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再说羽十三和十七谨而又慎地穿过荒漠,生怕丢了性命,到大楚已是七月初,正是三伏天,来不及歇一晚,就让城守备快马往盛京赶。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二人在容誉手下办事,杀过贪官,杀过佞臣,杀过拦路之人,杀过无辜之人,也杀过自己人。
他们是容誉手里的刀,这把刀染了无数人的血,才打下了铜墙铁壁的江山,他们比别人更清楚,容誉是怎样的人。
心细如丝,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世人皆可杀。
把这则消息带回去,还不知道会惹什么众怒。
七月中旬,两人抵达盛京,城门有羽林军,行十一。
羽十一只看见两个人,他问:“三哥呢?”
羽十三道:“三哥还在乌迩。”生死不知。
后面这四个字他没有说,毕竟说出来太丧气了,在刀口讨生活的人,脑袋就在裤腰带上。
羽十一也明白这个道理,“皇上在御书房,一直等着。”
羽十三和羽十七脸不约而同一僵,“我们这就进宫。”
夏日闷热,御书房放了冰盆,比外面凉快一些。
书桌有宫灯,很亮,烛火的原因,两人看容誉竟然觉得他面目柔和。
少年登基,大楚内忧外患,四年不到,就把大楚握在手里,可不是什么柔和的人。
容誉看着带回来的地图,“你们是说,这里多了一座城墙,横在通向乌迩的山谷处,四五十尺高,不知多宽,不知多长,还有十座瞭望塔,高约六十尺,相当于乌迩多了十双眼睛,数百尺内,别人无处遁形。”
两人跪在地上,只能硬着头皮答:“回皇上,确是如此。”
不等容誉说话,两人就道:“属下无用,请皇上责罚。”
容誉:“是没用,对乌迩来说建一座城墙需要多久你们不清楚吗,明明二月的时候去过,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乌迩人以游牧为生,随水源而居,住的是帐篷,他们甚至连房子都不会盖,怎么会突然建城墙。
从哪儿学的,砖头,沙石都是从哪弄得,这群废物根本没想过,只会跑回来,说乌迩建了一座城墙。
什么样的城墙,多高多长,用什么样的砖石,硬度如何。
容誉道:“彻查边关十三座城,尤其是那些泥瓦铺子里的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查,还有山里,带人搜山。”
容誉按了按眉心,乌迩人不会建城墙,能是从哪儿学的,可真是好样的,以为这样就能防住了吗,痴心妄想。
容誉目光深沉,上次羽三说,上岭山脉以北,一片开阔,是草原,倘若夺下城墙,乌迩岂不是成了大楚的掌中之物,任他予取予夺。
城墙给谁建的还未可知。
容誉道:“传令下去,徐景行按兵不动,先等羽三回来。”
总算有一个不那么蠢得人,等他回来看看,城墙有几分攻下来的把握。
*
乌迩
离远的时候,三个人就像蚂蚁一样,根本看不清,但是,乌迩日日派人去四周巡视,能看见草木被踩过的痕迹,比对一下,差不多三个人。
看守瞭望塔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点懒都没偷,一直盯着,三十个人却没发现三个人的踪迹。
达娃仔细看了看草木被踩的痕迹,林子里草木繁盛,这么几天已经长出来了,痕迹很轻,兴许那些人已经回去了。
他赶紧回去禀告耶律加央,耶律加央带着人搜山。
没人比乌迩人更懂长岭山脉怎么爬怎么走,兵分两路,一路由达娃带着追到沙漠,能拦则拦,另一路有耶律加央带头,搜山。
大毛二毛已经从大楚回来了,两只鹰盘旋在天上,锐利的鹰眼紧紧盯着山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耶律加央带人往西边去,山谷有城墙护着,母亲河能通往大楚,想从长岭山翻过去,西边是最便利的路。
进可到乌迩,退可至母亲河,倘若还有人留在这里,必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树太高了,大毛二毛很难发现什么动静,去山上寻人的人不少,他们在明敌在暗,一不留神就会打草惊蛇。
耶律加央等人没找到羽三,却找到了羽三的马,藏在树林深处,是匹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容誉为了打探消息也算下了血本。
上次这群人把马留在了荒漠里,这回却带着了。
耶律加央没动这匹马,让一半人回去,守好乌迩,自己带着另一半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其实不太确定这人会不会回来,但是大楚乌迩相距甚远,既然骑了千里马过来,自然要给骑回去。
男人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丢下自己的马的。
耶律加央守了四日,马都悻悻的,无精打采,才把羽三等来。
他回来了。
羽三现在像个野人。
他面色沉重,脸色很不好,像是好几天没睡,他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声音来,走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像是惊弓之鸟。
他在山上待了六天,爬到山顶上,远远看着乌迩人是怎么建城墙的。
