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二月底,水凉,水流很湍急。
乌迩人在草原上,虽然离母亲河不远,但是没人去河里玩,也没人下水,江河湍急,乌迩以山林畜牧为生。
尼玛和丹增不会水,是彻彻底底的旱鸭子。
带的二十个人也不会,三月的水还是冷的,冰凉刺骨。
一行人坐着新做的小木船,试着划了一天,这才往河对岸划去。
江水涛涛,小船在江面飘荡。对于他们来说,能不能阻拦粮草是难事,能不能成功到河对岸,穿到沙漠一中,是难如登天的事。
倘若船翻了,船上二十二个人,都得死。
尼玛平日大大咧咧,这回手心出了汗,他紧紧攥着浆,怀里是火石和油。
烧了粮草,等于救了乌迩人,就算是死他也不怕,就怕死在这条河里,成了水鬼。
丹增坐着另一条船,他脖子上挂着乌音珠送的吊坠,是块玉,他希望能早点回来见乌音珠,他很高兴,耶律加央让他去拦截粮草,没有因为乌音珠派给他轻松的任务。
他想让乌音珠看看,她男人是草原的勇士,能顶天立地。
两艘小船消失在河面上,江水深不见底,颜色昏黄,小船慢慢变小,最后成了一个黑点。
耶律加央看着最后黑点也消失了,才回去。
尼玛丹增他们此行顺不顺利还未可知,想也无用,不如多想想怎么把大楚打回去。
再说尼玛等人,费力地划着船,他禁不住想,要是河都是这么宽,大楚也不至于打进来。
河对岸遥不可及,根本看不见,大毛二毛在空中,不然连个盼头都没有。
船很小,船上都是肉体凡胎,一个浪花,一个晃荡,都能让这群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渐渐的,能看见对岸的土地和树木了,尼玛肩膀酸的不行,心情都快飞起来了,“快了快了,再加把劲儿!”
上天眷顾,加上这群男人力气大,可算把船划过来了,只不过尼玛太高兴,下船的时候没站住,一个趔趄踩进了水里。
尼玛毫不在意,鞋湿就湿,过来就行。
“东西带好,都小心点,小点声。”
这里离沙漠很近,越往前面走树木杂草越少,遮挡也越少。
先进沙漠,然后避开大楚人,找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
夜幕降临,沙漠里的温度一下低了不少。
尼玛等人不敢点火,简单凑活吃了点东西就往大楚赶。
而大楚的运粮车,刚出永州。
十二万兵马吃得粮草,足足有几十车,押送的将领是宁州驻守大将军,宁褚。
他走在最前面,骑着马,时不时看周围的动静,前面就是荒漠,随行的羽林军,他们走过荒漠,知道怎么走。
宁褚的心很沉重,他不想打仗,不管是别人打大楚,还是大楚打别人。
运送粮草,支援前线,这些又是他该做的事。
日夜兼程,运粮车就到了沙漠附近,宁褚传令下去,“休息两个时辰。”
大军还等着粮草,两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第九十八章 回乌迩的第三十九天火光……
两个时辰过的很快,也就吃点东西喝口水,喂喂马,打个盹的功夫,夜色深沉,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宁褚急着运粮复命,吩咐手下收拾好,打起精神,好穿过荒漠。
羽十三说,几十车粮草还有这么多护送的人穿过荒漠,最少也要七日。
七日。
运粮车看着浩浩荡荡,走在沙漠里比平地还要艰难,沙子是散的,还软,车辕陷进去,马要费更多的力气,才能拉着车向前走。
马车吱呦吱呦的,好像下一刻车就要散架了,漫天飞沙,如今正是早春时节,风沙比羽十三上回来还要严重,很干,很冷。
宁褚没来过这片土地,只能靠羽十三带路,他心一直悬着,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宁将军。”
羽十三朝着宁褚抱了抱拳,宁褚转过头看他,“羽统领有何事?”
