位之意,若我能证明上天允许我做任何事,包括陛下以功封我为王,诸位便不再反对?”
果然,这人啊,太小看人了,以为他们做不好的事,就没有人能做好,得,就让他们瞧瞧她的本事。
“公主如何证明?”萧宁问来,一群人看了看对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重视,坚信萧宁断然不会有此本事,他们且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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