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雨秋寒
“呜呜呜——”李澜山的媳妇捂着脸直哭。
肇事者不在,其他人骂也骂了,李舅爷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姚府,倒不是去求外甥女捞人,而是去问她拿个主意,看看这事应该怎么办。毕竟李家不是李澜山一个人的,他也不止一个孙子。不管外甥女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不会怪她的,也没脸没资格去怪人家。
李舅爷登门时,姚春暖也接到了清吏悟将李澜山抓了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姚春暖要了解的事,很快就有人去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将事情的经过整理好了呈了上来。
这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兵工坊一直是使用煤炭的大户,近期又进了一批煤炭,这批煤炭并非原先的东家,而是换了另外的东家。开始时,谁也没当一回事,正常地用着。但很奇怪,打出来的兵器总是不成形,很是浪费了一批精铁矿。
兵工坊的大师傅看了,大发雷霆。兵工坊里工程紧任务重,最重要的是精铁矿也紧缺啊,哪有那么多可浪费。
兵工坊只好开始排查原因了,后来兵工坊的大师傅发现是炭火的原因,这一查就查到了最近进来的那批煤炭身上。
为了确定这个问题,大师傅还让人拿了上次还剩下的一些煤炭和新煤炭做对比,发现确实是新煤炭的问题,估计是质量比较劣质的原因,那个火烧起来不如原来煤炭那么旺,所以,铁水就没烧好。
排查出原因,自然要追究责任了。
首要追责的人,自然就是做主给他们兵工坊替换了煤炭的人。本来人家好好的煤炭供应着的,你说换就换,换就换吧,还以次充好,不找你责任找谁?
此事涉及军备物资,而且这回造成的损失也很大,最重要的是还要耽误工期,导致武器没办法按时交付。大师傅一点情面都不讲,在还没出结果的时候,就把事情捅到了上头。
人家这一查,就查到了李澜山头上,是他做主更换了煤炭的东家的。
这事吧,正好就是章九祥管,他一声令下,就将人给逮了。
一旁的姚二哥听完,皱眉道,“不对啊,我记得澜山表哥他的工作和军需采购不搭嘎的啊。”
李澜山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并不适合做这一块。
李舅爷恨铁不成钢地道,“这是他自己偷摸着换的工作。两杯马尿下肚,就答应给人家帮忙了。”
“收没收人家的财物?”
“听他媳妇说,收了一点,我都给带来了。阿暖,这事你看着办吧,无论最终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接受。”
姚春暖头疼加苦笑,李澜山这次的事,事情不大,但这么一弄,影响极大。估计现在无数的眼睛都在观望她会怎么做。
这是章九祥出的招啊,就看她怎么接了,如果应对的结果不是那小老头要的,恐怕对方就要再次挂印而去了。
城门立信啊,清吏司的威信章九祥的威信,能不能立起来,皆在她一念之间。姚春暖按了按额头,她就说呢,对方答应出仕那会的表情有些奇怪,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第174章
后世,防止干预司法的三个规定里,这三个规定分别适用于不同身份的人群,对于领导干部,是需要严格遵守的,不能干预司法活动,不能插手具体案件处理。比如私下会见案件当事人,或者超越职权对案件处理提出倾向性意见以及具体要求等等,都是被禁止的。这也是保持司法公正独立所需的前提。
面对她舅爷,姚春暖思索着怎么开口比较适合。对李澜山这个孙子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还是希冀着有一线希望的。
姚春暖斟酌之后说道,“澜山表哥虽然只是给人帮忙,收受的财物也不多,但是他玩忽职守,渎职,给兵工坊造成的损失是事实。”
听到这个,李舅爷沉重地点头。
“舅爷,这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会插手,也不允许家中任何人企图用手中的权力干预此事。”这事她不能插手,一插手,性质就不一样了。而且,如果由她带头干扰律法公正的话,以后类似的事一定会层出不穷的。
听到这里,李舅爷心里虽然很失望,但还能勉力自持。
这时姚春暖的二堂哥跳了出来,“不是啊妹子,章九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咱们自家亲戚身上来了,咱们真不管了?”
“行了,你别拱火!”姚祖父瞪了自已孙子一眼。
“不然呢?你想怎么管?要和人家斗上一斗?”姚春暖似笑非笑地道。
姚二堂哥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他堂妹这气势一开,真是吓死人了都。
“如果澜山表哥没做错事,别说你们要帮忙了,我自已带头和章九祥斗都行。但是澜山表哥没做错吗?做错了难道不应该受惩罚?”
