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温
她的养妹邬妍,那个要被她未婚夫甜宠的女主角此刻正跪在院子中央,仿佛没发现身后的动静一般,垂着头一动不动。
年朝夕轻笑一声,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邬妍没有抬头,双手却缓缓握起了拳头,背影都透露着一股倔强的意味。
年朝夕从小到大和她这个养妹都没什么好说的,见她不说话,转身便进了书房。
邬妍在她转身后抬起了头,看着她的背影,紧紧抿了抿唇。
踏进书房,牧允之没像从前那样伏案处理公文,而是负手站在窗边,俊美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片冰冷。
而从他那个位置看出去,正好可能看到院中邬妍的位置。
年朝夕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见他没准备回头,便轻笑道:“你不见她,也不准备见我吗?需不需要我也去外面跪上一跪?”
牧允之皱了皱眉头:“胡说什么,我若是不见你怎么会让你进来?今天谁惹了你,火气怎么这般大?”
年朝夕:“自然是困龙渊那头畜生惹了我。”
牧允之闻言紧紧抿了抿唇。
片刻之后,他道:“这次是阿妍的不对,她受人蛊惑,这才做了蠢事,等会儿出去,我便让她向你道歉。”
年朝夕看了他一眼,问道:“她是受谁蛊惑?”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牧允之脸上出现了一丝怒意,冷冷道:“河下城的那个少城主,他对阿妍说,你们父亲当初在困龙渊封印恶蛟时曾在一块石碑上留有他与恶蛟对战时所感悟到的功法。伯父当年战死后没留下什么东西,她想看看伯父亲手刻下的石碑,却没想到误触了封印。”
牧允之每说一句,年朝夕的神色便更冷一分,最后神情已是一片冷然。
她可以容忍邬妍犯错,但她不能容忍邬妍在犯错之后还抬出她父亲作筏,无论她那个理由是真是假。
拿着她父亲做借口却险些做出葬送一城人性命的事情,就不怕给她父亲蒙羞吗?
年朝夕径直问道:“所以她如今跪在外面,便是惩罚?”
牧允之微微偏开了头,平静地说:“从你进困龙渊起她便跪在这里,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起来,到时候我压着她亲自给你道歉。”
年朝夕看着他不说话。
他口中说着让邬妍道歉,但字字句句反而都是在为她开脱。
他向来都是偏向邬妍的。
不止是他,她如今说得上话的那几个朋友,甚至身边每一个既认识她也认识邬妍的人,都会更喜欢邬妍一些。
她曾经认真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一现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真的太不讨喜了。
一个娇纵任性性格跋扈,凡事唯我独尊,一个天真明媚会照顾人,如同小太阳一般,这对比下来是个人都会更喜欢后者。
年朝夕认知清醒,但她没准备改。
她往常并不在意他们是偏向邬妍还是她,毕竟喜好不可控,她也更喜欢好说话的人。
可现在这件事,却让她不得不在意。
于是她语气平静道:“牧城主,按月见城律令,邬妍该被废去修为逐出城去。”
年朝夕话音落下,牧允之霍然转身。
她只不过是说“按律令”,还没说真的要这么做,他的脸色便已经难看了起来。
再开口时,他语气中带了些严厉:“兮兮,阿妍是你妹妹,你不要为了赌气耍性子就说这样的话。”
年朝夕心中渐渐起了怒意。
那恶蛟若是真的逃了出来,他们所有人联手都不是它的对手,事关一城人性命的事情,在他口中就只是她在耍性子。
往日公正严苛的牧允之在此刻丝毫不见踪影。
年朝夕正准备说什么,下一刻,又听见他说:“兮兮,两年前你误伤阿妍时,我又何尝罚过你?”
