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方方
正要出门去接萧六郎,秦公公来了。
秦公公是来见顾娇的,他笑道:“太后从金銮殿回来才得知顾姑娘去仁寿宫等了一上午,怎么不派人去禀报太后呢?”
顾娇道:“没事,姑婆在忙,我下次再看她也一样。”
不恃宠而骄,永远拿捏得住分寸,这一点是令秦公公刮目相看的,便是庄贵妃与庄家的几个小主子也很难做到这一步。
秦公公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顾娇,一共两个:“这个食盒里是冰镇的瓜果,这个食盒里是御膳房的点心,太后让奴才给顾姑娘送过来。”
“有劳秦公公了。”顾娇伸手接过食盒,“秦公公屋里坐,喝杯茶再走。”
天气怪热的,秦公公确实渴了。
他与顾娇一道进了堂屋。
顾娇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多谢顾姑娘。”秦公公双手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他放下茶碗,对顾娇和颜悦色道,“奴才告辞了,还得回去向太后复命呢。”
“我送公公。”
“不用不用。”
顾娇依旧坚持将人送到门口。
秦公公转身上马车的一霎,她忽然叫住了他:“秦公公。”
秦公公回过头来,道:“顾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娇道:“有件事想问。”
秦公公道:“顾姑娘但说无妨,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娇比划了一下,说道:“多宝阁上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装的虎头鞋是怎么一回事?”
秦公公的笑容僵了一下。
“没事,公公上车吧。”她只是好奇问问,如果不能说,她不强求。
“……是小主子的鞋。”秦公公低声开口。
顾娇能想到的小主子只有两个:“宁安公主还是陛下?”
秦公公叹息道:“都不是,是太后的亲生骨肉,可惜生下来就死了。”
“姑婆……有过孩子?”这件事顾娇没听人提过。
秦公公惆怅地点了点头:“只可惜生下来就是死胎,没上族谱,也没在皇嗣的排行里有一席之地。要是小主子活下来,如今都与陛下一般年纪了。小主子与陛下的生辰只差了三天。”
顾娇沉默了。
秦公公打开了话匣子,一时间有点收不住:“其实要不是出了这件事,陛下当初兴许不会被抱去静太妃的名下抚养。那会儿皇后正受宠,先帝其实是想等陛下出生后交到皇后名下抚养的。”
顾娇不解道:“那时姑婆也怀着身孕吧?既然姑婆有自己的孩子了,为何还要抚养一个?”
秦公公道:“御医把脉说那个宫女肚子里的是皇子,太后肚子里的这个不确定,先帝就想着万一太后生了公主,那么给她个皇子也不错。”
只听过把脉把出个数的,还没听说能把出男女的,宫里的人为了生存也是蛮拼的。
“那后来呢?”顾娇问。
“后来呀……”秦公公苦涩一笑,“后来皇后先发作,诞下死胎,死胎在皇室乃不祥之兆,兼之有小人从中挑拨,陛下龙颜大怒,迁怒了皇后。三天后那个宫女果真生下了皇子,陛下却没如约将皇子送到坤宁宫,而是给了千禧殿的静嫔。”
姑婆曾深深地期待过那个孩子的降生的吧?只是没料到生下来便天人永隔了。
秦公公没说的是,当时的皇后还年轻,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她还没对这个深宫绝望,她渴望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当生下来的是一个冷冰冰的死胎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抱着孩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坤宁宫的哭声持续了一整晚,她把自己一生的眼泪都哭没了,也把自己那颗鲜活的心哭死了。
“怎么这么巧,姑婆刚诞下死胎,另一边那位宫女就生下了皇子,其间只相隔三日,没人怀疑过什么吗?”
“顾姑娘想说太后是中了谁的暗算吗?扯不清了。”秦公公抹了抹老泪,“皇后刚入宫那会儿心思单纯得很,没提防那么多,等终于明白要去提防时已经找不到线索。”
谁天生就是这么强大呢?
不过是被逼着拿起剑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罢了。
顾娇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复杂的情绪不用理解,自动就在她心里炸开:“那个死去的孩子……会不会就是当今陛下?”
毕竟只隔了三日。
秦公公摇头:“那是个女婴。”
第392章 主动出击
“女婴?”顾娇想到静太妃的宁安公主,不过这回她倒是没去猜那个孩子是不是姑婆的了,毕竟宁安公主比陛下小几岁,年份对不上的。
这一次,倒是秦公公自己提到了宁安公主,“太后十分疼爱宁安公主,想必顾姑娘听说了。”
“嗯。”顾娇点头。
魏公公道:“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宁安公主的生辰恰巧与小主子的生辰是同一日,太后……太后或许觉得是自己的孩子又回来了,变成宁安回来了。”
秦公公说到这里,讪讪地笑了笑,“这只是老奴的猜测,太后究竟怎么想的,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记得宁安公主出生的那一晚,皇后在坤宁宫呆坐了许久。”
想到了什么,秦公公又道:“说起来,皇后与静嫔的关系亲近起来就是在宁安公主出生之后,静嫔时常抱着宁安公主去探望皇后,可真正让皇后对宁安公主敞开心扉的还是宁安公主抓周的时候。她抓住了皇后的手。”
那一瞬,姑婆没办法不动容吧?
