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興昭五
且说句不中听的话,山民的动静纵然他们有心弄清楚,并不容易。
隔着山林树密,想摸到他们的位置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费尽心思打听他们的消息。
萧宁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山民于我们大昌有恩,这份恩情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他们但凡不出手,我们也不能出手。虽说防患于未然,但亦不宜草木皆兵。防,不必放在明面。反而叫对方起了提防之心。”
并不怀疑南宫致远的担忧,萧宁考虑的仅仅是另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旁人觉得,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中,而不会因此察觉大昌洞察他们另有打算,反而不能放开手脚做事?
“臣明白。”言尽于此,南宫致远岂会不知何意,与萧宁承诺,定懂得如何把握分寸。
“徐州事宜众多,你既是鸿胪寺卿,由你待客足矣。”萧宁可不想让人误会,觉得他们大昌的公主无所事事,来了客人他们公主就得时时刻刻的陪同着。
萧宁今日与之会面,表明大昌的友善,如此已然足矣。
接下来,且让南宫致远陪着人就是,萧宁有必要再时时刻刻陪着,让他们认定,萧宁对他们的看重?亦或是畏于他们。
“唯!”张驰有度,驭下如是,对外邦亦如是。
虽说山民于大昌是有恩,可大昌对山民同样有恩。
救山民各部,那救的并非一人。
山民有意与大昌交好,你来我往,皆有所得。两族之间说不上谁占谁的便宜,但各自也绝不会吃亏。
若是想拿这些恩情来说事,大昌方面还是要占上风。
山民不跟大昌算账还罢了,若是想算,大昌还真不怕他们算。
***
萧宁做事一向说一不二。既然将山民交到南宫致远手中,信任南宫致远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南宫致远提醒萧宁,山民可能有不少的小心思,那萧宁就不可能再继续表达大昌的善意。
凡事皆有度,从前的山民让萧宁觉得可以交好,所以并不吝啬表达善意。
但若是山民让萧宁觉得他们贪得无厌,所求甚多,那就怪不得萧宁收回所有的善意。
此后,不管是尹岸或是尹依,纵然有心堵上萧宁,可这是徐州,并不是山民的地界,想找人,尤其想找萧宁,哪有那么容易。
纵然这兄妹两人坦率直言的追问南宫致远,萧宁为何不再见他们?
南宫致远拿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诉他们,萧宁此来巡视天下,是代天子巡视,肩负重任。萧宁一向心存百姓,而徐州情况相对复杂,萧宁刚刚平定徐州,要做的事甚多。
随后南宫致远问起,可是他招呼不周。
两人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再见萧宁一面,但这也更让南宫致远认定,这一对兄妹,定然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兄妹两人当然不能说南宫致远招呼不周,如今在这徐州内,能够帮他们传话给萧宁的人只有南宫致远,再得罪南宫致远,他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事至于此,既然他们还不肯说老实话,南宫致远一如从前的招呼,带着他们好吃好喝好玩。同时也不忘问起他们,是否要急于赶到雍州,拜见他们的皇帝陛下?
显然,比起素未谋面的萧谌,这兄妹对萧宁更信任些,或许也是在来大昌之前,得了尹山的准话,务必与萧宁多联系,有话也只跟萧宁说?
“南宫刺史,你在梁州这些年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心下十分感激。能否请你为我们再引见公主一回,我们是有要事请公主出面。”
南宫致远热情,丝毫不见外。可是,一直见不到萧宁,这让人的心完全提起,尹岸最终只能开门见山相请。
“不知郎君求见公主所为何事?有话不能与在下明言?”南宫致远之前就有所猜测,如今一切不过是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眼前的这对兄妹,不,或许更应该说山民们有事瞒着他!
既如此,此事从前不愿意说,如今不可不说。
话,南宫致远得听一听,最后才决定,此话要不要告诉萧宁。
他们大昌待山民那是礼遇有加,萧宁亲自相迎,与之相商,更是说明在大昌的心中,他们是何等份量。可是,有些话,若是早能说的,也早该说,而不是等到他们认为大昌应该听时,这才与大昌说。
在他们心里,将大昌当成了什么?对大昌,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不论两人之间已有的交往,单论他们既为各国,皆有臣民,有求于人的人,自该摆正好姿态,而不是等着旁人求着他们,他们再一脸我是因为你们的恳求才告诉你的样儿。
南宫致远记得他的身份,从离开梁州那一刻开始,他便是鸿胪寺寺卿,与各国交流,互能有无,担的是大昌的脸面。
失了自己的颜面事小,若叫大昌因他之故而丢了脸,绝不能!
