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方方
手掌被冻裂,撑在冰层之下,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他的体温在继续流逝,他找不到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似乎迷路了,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尽头。
终于,他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冷硬的冰面上。
……
他醒来时,自额头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干涸。
他动了动几乎僵硬到石化的身躯,艰难地爬起来,将冰面上的长刀拾了起来,以刀为拐杖,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他的体力终于还是被渐渐耗尽,乃至于当一座冰川在他面前坍塌时,他没了逃走的余力。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救自己,而是将背上的篓子抓出来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压在了冰川之下!
背篓摔破了,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地滚了出来,包裹着小匣子的皮革也被尖锐的冰块划开。
一阵狂风吹来。
宣平侯脸色一变,沙哑着嗓子几乎叫不出声:“不要——”
扑通!
皮革被风吹开,小匣子跌进了裂开的冰窟窿。
小匣子在冰层下顺水飘走。
宣平侯的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悲痛,他抬起手来,用力去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冰川。
他的丹田已受损,使不上半分内力。
他的手指抓得血肉模糊,却推不动身上的冰川分毫。
“不要走……不要走……”
他看着冰层下渐渐飘走的小匣子,着急到眼底的红血丝都一根根地爆裂来开。
冰层下飘走的不是一个小匣子,是他儿子的命!
“啊——”
他发出了愤怒悲悯的咆哮,搭上了生命的力量,去推动身上的冰川。
嘣!
他在推动自己这一头的冰川的同时,加大了冰川另一头的压力,湖面上的冰层开裂了!
一连串碎裂的小冰块掉入冰窟窿,顺流而下,撞上了小匣子,小匣子被推得越发远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失去它——
宣平侯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他不怕死。
他只怕他死了,就没人能把紫草带回去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二十年前他没能救庆儿,这一次难道也要以失败告终吗?
他扭头去找冰层下的小匣子,却忽然间自凛冽的风雪中瞥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错觉吗?
这里……怎么会有人?
对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浑身裹着厚厚皮子的男子,穿了狐皮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住了他容貌。
他的腰间佩着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与他的孤独高冷的气场相得益彰。
他的身边跟着一头与灵王一样的冰原狼。
待到他走得近了,宣平侯才总算认出了他来。
“龙一?”
第898章 龙一出手
宣平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龙一,龙一的脸上戴着那张从进公主府就几乎没摘过的面具。
——可能也换新过,只是每次都是同款。
奇怪,龙一不是跟着阿珩去东北与陈国和谈了吗?
他离开曲阳城去寻药时萧珩还没来西北边关,自然不知龙一早已与萧珩分开。
他下意识地朝龙一身后望去。
无尽的风雪,不见第二道人影。
这就更奇怪了,龙一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还有,龙一给他的感觉似乎不大一样了。
宣平侯的脑子早已被冻到发懵,能思考这么多是极限。
很快,他记起了正事。
他沙哑着几乎难辨声线的嗓音开口,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了呼啸的风雪中。
他不确定龙一是否认出了自己,毕竟被暴风雪蹉跎了多日,他早已形容狼狈,连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
龙一站在一块完好的冰层之上,并未立即过来。
他身边的冰原狼似乎也有阻止龙一的意思,站在冰层边缘,用鼻子嗅了嗅若隐若现的裂缝。
不能过去。
一步都不可以。
嘣!
宣平侯也听到了身下冰层开裂的声音,冰层就快要承受不住冰川的重量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与这座冰川一道沉入冰冷的水下。
他的腰腹之下早已被冰川压得失去了知觉,他仰头喘息了两下,让自己恢复一点力气。
他不再挣扎,尽量让冰川与身下的冰层保持稳定。
“龙一。”他终于有力气喊出一点声音,“你怎么来了?你是一个人吗?”
“嗯。”龙一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他在附近,听到了宣平侯的声音,于是过来看看。
宣平侯虚弱地哦了一声,须臾,他眸光一颤。
等等,龙一方才……吱声了?
他说话了?
宣平侯见过了庄太后,也见过了顾娇,已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龙一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其实不是先帝留给秦风晚的龙影卫。
他是失忆乱入的。
可他把自己当成了龙影卫,也变得不会说话了。
龙一的目光落在压在宣平侯以及那座冰川上,仿佛在思考着怎样将宣平侯救过来。
他摘掉右手的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腰间的佩剑。
宣平侯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他想一剑劈开冰川,施展轻功将他将救起来。
以龙一的能耐自然能够做到。
但这一击的力量太大,会引起水流的急速奔涌,无数冰层碎块将涌入水中,将小匣子彻底冲走。
他没有时间再往返暗夜岛一趟了。
“龙一……别管我……去找那个小匣子……”
龙一的目光扫了一圈。
他看见了一个在冰层下缓缓飘过的小匣子,小匣子周身打了红色的石蜡,十分惹眼。
要抓住小匣子就必须破开冰层,而这一带的冰层早已岌岌可危,一旦破开,宣平侯将会被冰川压入水下,就连龙一都无法将他捞起来。
宣平侯的眼底没有丝毫犹豫与畏惧,他笑了笑,说:“把小匣子……交给娇娇……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龙一的主子,也不是龙一的伙伴。
龙一可以拒绝听他的话。
“龙一。”他看着龙一。
骄傲如他,这辈子从没哀求过任何人。
但他的语气也绝不是命令的语气。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反正你主子也不待见我,我死不死的无所谓,匣子里是她儿子的药,儿子没了……你主子就该难过了。”
……
十一月的曲阳城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
距离萧珩与上官庆出发已过去数日。
“中旬了。”顾娇说。
宣平侯是十月十六的清晨出发的,快一个月了,不知他拿到紫草没有。
虽说上官庆放弃了等待解药,她这边却没放弃,她在心里盘算着最后的期限。
她看着手中画下的路线图,叹道:“要是今晚再拿不到解药,可就真的追不上了。”
今晚,宣平侯没有归来。
清晨,顾娇照例早起,打算去喂喂黑风王,然后再去伤兵营查房,她刚下床,右脚便踢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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