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方方
顾琰放下心来,又问道:“我睡多久了?”
顾娇摸了摸他额头,道:“三天。”
“那……”顾琰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什么,却欲言又止。
顾娇将滴度调慢了些:“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小米粥和蛋花汤怎么样?”
“都好。”顾琰垂眸说。
顾娇点点头,转身出去,到门口时她停下步子,微微测过脸,望向一旁的地面,道:“那个混蛋已经被收拾了,不用害怕,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到阳光下。
顾琰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娇也没着急立马让弟弟变得活蹦乱跳的,有些创伤要通过时间来抚平。
顾娇不知道的是,顾琰醒来后最先在意的其实并不是唐明那些恶心的所作所为,那些事他会在意,也会需要很久才能从心底抹去,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都是昏迷前从唐明嘴里听到的一个名字。
顾长卿。
作为侯府的小公子,他当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他竟然是顾长卿……
他想到了儿时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因身子虚弱的缘故,他两岁才学会走路,三岁才能满处跑。
有一日他趁着午睡悄咪咪地爬下床,来到了侯府的小花园,那时,正有一名玄衣男童在花园里练剑。
男童不到十岁的样子,却比十岁的孩子更高,挥动着与他身型极为不符的长剑,一身正气,英姿飒爽。
那是哥哥。
他知道。
待到男童收了剑,他哒哒哒地跑过去:“哥哥,我是顾琰,你可以叫我琰儿,也可以叫我阿琰!嗯……娘亲叫我宝宝,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这么叫。”
他见他满头大汗,还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小兜兜递给他:“给。”
对方却没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冷漠:“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弟弟。”
那眼神,他当时不懂,只觉有些受伤,可长大后细细想起来,那不是伤,是刀尖划过他稚嫩的小心脏的疼痛。
“你就是我哥哥!你是父亲的儿子,我也是父亲的儿子!”
“但你不是我娘的儿子,我们,永远不可能是兄弟!”
三岁的他,就那样被人丢弃在了冷风里。
约莫是真的疼到了,乃至于他至今都还记得。
可他放弃了吗?
他没有。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父亲是哥哥的父亲,而他的娘亲却不是哥哥的娘亲,他去问父亲。
父亲说,他当然是你哥哥,你也是他弟弟。
唔,他就知道!
他很开心。
可转头,他就看见父亲冲到哥哥的院子,将正在练字的哥哥拎出来痛揍了一顿。
“谁许你欺负你弟弟的?你再敢这么乱说话,我打断你的腿!”
不要,不要打断哥哥的腿!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让他不要打了:“不打哥哥,不打……不打!”
父亲抱着他走掉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满脸愤怒与屈辱。
他来找他。
他咆哮着对他说:“你别再来找我,我看见你就讨厌!我讨厌你!我希望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你!”
他其实想和他说,哥哥,二哥和三哥打我,他们把我的胳膊打青了,好痛好痛。
可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心比胳膊还要痛。
他以为他和两个哥哥是不一样的,他见他摸过地上的小兔子,也见他救过树上的小鸟,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他连小鸟都喜欢,自己这么可爱,他一定也会喜欢。
可他不喜欢,他厌恶他,他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过他。
他捧着自己的一颗心,虔诚而崇拜地交给他,换来的是他弃之如敝履。
然而就算是这样,当他被三哥关进黑屋子时,心里盼着的还是他,他多么期望哪怕是一次……就一次,他能来护护他……
他是他最敬爱的哥哥啊……
后来他走了,他踏上了前往山庄的马车。
他不时回头张望。
他那时想着,如果哥哥能出来看他一眼,他就什么委屈都没了,他不走了,他不怕被三哥和二哥欺负。
可是他没有来。
他终于伏在娘亲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在庄子里整整十年,他都没等到他来探望他一次,他终于逼着自己一点点接受了现实。
他不是他弟弟,他也不是他哥哥,他们有着同一个父亲,却永远不会有任何关系。
脑海里记忆翻涌,顾琰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整个军营陷入了一片沉寂。
顾长卿坐在草席上,并无多少睡意。
忽然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是两道躯体倒地的声音。
顾长卿眸光一凛,一股警惕的眸光自眼底闪过。
下一秒,刑房的门被人打开,十多枚冰冷的暗器朝他兜头兜脸地射了过来!
这是要把他射成筛子的节奏!
顾长卿倏然自地上滚过,抓起墙边的草席,挥臂朝暗器卷去,以柔克刚的力道将暗器悉数拿下,随后草席一散,将暗器朝对方射了出去!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并未着急进入刑房,暗器射回的一霎他忙躲到了外墙后。
暗器铮铮铮地钉在了刑房外的地上!
对方这才挥剑进屋,刺杀顾长卿。
顾长卿的手上与脚上都带了铁链与镣铐,他抬起双手,用镣铐间的铁链缴了对方的剑,将剑握在手中,狠狠刺向对方心口!
他是受了伤没错,可论身手,他依旧高出对方太多。
那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只差一点就被顾长卿刺中,他忙退出了刑房,顾长卿脚上的镣铐是栓在墙壁的铁环上的,他出不来。
黑衣人站在危险范围之外,双手抱怀,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啊,受了伤还这么能打,不愧是冷面阎罗顾都尉。”
“你是谁?”顾长卿冷冷地问。
黑衣人微微一笑:“我是来杀你的人,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不过看样子,我低估了你的实力,我今晚是杀不掉你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杀你弟弟了。”
顾长卿眉心一蹙。
黑衣人慢悠悠地道:“金主说了,你们兄弟俩的命,怎么也得取一条来,否则难泄他心头之恨!”
心头之恨?
顾承风与顾承林可没与谁交恶,难道是——
顾长卿心下一沉,还想再问出点什么,对方却已经施展轻功,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
顾长卿回想了一下对方的面具,那面具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再就是地上的暗器,也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熟悉。
对方可能真的去杀顾琰了,也可能是假的。
顾长卿的眸光沉了沉。
他并未犹豫太久,抬起手中的长剑,咔咔的斩断了手脚上的铁链。
他走出刑房。
恰在此刻,一名来换岗的士兵来到刑房外,他看见拿着剑、戴着镣铐却断了铁链的顾长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尸体的血流了一地,而顾长卿的剑身上吧嗒吧嗒滴着血……
他脸色一变:“顾都尉!”
顾长卿蹙了蹙眉,却没解释,他扔了剑,想了想,又一掌劈晕了对方。
其实大可不必,对方太震惊了,压根儿忘记去拦他了。
可若是不打晕对方,对方就有渎职之罪。
顾长卿去马棚牵了自己的马,火速赶往长安大街。
一路上他有留意是否被人跟踪,确定没有,才拐进了碧水胡同。
他直接去了老祭酒那边。
他冲进顾琰的屋。
顾琰在用顾娇熬的药汁泡脚,姚氏在一旁陪着他。
二人见顾长卿风尘仆仆地进屋,惧是愣了一下。
顾长卿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刑房关了几天,样子究竟有多狼狈吓人,他衣衫上还沾着血,嘴角不小心挨了一鞭子,还是青紫的。
几天没刮胡子,唇周都有了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的眼神却在暗夜中亮得逼人。
顾娇对姚氏与家里说的是顾琰是迷路昏迷,因此姚氏不知道儿子遇到过唐明,并且已经从唐明口中知道了他就是顾长卿。
姚氏还当他们是与从前那般相处,姚氏起身道:“你是来看琰儿的吧?”
其实想问问顾长卿怎么了,又不大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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