羽十三道:“沙漠干燥易起火,还请放缓行军,不然会酿成大祸。”
运粮车上要么是粮食,米面肉菜,要么是战马吃的草和豆子,一颗火苗都能烧了所有的车,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宁褚道:“还是羽统领考虑周到。”
宁褚下令,小心车辕摩擦起火,又让众人准备好水,装了几袋沙子,以防突然起火,沙漠里每一囊水都是喝的,并不多,也无法用水来灭火。
幸好沙漠里沙子多,用沙子灭火也使得。
夜黑风高,乌云蔽月,徐景行又忍不住想起昨日见到的两只鹰了。
这两只鹰是乌迩的,昨日一直徘徊在母亲河岸,毫无疑问,这鹰是乌迩人养的。
是乌迩的眼睛。
难不成乌迩又有别的动作,还是说……徐景行想到了粮草,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都是野物,哪儿能听人的话,兴许是他想多了,更何况运送粮草只能走这一条路,要想拦截粮草,只能从这里经过。
母亲河那么宽,乌迩人不可能从河上过去。
徐景行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千万个念头,万一乌迩真的铤而走险,真的去拦截粮草,什么事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若真是如此,大楚危矣。
徐景行命副将前往大楚,接运粮车队,他在军营之中坐立难安,就等着军粮的消息,这一等就是四日。
副将深入荒漠,早春的沙漠不见一丝绿色,沙漠间全是枯黄,等到夜幕降临,沙漠里的景象更阴森。
没有光亮,全靠火把引路,前后左右,都像有一张深渊巨口般,宁褚的眼睛很亮,眼底还有轻微的倦色,他轻轻吐了口气,已经走了四天了,倘若顺利的话,再走三日就能把粮草送到军营。
送完粮草之后他会即刻返回,一刻都不耽误。
走了一日的路,只有入夜才会歇两个时辰。
宁褚下令休息,然后在沙漠里升起了火堆。
快进四月了,但是夜里沙漠还是冷,寒气从地底透上来,冰凉刺骨,他烤了会儿火,吃了一个干饼,喝了两口水,然后点了两个人守夜,这才吩咐下属睡一会儿。
几日提着心,心神俱疲,宁褚靠着马车,很快就睡了过去,但他睡得并不沉,打仗养成的习惯,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
*
尼玛骂了一句,他们跟了运粮车两天,也发现宁褚这个毛病,睡觉轻,没一会儿就睁开眼,看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继续睡。
运粮的人可以生火举火把,但尼玛他们不行,这么黑的夜,稍微有一点光亮就会暴露行踪。
他们远远坠在六七十尺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进一步。
运粮军队有三百多人,他们只有二十二个。
“再不动手,他们就该到了。”尼玛咬了咬牙,有点按耐不住,越是往前,就离大楚军队越近,保不齐徐景行派人接应,到时候对上的可不就是三百人了,而是几千上万。
他们二十个,不就成了羊入虎口。
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动手只能等天黑,几十辆运粮车,烧一两辆屁用没有,要烧就全烧了,只可惜大楚人防范太严,宁褚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丹增沉得住性子,他道:“从这里绕上去,然后射箭,现在风大,粮食草料一点就着,那里也方便逃走。”
他指了指上面的高坡,是一处极高的沙丘,随着夜风吹过,有层层的沙子飞下来,又覆上去,不时地改变沙丘的形状。
尼玛点了点头,“把脚步放轻一点,全都给我小心点,火油,火石都带上。”
沙丘不容易攀爬,今晚过后再想动手就难了,尼玛还想回乌迩呢。
丹增也想活着回去,这里的所有人都想活着回去。
他们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要抓紧。
想登上沙丘,要从背面绕过去,从前面翻,那不是给大楚人当活靶子吗,路一绕就远了,谨防流沙,他们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耳边只有呼吸声和风沙的声音,像人在耳边低喃,但是这群铁铮铮的汉子,后背出了一层汗,被风一吹,后心凉飕飕的。
爬到沙丘上,已是半个时辰后。
鞋里全是沙子,还有人丢了只鞋,尼玛让他们吃点东西,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跑。
他们坐船来的,大楚人有马,人腿可跑不过马腿。
吃完东西,尼玛眯着眼睛看沙丘下面的运粮车,离得有点远,但是乌迩人的箭法一向好,这么远的距离足够了。
他撕下袖口的布,浸足了火油,然后绑在箭杆上,只要一点,就会烧起来。
丹增等人也是这么做的,箭矢很多,绑布条浪费了一点时间,火石摩擦,豆大的火苗被风吹得抖了一下,可是一沾上布条,就猛地烧起来了。
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尼玛瞄准沙丘下火把照耀的运粮车,把弓拉到最满,哪怕手指被火苗烫到了都没皱一下眉头。
说时迟那时快,火箭恍若流星,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沙丘上飞下来。
火光把天空都照亮了。
宁褚醒了,他抬头望着天,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护粮草,把马车拉走,可是,累了一天的马哪儿会管他,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宁褚要去搬车上的粮食,却赶不及了。
火箭从天上落下,装粮食的麻袋一下子着了起来,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一支箭,两只箭……他回头望向沙丘,那里的光还在,是乌迩人。
来不及多想,宁褚就把提前装好的沙袋倒进粮车上,粮车烧了大半,火见风涨,从一辆车烧到另一辆车上,到处都是烟味,还有粮食烧透的糊味。
所有人都在救火,这是粮食,军人的命,粮草送不到,延误军情,所有人都得死,谁也担待不起,饶是如此,扑灭火已经是一刻钟后。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宁褚清点了粮车,粮草还剩一半,这一半还是费心费力救下的,没有水只能用沙子灭火,麻袋最不耐烧,袋子破了很多,还有粮食从车板的缝隙上漏出去,也就是说,救下来的粮食有糊的,焦的,还都是混着沙子的。
宁褚眉头皱的死紧,额头青筋暴起,“把粮食装好,放烟雾弹。”
羽十三放了颗烟雾弹,紫色的烟花升到天空,然后咻地一声爆开。
倘若有人看见,自会知道这里有变,若是能拦到那几个乌迩人最好不过,倘若不能,也能把这些粮草运过去。
下属的脸色变来变去,“将军,粮食里混了不少沙子,就这样装起来……”