姚二哥跟着道,“可是,妹啊,澜山他只是大意犯了错,不至于……”
姚春暖打断他,“至于,怎么不至于!这错误的大小不仅看他做了什么,还要看他造成的后果。”
“不止是他,二哥你还有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作为公职人员,在职期间,一定要以身作则,工作中一定不能行差踏错!既然当了官,掌了权,权力和义务还有约束,都是一体的。”有些错误不能犯,一犯就难回头。
“如果不想被约束,如果觉得自已不能胜任目前的工作的,那就尽快从相关的位置上退下来,然后像大哥那样,不在公家做事,就会自由很多。这话不仅是对二哥你说的,还有家中和亲戚里其他人我也是这么说。”
姚春暖的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这样来说的话,李澜山惹出的事确实不小。
事发至今,姚春暖现在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就看他们的想法就知道了,一个个都不自觉地飘了。这件事,给他们敲敲警钟。否则,随着以后他们伊春的势力越打越大,他们越爬越高,以他们目前的心态,迟早都得栽跟斗。
“祖父,舅爷,我知道我说不插手澜山表哥的事,显得有些薄情了。”这人情社会,讲究的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但是,祖父舅爷你们想过没有,澜山表哥所犯之事并非死罪,只是进去被关押几年罢了。但是,若是我或者家里的人插手,那才是取祸之道!”
姚春暖这话,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正襟危坐,想听她说下去。
“大家伙要知道,我们是一个家族的人,而家族里可不止澜山表哥一个人。现在我以及家族的成员发展都很不错,大堂哥二哥也在城主府工作,李大表哥在军中,还有家中其他的人,都在伊春的军政体系里。可以说,我们家族的势力不弱。确实,如果我们要保澜山表哥,并不难做到。”
“但你们想过吗?我们真的出手后,会有什么后果?或许,你们不知道章九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个外号叫做章百斩,不知道祖父和舅爷听说过吗?这人在乾和二十一年,他刚上任的第一天,就敢下令抓了京城勋贵弟子近百人,京城的纨绔子弟几乎被他一网打尽。他这个人死认理,大家确定我们要和这样的人斗吗?在我们理亏的前提下?而且,大堂哥二哥大表哥……你们在职期间,屁股都擦干净了吗?头上能保证没有辫子让他抓到吗?”
姚春暖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人心一凛。
说完这句,姚春暖就起身回院子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如何抉择,相信已经有了定论。
回到院子后,她让罗素衣去前院将她娘请过来。恐怕这会,最难受的人,就是她舅爷和她娘了。
姚祖父拄着拐杖送李舅爷出门,两老一边走一边叹气。这事说起来,是他们两老失职了。两老都在反省自已,家族发展得太顺利了,让他们都失去了警惕心,也没了当初的谨小慎微。如今出了这事,让他们重新审视自已,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李舅爷是姚二哥送回来的,就担心今天的事让他受打击,不能好好走路,怕在路上发生意外。
他们刚回到,李澜山的妻子就冲了过来,希冀地看着他们,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李家的其他人也陆续被喊回家了。
家里人都齐了之后,李舅爷在大厅里,将姚春暖的意思说了。
闻言,李澜山的妻子只觉得天都要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一边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一边喊着什么,“……要是早知道就不来这伊春了。”
听到她这话,李舅爷暴喝,“闭嘴,胡说什么?!你们夫妻俩本就不是安分的人,换了职位,这么大的事,你们夫妻俩偷摸着完成了,连家人都不知会一声。就算还呆在上河村,也会惹出别的事来!”
李家长媳也真心上前扶人,“弟妹,你伤心糊涂了吧,话怎能这么说呢?”
其他妯娌也附近着,“是啊,弟妹你愿意呆在上河村,我们可不愿意。”
现在他们在伊春过得那么好,大房子住着,钱挣着,官儿当着,多好的日子,可都是多亏了姚家的拉拔。现在说这话,人家拉扯你们还拉扯出怨恨来了?
