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年梦话
只是……
丽贝卡眯了眯眼睛,放松身体靠坐在椅背上。她现在已经看穿了白蕊的身份——这并不难猜,毕竟影片的名字就有共党三个字。
只是现在的剧情和预告片的剧情可是南辕北辙。大多数观众都是冲着共党的邪恶内幕走进电影院的,可是他们却看到了什么?一部正面的共党宣传片?!
她轻轻咬住嘴唇,眼神闪烁,脑海里一瞬间涌现无数思绪,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最后出现在她脑海的,是谢听澜在医院里说的那句话。
——“冲着报纸上的胡言乱语进电影院看电影的观众一定会失望的,因为我的电影里没有他们想看的政治和阴谋!”
谢听澜是对的。
但是他似乎也没有竭力澄清报纸上的谣言,相反,他用一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放任了流言。
是因为这种谣言的流传有利于宣传他的电影吗?还是说……是他一手炮制了这个谣言?
丽贝卡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电影屏幕。
不管谢听澜究竟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他愚弄了太多人,一定会迎来极为悲惨的下场。
美国政府不会容许一部公然为共党背书的电影存在。
丽贝卡沉思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也说不准。
美国到底是一个传统的宗教国家。丽贝卡很了解那些虔诚的信徒。影片里共党的做法颇具有清教徒苦修士的风采,是很能博取普通民众的好感的。
只要中国共党能满足美国在华利益,他们的政府也会像支持果民党那样支持共党的。
那么……共党会和美国合作吗?
……
面对伊恩的再次质问,白蕊给出了让屏幕前的观众恍然大悟,却让伊恩大吃一惊的回答。
她说:“这里是苏区,我们是共党的军队。”
温梦星身体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周围观众的议论声,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攥在了一起。
在经过前面一系列铺垫后,电影终于进入正题。只是这个正题所表达的思想和内容,和这段时间报纸宣扬的完全不同,她真怕会让很多观众抵触、抵制。
“共党?他们竟然是共党?真的假的?”
“共党是这样的党派吗?电影里拍的都是真的吗?”
“噢,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有关中国共党的报道,报道里也说共党品德高尚,颇具有清教徒的秉性,是一支作风优良的军队。”
“胡扯,共党就是恐怖组织,这是共党拍出来的洗脑片!”
“什么洗脑不洗脑的,电影好看不就行了吗。”
“是啊,这个电影太真实了,里面有好多货真价实的死人,我第一次看这种电影。”
“嘘,你们小点声,别打扰我看电影。”
温梦星松了口气。
虽然还有一些反对意见,但是整体舆论还是比较宽和的,没有一上来就是一面倒的反对。
她也有点意识到了:其实大多数观众根本不在乎政治和意识形态,而刚刚的血腥画面已经赶跑了心态脆弱的观众,留下来的观众都是心理素质比较强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出于猎奇心理留下来看电影。
希望他们的猎奇心理能支撑他们看完接下来的人体实验片段。
温梦星又情不自禁想起了还在医院的澜儿。
她无法想象,电影结束后,他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
在她出发去电影院前,她见了他一面。
他笑着对她说,他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温梦星突然觉得好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国家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还能熬多久?
未来是怎么样的?中国会变好吗?她不知道。
但是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她,还有他们,大概看不到战争的胜利了。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172章 民国之大导演(84)
风声呼啸,满天飞舞的黄沙里传来战士响亮的口号声。几个村民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笑呵呵的和背着枪的士兵们擦肩而过。几个孩子害羞的跟在士兵们的身后,目光里满是憧憬。
伊恩沉默的注视着他们,脑海里浮现了他在来苏区前见过的农民。
电影里适时切入了回忆片段:骨瘦嶙峋的黑瘦男人身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布条,拉着又笨又重的牛犁,牲口一样在田野里举步维艰,突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快干活!别偷懒!”管事的人举着鞭子劈头盖脸向他抽去。
男人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挣扎扭曲好似油锅里蹦跳的鱼。
终于,管事抽累了。男人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鲜血浸透了破破烂烂的布衣,脸上表情是如死人一样的呆板麻木。
那张呆板麻木的脸慢慢消失了,出现在伊恩面前的是正坐在田埂上谈天说笑的农民们。他们是一样的削瘦,可是这里的农民却有着外面雇农没有的生机洋溢的表情。
一切只因为,外面的雇农是地主的奴隶,这里生活的农民是自己土地的主人。
白蕊从昏暗的窑洞里钻出来,在伊恩身旁站定:“神父,你观察了我们这么久,现在你觉得,我们是好人,还是报纸上所说的血腥残忍的魔鬼?”
