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興昭五
萧宁叹一口气,“若小玉知道,因温老夫人认为我可托付,故才走了这一步绝路,该是何感想。”
欧阳齐不以为然地道:“对温老夫人来说,走到这一步,证明她已无他法。能得公主托付,方才得以心安。是为幸事。温小娘子虽心智不全,亦懂真心假意。”
这时候,宁琦哄着温玉,不知同温玉说了什么,温玉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望着萧宁,萧宁温和的望着她,温玉慢慢地拭过眼角的泪珠,似是被安抚到了。
***
温家的事不小,又因温家的祖传基业,为冀州各家瞩目,温家的葬礼,在得知竟然由萧宁命人主理后,前来祭奠的人不在少数。
再想闹事的人,有了第一天被萧宁罚在温家门口听法吏普法,谁还敢不长眼的跟萧宁杠上。
葬礼毕,那一秦娘将温玉的嫁妆单子交到萧宁手里,萧宁看着这单子,心情难言的复杂。
温老夫人确实有本事,不仅将温家祖传的金山矿山弄到手,就连这田地铺子,一样一样,都全留给温玉。
萧宁看着一份份竹简记录下来的一应诸物,不得不感叹温老夫人确实没打算让萧宁管得温玉太多,只一样,给温玉撑腰就成。
“老夫人的意思,若是将来有一天,小娘子有幸寻得良人,能嫁得厚道之人,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有这些东西在,也可任由小娘子挥霍,不必公主殿下费心。”秦娘复述的温老夫人的话,言外之意,像是要宽萧宁的心。
萧宁有些窘了,她看起来像是小气的吗?
温老夫人将金山矿山都送上了,她能亏待了温玉?
“老夫人让你将嫁妆单子给我,是何用意?”既是嫁妆单子,应该由秦娘他们拿着,不该送到萧宁手里才是。
不该做的事做了,其中是何道理?
萧宁和秦娘之间并不熟悉,很显然这是温老夫人给温玉挑的可信之人,这样一个人跟在温玉身边的作用,便是想方设法的护住温玉,万不能叫人欺负了温玉。
不想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萧宁需得跟人将话说清楚。
“老夫人的意思是将嫁妆单子交到公主手中,由公主打理。”秦娘或许未必同意此事,然既然是温老夫人吩咐下的,她断然不会不听。
“大气。可惜了。”这温老夫人啊,深谙一个道理,贪的人,纵然你将一切都给了他,他未必认定你给的就是全部。
用这样丰厚的嫁妆单子,未必没有试探萧宁之意,但温老夫人要的是萧宁的庇护,只要萧宁是个守信之人,必说到做到,这嫁妆单子定会原封不动地归还。
然温玉的嫁妆单子在萧宁这里过了明路,温玉不懂管理,萧宁却总会过问。
权势,有时候不需要人多盯着一件事,将她的名号打出去即可。
很显然,温老夫人要的就是打出萧宁的名号,将温玉的嫁妆单子护好。
如此深谋远虑的人啊,被男人毁了一生,赔上一条命,萧宁岂不赞一声可惜。
“嫁妆单子我拓一份,原底你留好了,每年查账时,我会派一人随你们一道,小玉的嫁妆,我看好了。”萧宁丝毫不贪,主要是她都占大便宜了,再贪,天.怒人怨了都。
拿了人的好处,该办的事就得办。
萧宁是不会让温玉吃亏的。反正萧宁手里也有私产,每年查她账的时候顺道把温玉的账也查了便可。
秦娘惊愣地望向萧宁,虽说温老夫人吩咐此事时说过,她们给得大气爽快,萧宁未必将这些利放在心上。然而亲眼见萧宁看到这厚厚的嫁妆单子不为所动,秦娘一个在温家多年,看过无数为了钱财名利变得丑陋无比的面容,突然觉得那都是假的。
“还有问题?”秦娘的反应看在眼里,不过她更好奇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没有。”秦娘连连矢口否认。