姚二哥在一旁也是气得不行。
李舅爷看这孙媳妇总算闭嘴了,才对姚二哥这个外甥说道,“林子大了,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知所谓的人。这种事,我和你祖父都能处理。你就别告诉阿暖了,徒惹她烦心。”家中个别不知所谓的小辈罢了,没必要去烦阿暖。
姚二哥点头答应了。
“好孩子。”李舅爷夸了他一句。
就在这时,姚母来了。看到跪坐在地上的澜山媳妇,没有进去,而是和李舅爷进了隔壁的屋子说话。
“大哥,阿暖虽然说不插手,但是建议家里凑钱给兵工坊将这次造成的损失给尽量弥补。她算了一下兵工坊的损失,然后拿了一半银子出来,剩下的,你们再凑凑。”说着,姚母双手递过来一只匣子。匣子里,满满都是金元宝。
李舅爷抖着手接过。
“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澜山的问题,和大海他们好好说,没事的。”姚母知道李家千头万绪的,也不多呆了。
没多久,李舅爷就带着一匣子金元宝回到大厅,他当时就将匣子打开了,然后将姚春暖的意思说了。
“这些金子,是阿暖让我们拿去弥补过错的,只是还不够,据她估算,这只是兵工坊损失的一半,另一半咱们家自已凑!能凑多少是多少!”
对此,李家人都没有异议,他们表妹给他们凑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怎么自已怎么凑都得凑齐了。
家中的人纷纷回屋拿钱,李澜山的妻子更是将小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完了。稍晚,姚家其他人也陆续送来一些银钱。不过这是后话了。
李舅爷看到家中还算团结,心中总算是感到一些安慰了。
最后,他郑重地道,“此事之后,希望大家能谨记这次的教训,你们以后办差,都给我警醒点!澜山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你们要是再出现类似的问题,那就自已自做自受去,别想着家族给你们擦屁股!”
李澜山的事发生之后,不少人都明着暗里打听她的态度,姚春暖对外只有一个态度,“李澜山所犯的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决无二话。我相信章大人。”
这案子判得很快,因为李家一力将这次的损失给弥补了,兵工坊的老师傅也帮忙求情了,最终李澜山被判了三年的牢狱之灾。
对于这个结果,李家人还算能接受,他们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及至事后,姚春暖才亲自去大牢看了李澜山一回。
“表妹,我……”
本来在发呆的李澜山看到姚春暖之后连忙爬了起来。怨表妹吗?也怨过的,但后来他听说,家里赔偿了兵工坊因这次事故造成的大部分损失,其中,她一个人就给拿了一半的银子。他还能怎么样呢,最终只能怪自已了,怪自已大意,做错了事,最后承担起应有的后果和惩罚。
“澜山表哥,你自已在里面要照顾好自已,三年很快就过去的,到时我们一起来接你。”
李澜山吸了吸鼻子,狠狠地点了点头。
姚春暖看了一眼脏乱差的大牢,蹙着眉出去的。
其他坐牢的人羡慕地看向李澜山,“刚才那位是姚大人吗?”
“兄弟,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身后有姚大人这尊大佛都摆不平?”
李澜山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旁边就有人尖利地说道,“事情不一样多大,也有可能是姚大人不愿意帮忙呗。”
李澜山凶那人,“闭嘴,你懂什么?”
有老人附和道,“对,你别听山猫乱说,姚大人她能来看你,肯定不是山猫说的那种人。你还年轻,三年的时间也不长,没多久就能出去了。”
从大牢出来后,姚春暖就登章九祥家的大门。
听到她来访,章九祥让下人上好茶上来。
见到她,章九祥调侃着道,“姚大人,判决结果都画押了,你现在才来,晚了。”
他对这次的事姚春暖没有插手的做法很满意。
姚春暖也看出来了。
她这次登门,其实是想和他讨论两个问题,一个是量刑过重的问题,另一个就是判刑之后的牢犯的管理的问题。
章九祥有量刑过重的倾向,就拿李澜山的这件案子来说,最初之时,李澜山是无心之失,后面李家已经替李澜山弥补了兵工坊的大部分损失,就不该判三年,一年姚春暖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当然,他这么判,或许和他嫉恶如仇的性子有关,或许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章大人,立法的目的,一是让犯了法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二是纠错,比如李澜山这案子,我们的重点应该是尽可能地挽回公家财产的损失,而是去重罚这个人。重罚是有目的的,不能为罚而罚。”
姚春暖提及这个问题。
章九祥没有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当即暴起,或者拂袖而去。他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来和他说这些,并没有干涉他办案的意思。应该是想他能更好地胜任伊春律法方面的工作。她的话,也让章九祥陷入沉思。
“有些罪大恶极之人,确实需要严惩,但也有一些,或者是一时糊涂触犯了律法的,或者是过失伤人的,在对方认错态度良好的情况下,是不是应该适当的不判那么重?人非圣贤,难免会犯错,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错,我们就不能一棒子将人给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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