伊恩柔下眉眼,不假思索回答,“你们都是主的选民,你们行的是主的旨。”
“我们并不信上帝。”白蕊不以为然道:“上帝也救不了我们。”
“神从不救人,人只能自救。”伊恩温柔的注视着美丽的少女,神情肃穆庄重,“你们虽然不颂主的旨,但是你们践行的是主的法旨,你们创造的世界是主的伊甸园。所以我认为,你们信不信上帝已经不重要了。”
丽贝卡勾起嘴角,在心里暗暗叫好。
事到如今,不管谢听澜究竟在这件事后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有一件事是不可否认的——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主题深刻,情节曲折,人物复杂,而且富有悬念,起码丽贝卡现在就完全被剧情给折服了,她难得放弃了复杂的考虑,全身心的沉浸在了电影情节里。
情节发展到这里,丽贝卡已经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伊恩会在开头说上帝是个女孩了。
电影初登场的白蕊说实话并不讨喜,她恩将仇报,言而无信,愚蠢轻浮,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自私的人性。可是等到白蕊再次出现在伊恩面前,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当白蕊跋山涉水收容救治病人,忍饥挨饿把食物省下来给灾民时,当走投无路的白蕊把自己的血喂给因为饥饿而啼哭不已的婴儿时,卑劣自私的人性在她血管里死去了,浴血重生的是崇高无暇的神性。
人类的白蕊就在这一刻死去了,上帝活过来了。
所以丽贝卡一点也不奇怪,伊恩望着白蕊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滚烫火热。
怪不得影片开头伊恩会说用喜欢来形容对她的感情太肤浅了。伊恩对白蕊的狂热,是泥鳅对偶然略过沼泽的雄鹰的自忏形秽,也是蝼蚁对大象的顶礼膜拜。
伊恩口里的“上帝”,并不是真实的上帝,而是一种象征,用来指代白蕊完美无缺的崇高品德,以及他对白蕊的崇拜之情。
丽贝卡现在很好奇,在和恋人私奔离开教堂后,白蕊究竟遭遇了什么导致她身上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她所信仰的共党给予她的吗?
丽贝卡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日本发动了侵略战争,白蕊打算参战。临行前,白蕊向伊恩坦白了自己的曾经——和丽贝卡猜的差不多,她在私奔后,很快被恋人抛弃了,她大着肚子流落街头,很快就因为流产差点死掉。是妇联的女同志救了她,并把她带到了西北苏区,白蕊从那以后就决心只为胸中的红色信仰而活。
不同于利贝卡的若有所思,满心感慨,现在的迪恩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和惊怒之中。
《纽约新闻日报》并不是可以胡说八道的三流八卦小报,他们是一家严肃报刊,只会刊登真实可信的新闻。
他以为谢听澜拍的电影是一部揭露共党邪恶真面目的电影,所以一直以来也是在报纸上这么宣传的。现在电影上映了,可是电影内容却和他在报道里写的内容完全相反,电影党的形象简直是圣人——这竟然是一个为共党歌功颂德的政治宣传片!他们都被导演谢听澜骗了!
眼前电影的剧情和他从麦克那里偷来的新闻稿完全不一样!毫无疑问,他和《纽约新闻日报》已经彻底成为了笑柄!
麦克!!!谢听澜!!!
迪恩眼神怨毒,恨到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自己恐怕是遭受到了他们的算计?
他烦躁的揉着头发,已经再也没心情看电影了,满心沉浸在懊悔和失落中,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破局才能抱住自己还没坐热的主编位置。
所以当电影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时,他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惶惑的抬头看向屏幕,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立刻吓了一大跳。
电影现在演到哪里了?这是谁的尸体?
在迪恩迷惑的目光中,尸体消失了,伊恩和白蕊出现在了镜头中。
迪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一件事——白蕊的双臂没有了!
白蕊匍匐在地上,浑身血污,努力抬起头,扬起在嘴里叼着的一封信。
伤痕累累的上帝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伊恩抖着手从她濒死的嘴里接过那封血信,魔鬼狰狞的声音响起:
“我是日本驻东北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我向你们保证我说的每件事都是真实的。我的世界已经陷入了彻底疯狂,我怀疑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出于生而为人的良心,我能做的只有公开我们的罪行。我和同伴们在中国东北进行在日本国内无法开展的研究,我们秘密研究各种各样极其危险的细菌和病毒——是的,我们用中国人进行人体实验。”
“实验对象大多是中国人,也有少数的朝鲜人和苏联人,我们把这些实验对象称为“圆木”(注,日语写作丸太)。没错,在那些“技师”眼里,实验对象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根根木头……
……为了降低国内传染病的死亡率,我们奉命将将鼠疫杆菌、炭疽菌、结核病菌、霍乱、伤寒等致命病菌注入试验者体内,观察其反应……让女人怀孕后感染病菌,等到胎儿成形后刨开了她的肚子,在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观察胎儿的状态……我们同样也将这些病菌洒进中国的河流里,用来对付中国军人……”
配合旁白声一同出现在的是巨大光屏上是一具具尸体,有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尸体,有身体腐烂看不出面目的男人尸体,有被刨开肚子的女人尸体……
电影里也由此响起最大分贝的尖叫声:
“哦,上帝啊!上帝啊!救救我吧!”
“啊啊啊!我听不下去了!”
“这是真的吗?日本人真的在进行这样的实验?”
“魔鬼,主啊,快把这些魔鬼烧死!”
“这是地狱吗?我是不是在地狱?!”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干呕,有人在痛哭流涕,有人夺路而逃。
观众的嘈杂丝毫没有影响电影的剧情,痛苦低沉的旁白声依旧在继续:
“我们还进行了马血和人血互换实验。抽掉身强体壮的人身体里大半部分血,实验对象此时会陷入歇斯底里的全身痉挛,几名军医都无法完全按住……然后我们,不,是他们往这些失血过多的人身体里输入马匹血液,观察人的表现。实验结果是……实验对象身体排异性明显,全部死亡。
军方打着恢复伤残日本士兵战斗力的旗号,要求研究员将两个人分别截肢后通过手术互换四肢!毫无疑问,实验失败了,那些人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反应……
为了研究冻伤,他们逼着实验对象在冰天雪地的室外裸露着小臂和双手,并且不断地往上浇水,然后把手和手臂上冻成的冰敲掉,接着,再把实验对象冻得已经僵硬的双手放到热水中。最后……他们使劲撕下实验对象的双臂,皮、肉全部脱落,露出雪白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