“温老夫人所说的铁矿位置寻到了,我得去一趟,这几日.你陪小玉在此,待我归来时,你们随我一道起程。若是不愿意随我奔波,我可以送你们回雍州。”萧宁将对温玉的打算细细道来。
冀州内盯着温家产业的人很多,连萧评处都惊动了,可见这人有多用心。
萧宁在,能镇得住这些牛鬼蛇神,萧宁若不在,他们定然动手。
“小娘子定是愿意随公主一道的。但老夫人去了,依制小娘子需得守孝。”秦娘顾忌的是旁人的闲言碎语。
本来因温玉的心智不全,早已叫人盯得紧,总有风言风语说温玉的是,若是连一个孝字都没了,温玉将来的日子如何过。
“旁人所言,听不见就是,只管自己快活为重,何必在意。”萧宁一向我行我素,压根不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
秦娘要是以后跟在她的身后,也得适应,毕竟要说天下女子中,最是惹人非议的人非她莫属。
想对付她,恨不得唾沫星子将她淹死的人,数之不尽。萧宁要是事事顾忌旁人,日子都不用过了。
萧宁不过劝一句,秦娘是听得进或是听不进,萧宁且让她自己考虑去。
四座铁矿的位置寻到,这对大昌而言是好消息,金山可放一放。
其实萧谌和萧宁手里关于铁矿的资源太少,纵然有的,都是从前的官矿,早不知被挖成什么样了。
偏偏不管是日常开荒用物,亦或是兵器,哪一样不要铁。
比起金银来,还是铁矿更实用。
铁矿的位置在冀州内,虽是偏僻了些,有铁就好。
从懂行的人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矿都是上等的好矿,未经开采,萧宁喜上眉梢。
“就近制作。”这四面临山的,可采矿又可制作,人可以调进来,一应所缺之物,本就要调集,如今不过是多加了几样。
“去唤何言来。”铁矿事宜关系重大,何言在无类书院,书读得是差不多了,该让他办事。
萧宁想起临行前李铁让人制作出来的开荒工具,犁头,钉钯,要不是缺铁,萧宁都想让人先做了。
现在好了,铁暂时可以供给,纵然要准备战事,防止胡人进犯,也可以多准备些百姓用物,尤其是这犁头,钉钯。
“公主殿下。”何言很快走来,能让萧宁来到铁矿,可见萧宁心里是相信他的,有些事何言自己就得想方设法办得更漂亮。
“你知我将继续巡视各州,眼看春耕在即,这个犁头,钉钯,你一定要命人用最快的速度打造出来。”萧宁出门,必须将各种可用的宝贝图纸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何言自萧宁手中接过,无二话,立刻应下道:“公主放心。”
关系民生之大事,更明了此番萧宁出来,就是为了提高百姓的收成,不管是什么样的办法,都要操作起来。
萧宁交代完其他事,如这方圆一带,命黑衣玄甲守卫,此间规矩,将从前官矿上的规矩丢给何言,萧宁只一句,变则通,何言管事。在其中有何事需要改,只管变,出什么事都由她担着。
最后萧宁叮嘱一句,采矿虽重要,人命同样重要,安全是重中之重。
何言尚未消化萧宁对他委以重任,听到萧宁的话,对萧宁更是肃然起敬。
不管在任何时候,萧宁都能牢记民为本,心上并非事事以朝廷为重,更不曾为了利而罔顾人命。身居高位者,能有几人记得此心。
旁人做不到的事,萧宁做到了,何言将心比心,又如何能不对萧宁心生敬佩。
萧宁叮嘱完该叮嘱的,利落地走人。
此处由何言监管,最后制出犁头,钉钯,赶在百姓春耕前送往各州,百姓们日常靠的是自身力气,有此借力之物,有牛的套牛,无牛者套人,开荒的速度自是快了许多。
萧宁一面巡视,也是盯紧了各州县,送来的东西总不会不落实,为官者由着这东西放在府衙内生灰吧?
