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柴多是粗木,自然不易点燃,点了好一会儿,除了冒出阵阵烟雾外,没有半点火苗。
姜斐也不着急,依旧“锲而不舍”地点着木柴。
门外突然一阵如疾风般匆忙的脚步声。
姜斐眉眼微垂着,只当没有听见。
不多时,身着墨衣的陆执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眉眼仓皇,神色怔怔地看着灶台后的女人。
她回来了。
方才回府,便听见下人这般说。
自国师府一别,再未见过她。
幼时的明媚是她,黑暗时的救赎也是她。
在他得知一切的时候,她对他却只有满眼的陌生了。
裴卿将国师府护得严密,无数高手暗卫伏在府邸四周,而姜斐……鲜少出府。
这几个月,他去了许多地方,去求血丝蛊,可是除了当初在大魏现身过的西域散人外,再无人知血丝蛊。
而那仅有的一盅,已经给了姜蓉蓉……
他回京了,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一处古塔顶楼,呆呆地看着国师府的方向,想着她曾经对他颐指气使却又心软的模样,想着与她在膳房生火试菜的时光……
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她时的场景,从未想到……会是在这样平常的一个夜晚。
如今真的看见了,却又觉得意识恍惚。
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穿着件白色云纹群,神色安静地坐在乌色的灶台前,满头青丝如绸缎耷在身后耳畔,周围像笼罩着一层光雾。
不像曾经张扬肆意的长宁公主,反而……带着一股让人心慌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侍卫,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绿竹的声音传来。
姜斐直起身,不解地朝门口望来。
陆执身躯一滞,手脚僵硬地迎着她的目光。
姜斐看着他,拧了拧眉,而后笑道:“我记得你。”
陆执不觉屏住呼吸。
“之前在国师府,我们是不是见过?”姜斐继续道。
陆执眼中的光逐渐暗了下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熟悉的明艳的眉眼,却对他满眼的生疏。
“火不是这样生的。”最终,他哑声低道。
“嗯?”姜斐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无奈地皱了皱眉抱怨道,“我总是生不好火……”
陆执眼下喉咙的苦涩,走上前去:“我来。”
“不用,不麻烦……”
“公主于我,永远不是麻烦。”陆执打断了她。
说完,他接过她手中的柴,坐在一旁,拿过火折子,动作熟练的如同生过千遍万遍。
姜斐怔怔看着他的动作,良久道:“你以前,是不是也常坐在这里?”
陆执拿着柴的手一颤,猛地转头看向她。
姜斐却脸色一白,眼中带着些惊惶,似乎在诧异自己方才的话,勉强笑了下:“只是觉得……你生火很熟练。”
说着,她飞快站起身:“我去切菜。”
一旁蔬果不少,姜斐背对着陆执,拿过茭白安静地切着。
陆执定定凝望着她的背影,就像回到了从前。
可是……她的身形越发瘦削了,瘦削的令人心疼。
“璩秀秀和崔宁最终在一块了。”陆执突然低声道。
姜斐疑惑地回眸:“嗯?”
陆执看着她满眼的不解,攥着干柴的手越发用力,眼眶赤红。
璩秀秀和崔宁。
他曾念给她听的话本中的人物,可她不记得了。
他是让她忘记那些过往的凶手之一。
姜斐看着他头顶纷乱的好感度,心中讽笑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切着手中的茭白,又顺手拿过生姜,切成薄片。
生姜的辛辣味道充斥着膳房。
陆执闻着刺鼻的味道,缓缓抬头。
姜斐不爱吃姜,以往便是味道都闻不得,可是如今,她却平静的拿着生姜切着。
还有一旁的茭白,她也是不喜的。
姜斐面色如常地热油,而后将茭白与生姜下锅。
陆执仍怔怔看着锅中的菜,又看了眼姜斐身上的白衣,心中莫名沉了沉。
那日在别院,他曾见到过裴卿将她易容成姜蓉蓉的模样……
“公主。”陆执猛地作声。
姜斐看向他。
陆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心中的猜测太过荒谬,荒谬到……不可置信。
姜斐见他不语,只笑了笑,便将菜盛到碗中,回到正厅。
陆执盯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姜斐面不改色地吃着饭菜,即便是以往厌恶至极的姜,吃下去都没有半点异样。
陆执呆呆看着。
失忆……当真连一个人的喜好都能改变吗?
“你看什么?”姜斐朝他看了一眼。
陆执喉咙微紧:“公主爱吃茭白和姜?”
“嗯?”姜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疑惑道,“我以往不是爱吃这些吗?”
陆执手指一颤,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多久,绿竹从门外小跑了进来道:“公主,后院您最喜欢的那株兰花开了,奴婢去给您剪来一枝放在花瓶里吧?”
姜斐怔了下,茫然抬头看着绿竹,好一会儿道:“兰花?”
“是啊,便是当初从宫里头移出来的。”
姜斐停顿片刻,迟疑问道:“……不是桃树吗?”
绿竹不解。
陆执却听得满身僵硬,后背生生爬出一层寒意。
姜斐爱兰花。
而喜爱桃花的人,是姜蓉蓉。
他依稀记得……姜蓉蓉因为体寒的缘故,极爱吃姜。
甚至他终于记起,方才在膳房初初看见姜斐时诡异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眼前的姜斐,一举一动均都像极了……姜蓉蓉!
只是巧合吧。
他拼命在心中对自己说,可是,当姜斐回到后院,他亲耳听见她说“怎么衣箱里都是红衣?我……不喜欢,全换成白衣”时,陆执肢体已经彻底僵凝。
姜蓉蓉爱穿白衣。
姜斐这段时日待在国师府中,鲜少出门。
姜斐如变了一个人般,还说她以往喜欢这些。
她穿着白衣,吃着以往绝不喜欢的食物……
无数杂乱的念头充斥着他的意识,陆执只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根弦,一直在紧绷着,紧绷着……
两个丫鬟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小声道着:“公主这次回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你便不知道了吧,”另一人笑,“听说皇上要给公主和裴国师赐婚,公主自然是为了裴国师改变啊!”
“啪”。
陆执感觉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满身冰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姜斐和裴卿,要成亲了吗?
可是裴卿却将她塑造成如今这番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性子,裴卿喜爱的,根本不是她啊!
若裴卿和楚墨一样,对她只是利用呢?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了。
一时之间,陆执不知心中是嫉妒还是惶恐,转身飞快朝最豪华的院落走去。
“是你?”姜斐打开房门,满眼诧异地看着门口的陆执,“有事吗?”
陆执双手紧攥着,声音沙哑难听:“公主要和裴国师……成婚?”
姜斐一愣,继而羞赧一笑:“你也听说了?”
陆执看着她的神色,垂眸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衣,心不断地下沉,又酸又疼,喉咙如含着刀片,说不出话。
姜斐等了一会儿,迟疑道:“若没事,我便先歇着了。”
说完,她便要关门。
手腕却被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