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年梦话
二,家世清白,要老实本分人家。而原主是颜真卿后人,说得上一句书香门第也不为过了。
三,名字要好听,不好听的要改名字。多亏颜父是文化人,起的名不赖。
四,不牵于家累,不役于纷华。也就是说原生家庭不会成为拖累,学生性格要沉稳本分,不爱虚荣。
最后,就是必须要16岁以下的少年儿童。
这层层选拔下来,起码孟县符合要求的少年儿童,就乐景和顾图南两个人。
……
旭日东升,朝日蓬勃,空气中漂浮着清凉的水汽,路边的残雪在明晃晃地泛着光,路两边的垂柳怂腰塌背无精打采缩成一团,要凑的很近才能发现零星几个颤颤巍巍的嫩芽。
二月初十,冷晴,春寒料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孟县城外行人如织,正在送别两个特殊的游子。
最初,只是乐景和顾图南的亲友前来送行。
乐景背着包袱,站在路口,黄婉娥牵着他的手,依依不舍,满眼是泪。
颜静姝杏眼泪意朦胧,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发出声。
“娘,别担心,京城那里什么都有,我不会委屈自己的。”乐景叮嘱颜静姝,“小妹,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就麻烦你多照顾娘了。遇到麻烦就去找杜大人,杜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杜县令拍胸脯道:“没错,有什么事就来找本官,本官为你们做主!”
白珍妮感慨地看着一脸青涩稚气的小男孩。
她知道,男孩稚嫩身体里面是一个高尚纯洁伟大的理想。
为了这个理想,他告别骨肉至亲,千里迢迢去几百公里以外的城市,以京城为跳板,远渡重洋,去美利坚合众国进行为期十几年的学习,然后学成归国,振兴国家。
白珍妮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一本不知名的书上写的一句话——伟人大多在年幼时展露不凡,他们比凡人更早一步发现星空,从而树立远大志向。
颜泽苍会成就伟大吗?他会青史留名吗?
白珍妮不知道。
但是她觉得历史应该记住奋斗者的脸。
她给了乐景一个热情温暖的拥抱,“亲爱的,愿上帝保佑你,祝你好运。”
乐景用力回给了拥抱,“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教导,您是我永远的老师。”
艾伦拍了拍乐景的肩膀,“到了京城,给我们写信报平安。”
“好的。”
一旁的顾图南此时也正在和家人依依惜别。
一向吊儿郎当的少年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正经的表情,对前来送行的父母说道:“爹,娘,我这个小儿子走了。要不你们再生个小儿子玩吧。”
顾宁伤感的表情就这样僵住了,一股冲天火直冲脑门,他指着顾图南,恨的牙痒痒,“孽畜啊,我怎么生下你这个孽畜!”
顾母也被儿子这句话给噎住了,责怪地瞪了不着调的儿子一眼。
顾图南摸了摸鼻子,整个人就很委屈,唉,他这不是想逗他们开心吗,怎么一个二个都不能理会他的苦心。
颜静姝伸出袖子掩住嘴角,黄婉娥伤感的眼中也浮现了零星的笑意。
乐景哭笑不得的看了这个不着调的同伴一眼,在心里感慨他还真是个气氛毁灭机,好好的伤感气氛被他搞的什么伤感都没有了。
然后,就是在这时,小路尽头突然卷起了黄烟,响起了无数个脚步声。
黄婉娥惊讶回头看去,就见滚滚烟尘中乌压压的人群正向他们跑来。
乐景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人,他眼神比黄婉娥好一点,认出来了那一张张的熟悉面孔。
李大叔,刘大娘,巷口卖早点的谢寡妇,巷尾杀猪的郑屠夫,给人抄字为生的穷书生……
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乐景跟前,七嘴八舌地说道:
“苍哥儿,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苍哥儿,这是我家腌的火腿,你带上,路上吃。”
“苍哥儿,这是大娘给你煮的鸡蛋,来,快趁热吃。”
“苍哥儿,大姐给你纳了几个鞋垫,路上穿。”
“苍哥儿,大爷给你磨了一把菜刀,可利了,你拿上,路上留着防身用。”
“苍哥儿……”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一个又一个温暖又不舍的笑脸,一句又一句殷切的交代,乐景的心中潮热一片。
这些人和颜家比邻而居,在长平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平时多有摩擦,也曾彼此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过,可是当一家遇到困难,巷子里的人家却又会摒弃旧怨,互帮互助。
远亲不如近邻。
这是乐景从未在现代体会到的邻里之情。
只是他只能辜负乡亲们的好意了。
毕竟路途遥远,他只能轻车简行。
就在乐景即将启程上路的当口,路那边突然跑来了一群书生,他们纵情放歌,歌声豪迈苍凉,是一首辛弃疾的送别词: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他们手拿垂杨柳,放声高歌,为乐景饯别送行。
站在最前方的,赫然便是那日和乐景一起的入狱三个学子。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齐鸣之送给乐景一支折柳,“望君珍重,虽你我路不同,但我相信终究是殊途同归。”
乐景接过折柳,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齐鸣之笑着点头,“我相信你。”
身后的其他书生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要让洋人看轻了我们去!”