别说,确实让萧宁在青州内碰上一个人。
那会儿萧宁刚从冀州入青州,车驾缓行,萧宁快马加鞭先入的青州,也是因为有人往铜匦内举报。道这县令为官不作为,坐而论道,不事生产,还终日喊着朝廷在上,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话,实则无所作为,衙内的案情,都是由小吏所断。
好啊,萧宁正想这冀州内没让她碰着一个能出手惩处,杀一儆百的人,收到举报信,萧宁岂能不偷偷去瞧上一眼。
结果倒好,本着就近原则,犁头、钉钯刚制出,立刻往青州送去,青州刺史分发各县。
可是青州百姓都听闻朝廷发下新的农具,其他地方都拿到了,偏就他们手里没有。
见识过犁头、钉钯的好,知晓有犁头,可以快速的翻地种地,钉钯碎土,百姓们迫不及待。可是,其他地方都已经分发下新的农具,偏就他们县城内一件都没有,百姓们自然按捺不住。
等不及的人立刻赶往县衙,无非是想询问县令,到底什么时候才将犁头、钉钯下发。
不想这一位县令也是极为自私之人,任由县衙外百姓如何叫嚷,他就是不出面。
萧宁赶到县城的时候,听说百姓已经在县衙等了三日,至今不见县令。
正想该怎么抓住这位县令的把柄时,没想到县令倒是自己送上来。
萧宁也不客气,只管往人群中走去。
烈日之下,百姓门街站在县衙门前,不肯离去。
“老叔,我们都在这等了三天了,县令就是不出来,该不会是咱们县里没有犁头、钉钯吧?”等的久了久的没有结果,也越发让人心下难安,这时候有人猜测,会不会他们县衙根本没有。
“潘先生说了,犁头早就已经送来了,只是马县令不知为何,一直不肯下发。潘先生催促好几回,都叫马县令砸伤了脑袋。”人群中一位年长的老者,同一旁的人低声说来。
满眼的殷勤盼望,可脸上的失望也掩盖不住。
“要是马县令再不出来,咱们就去刺史府告他。”总有那义气之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大声的叫嚷。
“对,咱们就去刺史府告他,看他还敢不敢不把我们当回事。”人群中的人也实在被激起了心中的怒意,跟着一道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一片天掀起。
“眼下是闹事的时候吗?最重要的是春耕。一年就这么一回,咱们要是能多开出几亩地,收成的时候也能多得几口粮食,几口的粮食那是能救命的,这个道理还得我跟你们讲。”老者气呼呼的叫唤起来,喝斥着一群想闹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可是,老叔你也看见了,马县令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就是再留下也没用。”谁都知道种田的事最重要,要不然这一年开了天窗,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饿着他们自个儿倒也罢了,饿着家里人,这一家子难道抱一起等死?
老者手里拿着拐杖,狠狠的打在地上,“马县令啊马县令,这么多年你无所作为也就罢了,如今在这春耕的大事头上,竟然还敢不当回事,真真是想逼死我们。”
若不是恨到了极致,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实在不行,我们冲进去,不用他们给,我们自己拿。”
“这个主意好,咱们就听老叔的,大家伙一起冲进去,若是那县令胆敢跟我们算这笔账,咱们也跟他好好算算,耽误春耕,按照朝廷的律法,他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得不说,懂法的人都不是好欺负,寻常的百姓亦知春耕为重,耽误春耕播种者,哪怕百姓冲到当官的跟前,当官的也不敢追究。
可是民与官斗,总是民占据下风的。
“诸位且慢。”一看百姓们达成共识,这就要冲入县衙内抢夺犁头、钉钯,萧宁出言叫唤一声,让所有人停下,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看着萧宁一个小娘子行来,不禁窃窃私语,有人询问,可曾识得这一位小娘子,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你一个小娘子,看你出生贵族,不知人间疾苦,还是快些归家去,切莫多管闲事。”老者还算客气的同萧宁说了一句,意示萧宁快些归家去。
“诸位既然知法,也当知晓冲入县衙,砸开县衙大门,形同谋反。”萧宁只是出言提醒,希望众人不要因为一时的怨气落人于柄。
朝堂的威严不可侵犯。哪怕情有可原,倘若这一回不是碰上萧宁,一个当官的若想无声无息的将这群百姓处置,更扣他们一顶谋反的罪名。
纵然事后朝廷查明此案,人死如灯灭,县令以死赎罪,也救不回这众多人命。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娘子?非要在这多管闲事。”萧宁说的话众人不是不懂,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然没有其他办法,也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官逼民反并不是一句空话。
“我阻止诸位,只不过是不忍诸位受此无妄之灾,也是因为我有办法,为诸位解决问题。”萧宁不再绕弯子,走到府门前。
玉毫十分自觉的走到门前,亮出公主的玉印大声道:“镇国公主在此,速速请县令出来迎接。”
一群看着萧宁走到县衙的大门前,很是忧心萧宁想做什么的人,忽然听到玉毫道出萧宁的身份,百姓们皆是面露惊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
“镇国公主,当真是大昌唯一的镇国公主?”人群中有人提出了疑惑,也是难以置信,他们居然碰上了传说中的公主。
“你也说了,这是大昌唯一的镇国公主,岂能有假。”人群中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已经相信了,萧宁就是公主,而且是前来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为我们讨回公道。”老者不愧是人老成精,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跪在地上,由衷的恳请萧宁,一定要为他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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