心里的疼痛被一岁的小公主治愈了,就好像……她的孩子真的回来了。
顾娇没问是不是静太妃的算计,因为不论问不问,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该付出的感情与真心也收不回来了。
“公主待太后是真心的。”这也是秦公公庆幸的地方,有时连他都觉得,大概人真的是有轮回的,而小主子就是投身在了静太妃的肚子里,重新来与太后团聚了。
顾娇倒是不觉得奇怪,血缘不是世上唯一的羁绊,她有过将她弃之如敝履的父母,也遇上了疼惜她的姑婆。
姑婆的遭遇太令人唏嘘了,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是静太妃谋划的,那么这个女人就太罪该万死了。
……
月底这日,翰林院休沐,萧六郎答应了要带家眷去宁致远家。
老祭酒狐疑地看着萧六郎:“你俩……单独出门?”
总感觉二人是要背着家里人出去干坏事的!
血气方刚的年纪,可真担心这小子把持不住。
也是巧,小净空今天没课,老祭酒果断将小净空塞进了马车。
一脸懵圈的小净空:“……”
老祭酒:破坏夫妻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们一个孩子!
萧六郎与顾娇带上小净空去了宁致远家。
宁致远的家有些偏,几乎属于外城,从碧水胡同过去坐马车要半个时辰,平日里宁致远为了方便上值都是骑马,那也得小半个时辰。
宁致远家是一座一进的宅子,面积不大,只有萧六郎与顾娇家里的一半不到,一共两间房,外加一间隔出来的小书房。
宁致远家境贫寒,听说他高中三鼎甲后老家其实有过不少想与他结交的乡绅,结交的法子不外乎送礼或是送女儿。
宁致远此人穷也穷得有骨气,没收礼也没纳妾,并派人不远千里将妻儿自老家接了过来。
他爹娘在老家跟着大儿子生活,他往家里寄了一笔银子。
单靠翰林院的俸禄是养不起这么一大家子的,万幸三鼎甲有一笔朝廷的赏银——状元五百两,榜眼与探花各三百两。
宁致远拿一百两孝敬了爹娘,又花了五十两还了家中债务,剩下的银子算上租赁这座宅子、买了一匹马以及将妻儿接到京城的路费几乎不剩什么了。
所以他如今还真是挺穷的。
宁致远成亲早,三十出头的年纪,大儿子已经十三了,二儿子十岁,还有个闺女比净空小一岁。
宁致远的妻子姓文,是个老实本分的贤内助,话不多,性子略有些腼腆内向,不过也可能是与顾娇萧六郎几人还不大熟悉的缘故。
宁致远的两个儿子在附近的一家私塾上学,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饭。
家中只有三岁的小闺女。
不知是不是对方是女孩子的缘故,小净空没向以往那么作天作地,他挺乖的,不吵不闹不乱跑,也挺有小绅士的风度,什么都让着小妹妹。
文氏直夸净空懂事聪明:“比我家那两个小子强多了。”
顾娇没见过,不好比较,不过小家伙在外头意外给她挣脸倒是真的,乖得不像那个满院子疯闹的小喇叭精了。
里屋,文氏与顾娇说着话:“……我听到阿远说来的是新科状元,当时我就想,比阿远考得好,那年纪多大,不曾料到萧状元如此年少有为。”
顾娇看着堂屋与宁致远交谈的萧六郎,点头:“嗯,我也觉得。”
文氏:……虽然我说的是真话,但你真的不谦虚一下?
宁致远与萧六郎坐在堂屋,宁致远正对着里屋,而萧六郎则是背对着里屋坐他对面,顾娇只能看见萧六郎的背影。
顾娇两手托腮,唔,相公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他,还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唉,我听说陈国边境又不安分了,也不知是不是要打仗……”
宁致远话说到一半,萧六郎忽然站起身,走过去对宁致远道:“换个位子。”
“呃?怎么了?”宁致远问。
萧六郎神色淡定,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你这里凉快。”
宁致远:……不啊,方才那个位子是最凉快的,特地留给你的。
但来者是客,萧六郎要坐这个被太阳烤着的位子那便随他吧。
萧六郎坐在了日头照进来的地方。
少年一袭白衣,沐着光,容颜如玉,神色清冷,乌发下的一截白皙后颈微微渗出汗水。
宁致远古怪道:“真的凉快?”
萧六郎静静喝茶,长长的睫羽垂下,道:“嗯,凉快。”
下午,宁致远的两个儿子从私塾回来了,二人的长相更多的随了文氏,比宁致远这个当爹的俊秀。
性格上大儿子随了宁致远,长袖善舞;小儿子随了文氏,比较内向。
总体而言,都是很不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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