“做出名堂来让我们看看!”
“君此去乘远风破万里浪,扶摇直上九万里!”
乐景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诸位的叮嘱颜某铭记在心,永世不忘。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下就此和各位别过了。”
他直起身,对上一双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洒脱一笑,头也不回跳上马车。
车夫轻甩马鞭,马蹄轻快,拉着两个别亲离乡的游子向京城的方向跑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待到马车远去后,齐鸣之回头看向身后,一个老书生正站在柳树后,静静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宋先生。”齐鸣之说道:“您刚才应该出来的,您这样,他根本不知道您来送他。”
宋然轻叹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今日来,不过是想来看看他是否安好。”
我不赞同你的主张,但是师徒一场,我祝君,鹏程万里,成就宏图大业。
他最后深深看了远方一眼,转身慢慢离去了。
……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乐景和顾图南终于到达了京城。
京城作为清国的首都,是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
和孟城的差别,就是人更多,穿着华服的有钱人更多,路两边商店酒楼也更多。只是即便是京城,也少不了乞丐、大烟鬼和面黄肌瘦的贫民。
乐景就见一个脚夫一边挑着东西,一边堂而皇之的吞云吐雾,神情陶醉快乐极了。
放在后世,要是有人敢在帝都大街上吸毒试试看,不出一分钟就要被朝阳群众举报,不出十分钟就会被两眼冒光的警察逮捕强制戒毒了。
乐景当记者的时候,就听一个警察朋友说过他们警局的一件事的趣事。
因为共和国严厉的毒品打击力度,在一些内陆发达城市吸毒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上面又给每个警局分配了抓吸毒者的指标。为了完成任务,很多警察局会跨省抢人头,惹得其他省警局警察纷纷骂娘。
马车继续平稳地向前行驶,经过一个大烟馆门口,隔着半条街,马车里还能闻到臭味。
顾图南皱了皱眉,嫌恶道:“鸦片就是毒!我听说云州那边的农民都开始种鸦片了!军队里还有好多士卒吸食鸦片,身体素质还不如书生!朝廷再不禁烟,我华夏无可用之田,军队无可用之兵,怎么打得过洋人?”
乐景讥笑道:“禁了烟,朝廷向哪里征税呢?朝廷接连花了几千万两军费与外国打仗,打输了后还要赔给外国这么多钱,整个朝廷就指望着靠鸦片税回血赚钱呢,怎么可能会禁烟?”
顾图南愤恨地锤了一下车厢,“国贼!”
乐景很想说最大的国贼就是皇帝老儿,因为他始终维护的是大地主大官僚阶级的利益,几万万华夏平民不过是他的家奴罢了。
帝制不除,四海难安,百姓皆苦,中华民族为阶下囚,永世不得自由。
共和国有多美好,1870年的清国就有多操蛋。该是一个怎么烂到根子里的国家,才会容许国民当街吸食鸦片。
鸦片这个毒瘤,还要继续在神州大地上肆虐近80年。
乐景决定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努把力,说不定他还能活到建国呢!
因为路上的这个小插曲,车上的气氛有点沉重。顾图南垂眸靠坐在车厢,默默出神,双手紧握成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景轻声劝慰道:“我们出国留学,为的不就是革除弊病,用西学造福百姓,振兴国家吗?眼下华夏积贫积弱,问题很多,要想解决不是一息之事,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努力,我们现在多做一点,子孙后代就少做一点。”
顾图南听进去了乐景的话。
对,没错。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他对自己说,顾图南,你要慢一点,沉稳一点,慢慢来,你还有一生的时间来改变这个国家。
一切还来得及。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出国留学了!
……
马车穿过喧嚣的大街小巷,驶向一条僻静的长街,然后在一个平凡的四合院前停下了。
这里就是季淮璋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