“南宫刺史,让我们见一见镇国公主不可吗?”尹岸纵然已然明了南宫致远的意思,总是希望能见一见萧宁,有话同她直说。
“尹郎君,公主殿下代天子巡视天下,关怀万民,诸事烦忧。某与两位同行,素来亦是坦诚相待,有何事不能与我细说,非见公主不可?”南宫致远一脸的茫然不解,何尝不是在等着尹岸这对兄妹坦诚相待。
“且某从前为梁州刺史,管梁州之事,今却是鸿胪寺寺卿,管的正是两国之间的交往。”
这一点,南宫致远提醒不仅一回了,亦不知他们兄妹何故并未听进去。
如今南宫致远只能重复再提,好让他们明白,他的职责所在。
“两位有话不愿直说,或是信不过某,都没有关系。公主殿下言之,待诸位抵达雍州,于在大昌陛下和众臣面前,两位再说亦无不可。”换句话来说,你们要说不说悉听尊便,萧宁没那么多时间和他们绕弯子。
愿意说的就说,不愿意说的,待他们想说的时候,未必见得萧宁就想听,大昌其他人也想听。
“你们怎能如此。”尹依一向不是能忍的人,一看大昌竟然如此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出言质问南宫致远。
南宫致远没有丝毫愧疚或是不好意思地道:“女郎所言颇叫某诧异,依女郎或是山民行事,难道不管是何人,想寻你们帮忙,你们不管何时、何地,都会帮?”
谁还没点脾气,且谁又能许人随意使唤,大昌与山民之间,原该是相互尊重的,但大昌做到了尊重,山民呢?
纵然他们有难言之隐,谁该为他们的难言之隐买单?
自然是他们自己,绝不是大昌。
“人贵以诚。大昌以礼相待,可是山民们呢?”南宫致远代为相询,“我朝公主殿下,闻两位不远万里前来,亲自接见。再见,两位言语间尽是试探。公主殿下明了,不愿与两位计较,两位莫不是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尹依和尹岸都顿住了,他们都不是单纯无所知的孩子,比谁都明白,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过是有人愿意容忍他们的过错罢了。
“自然不是。”尹岸连忙矢口否认,自知此事并非他们想,一切便可依他们所想而行。
南宫致远颔首,起身与他们转过头,“某要提醒你们的是,你们更应该记起一点,你们现在想见的是我们大昌的镇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我们的公主殿下,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话之所指,落在这兄妹两人的耳朵里,叫他们脸色阵阵发白。
是啊,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天下的人都要围着他们转不成?
想要做到这一点,他们是实力比大昌更强,亦或是大昌对他们有所求?
恰恰相反,若论实力,大昌远非山民可比;对大昌有所求的更是山民。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能摆架子?
“我们只是,只是想确定公主殿下能不能帮到我们。”尹岸急忙的解释,大昌的情况,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想去了解,总有了解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确定萧宁是不是如当初在梁州一样,说一不二。
南宫致远冷冷地一笑,“既如此,想来我们公主是不能的。”
想了解是他们的事,用试探的手段,还敢拿萧宁的婚姻大事来试探,他们以为大昌的公主是可以任由他们肆意戏弄的?
尹岸说出了真话,不料南宫致远竟然如此回答。
“南宫刺史,你,你怎么这般小气?”尹依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忍气吞声四个字,她可不像尹岸一样,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在她看来,试探是无可避免,但南宫致远未免太小气了,这是多大的事?竟然生气了!
“婚姻大事,阴阳交合,为繁衍之根本,亦为人之传承这根本。我大昌公主为陛下亲女,其婚姻之事关乎江山基业,岂可玩笑?尔为探公主于大昌分量,拿公主的婚事试探,又不肯以诚相待?试探可忍,但你们山民竟然不信我大昌,我大昌需求着你们非信我们不可?”
南宫致远细细地与尹依说清楚,这是小气问题?
谁没有点气性,想让大昌帮忙,偏又不肯把话说出口,他们不曾相信大昌,难道以为大昌就愿意相信他们了?