话音落下,年朝夕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
牧允之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件事在年朝夕那里是一个禁忌,尽管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无心之过,但当初的她笃定自己没做过。
于是从那之后,谁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少不了一场大闹。
牧允之如今当着她的面提及,少不得要面对她的怒火。
但年朝夕安静的过分。
安静到,让他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不安来。
然后,他听到年朝夕用平淡的语气静静地说:“牧允之,从今天起,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吧。”
牧允之猛然抬起头,向来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难言的错愕。
第2章
门外轰然一声雷声落下,室内烛火幽微。
牧允之清冷的面具在烛火之下寸寸裂开,几乎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出现在他脸上。
看着这张错愕的脸,年朝夕的心中居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丝快意来。
这些年来,牧允之这个城主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她越来越看不透他,隔着那张清冷漠然的面具,她永远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他越来越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对自己的未婚妻。
可是面对着邬妍时,他却又总是开怀大笑的、或者怒气冲冲的。
只有与邬妍相关的东西,才能引动他的情绪。
她本以为,哪怕她今天提了解除婚约,他也只会冷静地问他一句为什么。
可没想到,面对着她,他还是会有其他表情的。
可是很快,他又收敛了那丝细微的情绪,微微皱眉道:“兮兮,别闹了。”
哪怕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在他心中也只是胡闹。
年朝夕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这句话激怒,可没想到自己却比想象中要冷静的多,甚至轻笑了一声,问他:“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牧允之:“我只是觉得凡事都应该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再做决定,你现在只是在因为阿妍的事情迁怒于我。”
“可为什么呢?”年朝夕反问,问得牧允之愣了片刻。
脸上仍带着病中苍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捡起桌上一盏精致的茶杯,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觉得,等我冷静下来,我就会选择委屈自己呢?”
“就像这个茶杯,”她将茶盏高高举起,与自己的视线平行,轻轻道:“我觉得我不喜欢它,就不会让它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什么时候。”
削葱般白皙细长的手指松开,牧允之最喜欢的那个杯子摔在了地上。
瓷器的碎片在两人之间飞溅开来,他在那碎响之中看着她,神情莫测。
但年朝夕已经不想再去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于是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死寂的沉默。
片刻之后,门外的护卫轻轻扣了一下门,低声道:“城主,小城主,宗恕大人和沈退大人在门外求见,应当是有什么急事。”
牧允之冷冷道:“让他们明天再来见我。”
“是。”守卫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年朝夕莫名有些走神。
城主是牧允之,“小城主”是她。
因为老城主曾亲口说过无论以后谁是城主,年朝夕都位同城主。
所以,她一直都是小城主。
她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他们见你,你为何不见?”
牧允之没有回答,只沉沉地说:“给我一个解除婚约的理由。”
理由吗?
年朝夕本以为自己大半原因会是那本小说,可当他问起理由时,她想起地却是刚刚自己踏进书房那一幕。
牧允之隔着窗户沉默地看着跪在院子中的邬妍。
沉默、压抑,种种复杂而不可言说的情绪隐藏其中。
年朝夕从未见过牧允之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人,也未曾见过他想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还需要躲在紧闭的窗户之后。
那一刻,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当他翻出两年前那件事为邬妍开脱时,她居然不觉得意外。
两年前,年朝夕和邬妍一起被困在月见城一个试炼秘境之中。
秘境之中妖雾四起,其他人发觉不对前去救人,找到她们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昏迷在了悬崖边上,邬妍肩膀上插着年朝夕的剑。
那剑只差一寸就伤及心脏。
但她们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秘境之中没有第三人,邬妍又是被年朝夕的剑所伤,便有人觉得,年朝夕是被妖雾影响了心智,误伤邬妍。
这还只是其中比较温和的一种猜测。
年朝夕性格不怎么讨喜,又树敌太多,更有人猜测她根本就是与自己养妹不睦已久,这次趁着意外故意对自己养妹下手。
一顶残害养妹的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那时,整个月见城因为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到处都有人在流传战神之女是如何残害自己养妹的。
只有年朝夕知道那一剑绝对不是自己刺下去的。
因为她早在昏迷之前就已经旧疾复发,根本提不起剑了。
但没人信她。
后来,这件事是牧允之平复下来的。
年朝夕一直觉得,既然他肯出手平息谣言,那就代表着他是信她的。
直到今天,他失口拿两年前的那件事为邬妍触动封印的事情辩白,她这才知道,他也是默认她伤过邬妍的。
他并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