砖窑烧砖,由上往下运沙土,还有人专门给这些工人做饭,有条不紊。
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边延申,羽三不敢下山去,也不敢在山上留太久,只能回去。
他怕被人发现,所以一路上时走时停,快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在远处观察了一下马,马饿了好几天,只能啃周围的树叶,旁边没有走动的痕迹,羽三足足观察了半刻钟。
这才往下走。
总共二十多步的距离,他的脚步声极轻,若不是耶律加央就在这儿,恐怕也听不见声音。
忽然间,马一阵躁动,羽三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换了个方向,可是已经晚了,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又给脸上添了一道血痕。
紧接着,他就迎上了一把剑,剑锋太快,他只能往后躲,就再没有抽刀机会。
羽三太累了,又或者是本来就打不过耶律加央,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几息功夫,胸前一痛,整个人倒在树干上。
树被撞的一晃,树叶哗哗作响,羽三觉得自己腰要折了,来不及深想,他知道被发现了,正欲咬破藏在牙后的毒囊,下巴就被卸掉。
耶律加央剑指着他的喉咙,说的是大楚话,“知道你们忠心,对不住了。”
羽三被五花大绑带到了乌迩。
自然也是蒙着眼睛,至于那匹马,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耶律加央把马杀了。
省着羽三还想逃出去。
被蒙着眼睛带到乌迩,羽三生不如死。
他被绑了手脚,关到一个小帐篷里,耶律加央派了十个人看着。
羽三身手很好,就是饿了几天,耶律加央说每天只给他一块青稞饼吃。
羽三做梦都想进乌迩王庭,没想到是这么个进法。
耶律加央把人放着,回家看容姝和儿子,七月初,帐篷里放了冰,一点都不热,小阿铮快两个月了。
他一直是容姝喂,长得很结实,而且,每天就出去晒两趟太阳,和他爹一样,晒不黑,白白净净的。
小阿铮让容姝明白什么叫血脉延续。
耶律加央身上还有戾气,还沾了一点羽三的血,他在外面洗干净才进的屋,“阿姝,人抓到了,关起来了,没有动他。”
容姝亲亲小阿铮的手,“就一个?”
“应该不止一个,剩下的人没有抓到,问他,什么都不说。”耶律加央说的轻松,半点没提在山里蹲了四天,才把人抓住的事。
容姝点了点头,怪不得梦里大楚的军队能轻而易举找到乌迩,其实早在景和四年就探好了路,往后几年,不知来了多少趟。
而如今乌迩修了城墙,大楚投鼠忌器,连翻过长岭山都做不到,幸好来得及。
容姝道:“不说就用刑,用了刑还不说就严刑拷打,再不说就杀了。”
她若是可怜一个大楚人,就会害死许多乌迩人。
耶律加央嗯了一声,“若有人回去,估计也只会带回去乌迩修建城墙的消息,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说得倒也是,城墙这么高,就在这里,大楚总会知道,瞒也瞒不住,容姝心稍安,然后对耶律加央笑笑,“阿铮今天想翻身,一直往一边够,一会儿都闲不住。”
耶律加央把儿子放大床上,想看他怎么翻身,结果,耶律铮躺在大床上一动不动,就眨巴眼睛看容姝,时不时就笑一下,美得冒泡。
耶律加央拉着他手,“怎么不动了,给爹翻一个看看。”
容姝瞪了他一眼,“哪儿能说翻就翻,他还不到两个月呢,赵大夫说三翻六坐,三个月才能翻身呢。”
都是从这么小过来的,孩子小,手小,脚丫倒是胖胖呼呼的,一不注意耶律加央就被踢一脚。
小狼崽子。
耶律加央伸手攥住儿子的两只脚,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容姝见怪不怪,耶律加央可算回来了,得让他看会儿孩子。
孩子还小,吃不了饭菜,饭还是容姝耶律加央一起吃,有时候自己做,有时是金庭玉阶做好了送过来。
虽然商队不往大楚跑,也买不回来米面,但这两样东西以前存了许多,足够吃一阵子。
白米饭,和土豆炖牛肉,酸辣土豆丝,菜量都大,耶律加央吃得多,容姝吃的少一些,她刚生完孩子,还是想少吃点,最好和原来一样。
耶律加央明白,说实话他喜欢容姝胖一点,但是,还是得由着容姝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喜欢的容姝,而不是胖一点或瘦一点的容姝。
吃过饭,耶律加央把儿子哄睡着,就去审问羽三。
羽三一直不肯说话,给的饭也不吃,似乎想要把自己饿死。
达娃从他身上搜出一枚令牌,上面写了一个羽字,应该是代表身份的,皇帝近卫,羽林军。
耶律加央把羽三蒙眼睛的黑布解开,陡然看见亮光,很不适应。
好一会儿,羽三才能正常睁开眼睛。
他没说话。
全身被绑着,下巴里的药被扣掉,又被安了回去,死这种事,第一次敢,到后面越来越畏惧,他也想过咬舌自尽。
可是,谁不想活着。
他看着耶律加央,然后把头扭了过去。
耶律加央把玩着令牌,“羽林军。”
羽三诧异耶律加央竟然会说汉话,并且说的不差,来这路上,耶律加央没开过几次口,而且,这群乌迩人好像说的都是汉话。
羽三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