萧宁或许根本没把试探放在心上,南宫致远可不认为一门婚事该由人拿来试探。
婚姻缔结,是为人生大事,最不可轻率。再者,萧宁并无长辈在前,就她一人在此,这等情况下,当着萧宁的面提婚事,这亏得萧宁是阔达之人,并不看重婚事,换成旁的小娘子,未必不会羞愧至死。
既不信于他们,更有算计于人。
那大昌为何要纵着?叫山民得寸进尺?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自来的道理。
若说对山民,一向是他们意好在先,山民接受在后。
难道山民以为萧宁为代表的大昌朝待他们和善,便无底线,可由他们任意践踏?
若有此念,南宫致远便让他们知道,大昌对他们的和善是有多难得。
萧宁亦是此意,断不允许任何人,以为大昌的和善是畏惧,更是对他族的退让。
以礼相待,不过是他们大昌的待客之道,若他们不懂得珍惜,大昌完全可以收回。
“南宫刺史言重了,我们绝无此心。”尹岸脸上乍青乍红,急急地向南宫致远解释。
南宫致远挥手道:“我大昌愿意与山民一族交好,永为邻友,若山民无意,我们亦不强求。此去雍州,两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是同我们大昌明言山民所求,亦或是折回梁州,大昌断不强求。”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此友非为好友,更意在大昌内摆架子,求大昌捧着他们的,好走不送!
尹岸和尹依万万想不到,他们一番作为竟然引起大昌的愤怒,连南宫致远这样与他们交好许久的人都放出狠话,要走要留,且由他们自己决定,可是,想在大昌摆架子,绝不可能。
尹依是咽不下这口气,往前冲出,有心跟南宫致远理论一番,叫尹岸拉住。
“南宫刺史,是我们失礼了。先前有不当之处,还请刺史明言,我们定改之。”尹岸在这个时候连忙说出这话,希望能够平息南宫致远的怒意。
“那就请两位唤我南宫寺卿,今日的某为鸿胪寺寺卿。”不当之处确实有,比如他现在可不是梁州刺史了,而是鸿胪寺寺卿。
尹岸或许只是一句客套话,万万想不到南宫致远竟然如此不客气,着实......
萧宁在听说南宫致远和尹家兄弟摊开说,把尹家兄妹怼得脸色发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的事,想南宫致远素来沉稳不曾动怒的样儿,不得不说,那么一个人叫人观之,亦好奇他要是动起怒,发起火,会是什么样子。
“这山民当真不通教化,竟然惹得南宫寺卿如此动怒?”对这事,萧宁闻之诧异,好奇的人亦不在少数。
宁琦跟在萧宁的身边,见识各种各样完全不同的人,每一个都各有特色,处理事情的方法也并不相同,看在眼里的宁琦,更是一心学习。
“真怒假怒未可知,怒,不过是让山民明白一个道理,大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我愿意礼待他们,那是我的事,不代表他们可以仗着我对他们好,索求无度,亦或是另有算计。南宫同理。”萧宁面对宁琦惊奇的小模样,并不以为然。
“那要是山民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呢?”宁琦本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
反正萧宁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长见识的,她若不趁机好好地学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何畏之有。你以为南宫为何动怒,不过是想通过这火怒探知,究竟山民所求为何?”套路,可不许只有山民套路他们,不许大昌也套路人。
宁琦悟了,所以动怒不是重点,重点是弄清楚山民有何意图。
萧宁道:“南宫啊,不错!”
打从第一回 见面,萧宁就知道南宫致远是个十分不错的人,能将这样的人收为己用,这是莫大的幸事。得此人相助,亦是如虎添翼。正因如此,萧宁才会寻借口将人调回雍州。
“公主殿下,秋尚书来了。”萧宁最近的精力全都放在跟秋渠一起讨论,如何推行出钱聘人修渠的事情上。
若是想说服朝廷同意,得先做出点实事,让人看到确实可行才更有说服力。
计划书写得七七八八,秋渠是要将最近实验的结果禀于萧宁。
想到可以既尽百姓之力,建设大昌,又可以不惹民怨,更能让百姓闲时富家养家,正可谓一举三得。
秋渠面露喜色冲进来,欢欢喜喜同萧宁禀告道:“殿下,此事可行,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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