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回到编检厅,季春景若有所思地看了季昀松一眼,与其他同僚说笑着去茅房了。
他娶了秦国公的三女儿,建平长公主的夫家的三侄女,正得意得很。
杨道文走过来,搂住他肩膀,小声道:“有个小人又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说你家境困难,连件新衣裳都换不起,老侯爷不让他接济你云云。明昱,你要是缺银子别憋着,我这儿有。”
季昀松把桌面上的卷宗收起来,说道:“放心,我有银子,衣服已经去做了,过几日就有新的。”
杨道文道:“那就好。”他在书案边缘坐下,又道,“你听说了吗,前朝史书要重修了。”
季昀松摇摇头,“你听谁说的?”
杨道文道:“这事皇上早就提过,听家父说,很快,过几日圣旨就下来了,唉……想想就头疼。”
不单是他头疼,只怕整个翰林院都要头疼。
夏朝虽然只存在了二三百年,但国事极混乱,史料不详尽,极其难搞。
季昀松喝了口茶,“头先别忙着疼,圣旨下来再说。”
杨道文道:“那倒也是。”他拿起季昀松桌面上的秃毛笔摆弄着,“你这几日精神头儿还不错,怎么样,家里都顺当吗?搬好了家,你是不是该请个暖房宴了?”
“这……”季昀松欠杨道文不少人情,早该还了,但他不知云禧愿不愿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晚请你喝酒,咱不醉不归,如何?”
“呵,看来小季大人惧内啊,怎么,请个饭都不成吗?”不远处的曹继先曹大人忽然插了一句。
此人平日里不太联络季春景,跟季昀松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杨道文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到了季昀松的自尊,立刻反击道:“干你什么事?”
曹继先道:“确实是不干我的事,就是看不过去,好好的才子,心甘情愿给人当赘婿,想想就窝囊。”
季昀松胀红了脸,他确实不敢做主,但他相信,云禧绝不会反对。
他说道:“我的确是赘婿,但我之所以不答应,绝不是惧怕她,只是想回去问一问,尊重一下她的意见罢了。”
曹继先冷哼一声,“还不是一样?”
“曹大人,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明昱也是没法子嘛,大家谅解一下。”季春景回来了。
曹继先看看季春景,又看看季昀松,大步出了编检厅。
此处无声胜有声。
所有人都知道曹继先什么意思。
二人都是晋安侯府子弟,一个迎娶高门贵女,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一个入赘平民孤女,举目无亲,出入孤零零。
啧啧……
杨道文道:“对不住了,明昱。”
季昀松垂着眼帘,“没关系,等我回家问问,改日一定请你暖房。”
杨道文灰溜溜走了。
……
下了衙,季昀松顿觉一身轻松,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小果子说道:“松爷就该直接答应下来,云娘子不可能不同意。”
季昀松从马车上跳下来,随着马车慢慢跑,说道:“既然做了赘婿,就要有赘婿的自觉,我不想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话也没错,小果子不言语了。
回到家时,云禧和丁婶子正在院子西头搭炉灶,豆豆和狗儿在大澡盆子里各玩各的玩具。
季昀松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不是有厨房吗,为何要搭炉灶?”
云禧把糯米灰浆拍到炉灶里,说道:“药材送来了,厨房的两个灶不够用。”
季昀松道:“董家做事倒是麻利,老董身体怎么样了?”
云禧拿刮子把灰浆刮匀,“恢复得还不错,后天我去复诊一下。”
季昀松点点头,“我去换个衣裳,马上就来帮忙。”
云禧道:“就剩这一点了,不用你。你去洗澡,然后就吃饭了,我在饭庄定了桌席面,明天医馆开业,咱们提前庆祝一下。”
“好。”季昀松大步进了二门。
丁婶子笑道:“云大夫忒能干了,季大人可真省心。”
云禧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说了,白天上衙,晚上再干这些,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二人赶在饭庄送来饭菜前完成了所有的泥瓦工作。
丁婶子烧了一把柴……
砖烟囱很给力,一缕轻烟直上,两个炉灶的火都很旺。
云禧绕着炉灶走了一圈,炉灶两侧的操作平台平整宽敞,只可惜没有瓷砖和大理石,否则一定很上档次。
她在心里叹惋一声,“等季大人有空,咱们在这里搭个棚,防晒防雨,就更好了。”
丁婶子把剩下的废料收起来,堆到角落里,“这些东西没地儿扔,明儿我把门口的路铺一铺。”
“好。”云禧点点头,这时的官府不负责收垃圾,但只要发现有人把垃圾扔到门外,就会被五城兵马司处以重罚,有时候也当真难为人得很。
“云大夫。”季昀松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说。”
云禧进了二门,“什么事?”
季昀松低着头,抬起右脚在地上搓了搓,“我今天跟孙大人说了你建议的那件事,但我没说是你的主意,实在抱歉。”
第32章 比较
还挺实诚!
云禧点点头, “为什么呢?”
季昀松道:“首先,女子不得干政。此事虽与干政相去甚远,但我乃是入赘, 一旦实话实说, 只怕会引来不少无端揣测, 对你对我都不好。”
云禧道:“牝鸡司晨, 我知道。其次是什么?”
季昀松脸颊微红, “其次是,既然做我的政绩,就不该再提你, 以免弱化我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是啊。”云禧笑了,“于我没好处, 还会弱化你的作用,岂不是白忙活了?‘做大事不拘小节’,我认为你处理得非常妥当,非常聪明……”
“娘!”豆豆大叫一声,打断了她的彩虹屁。
“我去!”季昀松健步如飞地跑出二门,不一会儿就把豆豆和澡盆一起提了进来。
“娘, 娘。”豆豆朝云禧张开小手。
云禧把他抱过来,先亲一口, 又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季昀松见云禧通情达理, 心下大安, 道:“同僚让我请暖房酒, 但他们不同意在饭庄里吃, 我就想回来问问你。”
这一次, 云禧真不愿意了, “这种小事何须问我, 你这不是败坏我名声吗?你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自己做主便是。只要让小果子跑回来知会一声,我们有所准备就好了嘛。”
“家里有人吗?我们是明秀饭庄的。”外面有男子喊道。
“来了!”季昀松虽挨了训,心里却是高兴的,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一蹿一蹿地,跟寻常少年没什么两样。
云禧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养了两个儿子。”
豆豆见云禧笑了,他也笑了,大脑袋摇得拨浪波似的。
云禧捏捏他的小鼻头,抱他去上房,准备把一泡尿,再洗洗手,大家就吃饭了。
饭庄送来四菜一汤,白灼大虾,蘑菇炖鸡,红烧鲤鱼,素炒菜心,以及鲫鱼豆腐汤。
虾没放盐,豆豆可以吃一点。
云禧耐心地剥掉虾皮,再用筷子捣碎,一点点喂他。
丁婶子忙着伺候狗儿,只有季昀松和小果子吃得心无旁骛。
二人先吃完,换着带孩子。
云禧一边择刺,一边说道:“季大人想请客也简单,请上一顿自助烤肉,准保皆大欢喜。”
季昀松不解:“自助烤肉?就是自己给自己烤肉?”
“对,也叫铁板炙肉。”云禧换一双筷子,给豆豆喂了口没怎么进盐味儿的鲤鱼肉,“前些天,我定了只尺寸不小的平底锅,估计后天就能送到了,届时就放在外面的新灶台上。你空的时候帮我在灶台上搭个茅草棚子,再买几盆花草装饰一下,保管既有野趣,又有美味。”
她想吃烧烤,可烧烤太麻烦,而且不健康,就退而求次,做了个土灶铁板。
丁婶子一拍大腿,“妙啊,怪不得云大夫要做那么大的一个台子。”
云禧笑道:“一家人或者叫上三五好友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
第二天医馆开业。
云禧照旧没搞仪式,早早地打发走季昀松,辰正时分放上两挂鞭炮,揭下匾额上的红绸就开完张了。
云禧把两个孩子放在澡盆里,和丁婶子一起炮制药材,该晒的晒,该蒸的蒸,该烘的烘……
尽管忙得热火朝天,云禧也没忽略两个孩子,一边干活一边给他们讲解各种草药的形状特征。
小小的院落,充满了欢声笑语。
“请问云娘子在家吗?”一个中年女人敲了敲医馆的后门。
云禧站起身,“我就是,您是哪个府上的?”
那女人道:“奴婢是晋安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姓吕。”
晋安侯府!
丁婶子张大了嘴巴。
云禧面色一肃,拱手道:“原来是吕妈妈。”原主身份尴尬,从未见过老夫人,以及老夫人身边的人,“您找我有事?”
吕妈妈道:“老夫人就在外面。”
云禧愣住了,这唱得是哪门子戏啊,难道找她要孙子来了?
尽管有戒心,她还是快步迎了出去。
老夫人就站在枯荣堂门口,负着手,聚精会神地看匾额上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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